《瑰步舞余生》 第二章 见 面 第二章见面 金善英好看的杏核眼一下睁得很大,像见了鬼般惊愕。要知道卖药、缉药同时上演可不是小曲目。 朴东旭没有解答她的惊愕,在茶几上一只喝功夫茶的小瓷杯里捻灭烟头,平静而专注地与她对视,眼神深处藏着抚今忆昔的爱恋和惆怅。这个女人的五官还像多年前那样匀称而耐看,皮肤也保养得很好,细瓷一样有光。再加上她那堪称妖娆的身姿,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质地高雅的动人。最关键是她那介于贵妇与贤妻良母之间的简约气质,是最令成熟而富有内涵的男人着迷的。 算起来,金善英跟着朴东旭已经将近十一年了,那时候她还是位亭亭玉立的高中生,是因为不慎被“问题”女同学裹进迪厅摇头被抓,之后才被时任首尔警察厅违禁药品管理科副室长的朴东旭看中并展开“围捕”的。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难想象了,不谙世事的小妮子哪里抵得住位高权重又威武成熟的男性魅力?几个小套路下来,朴东旭就扭下了这朵刚刚吐蕊的小黄花。也可以说她只是朴东旭之类的“社会强者”借职业便利顺手采摘的野花一朵而已。但她却潜载着一种有别庸常的深韵,不但没像一般小女孩儿那样逐渐在男人面前失去新鲜感,反而如同窖藏小烧,越久越醇,随着岁月的流逝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自身的底蕴和内涵,其魅力远远超过朴东旭曾经拿下的那些姿态各异的女人。使朴东旭越来越爱不释手,以至于在维系劳心耗力的事业和家庭之外,潜心为她经营了一个牢靠又不失温馨的世界。同时朴东旭也为自己构筑了一隅浓芳四溢的安乐窝,时不时的在暗暗窃喜中纵享着拥香抱玉的快活。 按理说,这种美哉美哉的好事儿换做谁都应该竭尽全力让它源远流长,怎么会让心肝儿美人去干卖药这样玩命的事呢?那不是一边暴殄天物一边自掘坟墓,抱着美玉自己往坟坑里滚吗? 正所谓糟木换金,事出有因。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朴东旭那不省心的儿子在留学新西兰期间,惹上了当地白人黑帮,如果想不惹麻烦、不吃官司,只能被敲诈。这让朴东旭夫妇在本就难以承受的巨额留学费用的基础上又添了五亿多韩元的债务。没有办法,世事就是这样残酷,逼得朴东旭在极力维护牌坊的同时当起了婊*子,终于用上了从多年禁药经验中逐渐摸索出的一步私吞禁药的妙招——干黑活。 干黑活的疯狂想法一露头,他狠狠地心悸了一下。他这才明白,原来从英雄到罪犯竟然这样容易,只需一念之差。眨眼间,模范好人就变成恶棍。 第一次从“黑活”当中获利的朴东旭虽然忐忑了很久才恢复正常心率,但他却证实了一种感觉,原来自己早就被“意外之财”诱惑得蠢蠢欲动了。只是职责的神圣感一直在自己眼前扯着薄薄的幕布,才让真相不那么赤裸。不过,他仍然狡黠地给自己的贪婪和轻浮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果不是不肖之子逼迫自己铤而走险、如果不是人性本身就经受不住巨大利益的诱惑,自己绝不会把幸福安逸的人生轨道扳向无路可退的沼潭。 说真的,天下的女人都是可敬的,有些甚至可敬得可怕。她们在爱情漩涡里不但勇往直前,而且有时还会丧失理智和是非观,只须把某件事扣上爱的帽子、贴上爱的标签或冠以爱的名义,那么,她们立马会变成被洗脑的邪教徒。同时也会变成除了“爱”字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即刻化身爱情飞蛾,冲着烈火迅猛扑去,直至化为灰烬才感觉光荣。金善英就属于这个族群中的激进分子,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拒绝跟爱有关的任何事。包括跟家人闹翻,只身从釜山搬到首尔给朴东旭当小三儿和三次堕胎,以及按朴东旭指示开始秘密从事禁药经销,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于她而言,永恒的现实就是爱情,她若爱他,他干的一切都是对的。甚至她还从中享受到了无比的自豪,原因是朴东旭既然能与她共谋关乎生死的大事,足见这个男人跟她以命相交了。这是什么?这是超乎生死的爱情真实存在的沉甸甸的证据。由此,她觉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值了。 也许,人都是有情的,包括人心已经结着厚茧、人性近乎麻痹的朴东旭。虽然超乎寻常的经历使他已经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成熟得成了精。通透地了解到爱情只是所有女人亘古以来都无可逃避的心事而已,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到了最后,也无非一场过往云烟。但自从利用金善英“走货”至今,他灵魂深处一直存在一种复杂的矛盾,这种矛盾犹如两面相对而立的大镜子,一面是溶入浓浓爱恋的良知,一面是利益的诱惑和逼迫。这两面镜子相映相错,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片刻之后,他打定主意,处理完眼前的危机就让金善英彻底洗手,然后隐姓埋名客居他乡。无论自己最后的结局如何,都给这个傻得可敬的女人一条退路吧! 可以说,在这一刻,朴东旭内心深处还没蹦出牺牲金善英来保全自己的闪念。他还没有意识到,自私这个恶魔已经在滑向深渊的贪婪人性上捆绑了一副任何情感都穿不透的甲胄。 接下来,他们精细策划具体行动细节。再接下来,他们习惯性地顺从着彼此的需要,开始放纵遏制不住的浓情,最终得到了他们所能得到的一切。 朴东旭离开时,已经下午三点了,天空下起了霏霏细雨。不远处的江面上依旧翻滚着三月份的浪花,就像人世间的丑恶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突然,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昨天那串搅乱他人生的号码。他把车刹在路边,开始接听:“喂。” “往前开,过汉江大桥,你在路边能看见我。”对方平静得令朴东旭心往下沉。 “哦。” 电话断线之后,朴东旭条件反射地扫视了几眼目之所及的方位。显然,自己的行踪一直在对方的严密监视之下。 但他没发现任何可疑目标,这使他很受挫,严重怀疑自己那两道多年实战中磨尖了的目光,从而也证明了对手的强大。他眼里渐渐流露出具备扩张趋势的恐慌,带着被驾驭的无奈和诅咒启动车子驶上江桥,随着晚顶峰的车流向对岸驶去。 朴东旭不再企望从前后的车辆上分辨目标了,他现在注视的只是两侧路边。不过,他又多了一份担心,能接力式监控自己,怕不是一人所为。人多口杂,那样自己的丑事曝光率会更高。 “切!真他妈该死!”他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又前行了大约一公里,前面是一片刚刚拆迁过的废墟,一个匀称且有力量感的身影站在一间只需一阵风就会倒塌的破棚子前,黑色风衣的立领挡住了半边脸。 朴东旭又是条件反射,不自觉地用右手摸了一下腰间小牛皮短套里的手枪。作为资深刑警,他已经习惯了绷紧自己的神经。 可是,迅捷的洞察力马上告诉他身边的环境不具备刀枪相向的危险。脚尖一点,他将车子停稳。 破棚子前的男人抖了一下衣领上的雨渍,从容而坚定地向副驾驶走来。朴东旭看见对方摸到车门把手时抚弄了两下短发上的雨珠,一切都是帅气的。 “拐到前面鱼池岔道上。”上车坐定后,来人面无表情地发布命令。 朴东旭注意到对方眉黑眼亮、面相威武、气质极佳。瞟过自己一眼之后,那张线条硬朗的脸上没有分毫多余的抽动,由内而外透着波澜不惊。 只这一瞥,朴东旭释然了,不怪对方能以无可指摘的准确性点中自己的死穴。凭大半生的阅人经验,凡是长了这样一双深邃眼睛,并能射出逼人气息的男人都非俗品,自己这回是遇上对手了! 朴东旭带着沉重的心悦诚服点了点头,边启动车子边微笑问道:“朋友,看年纪不过三十五岁吧?” “三十七,比你小十一岁。”对方态度平和,似乎并不介意交谈。 “抽烟吗?” “不抽。” “怎么称呼?” “高寒。” 对方有问必答,而且丝毫没有隐瞒躲闪的意思,这使朴东旭反倒不自在起来,顿感压力倍增。要知道,只有胜券在握的人才会淡定自如。敌人越是无畏,越说明他准备充分。 “哦,高先生,是中国人吧?”既然对方不介意自己的探究,朴东旭索性一问到底,省了自己再大费周折去调查的麻烦。 “中国东北人,无业游民,刚刑满释放。”高寒侧脸望向朴东旭,有型的唇角微微上扬。 “啊依勾!什么事啊?在里面多少年啊?”朴东旭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对方的回答又给他增加了少许压力。 “诈骗,原判无期,后来申诉成功,前后待了九年多点。陈斌老婆方雯是我同案。” “嘎吱……”,听到这话朴东旭刹住车子,此处已经拐下公路大约一百米,前方不远就是比五个足球场还大的鱼池。 作为警察厅的室长,朴东旭对陈斌这类首要药贩子的情况是必须了解的。他知道陈斌老婆多年前因诈骗罪被判了无期徒刑,目前正在中国东北某女子监狱服刑。这对靠蛋夫妻生了两个孩子,是姐弟俩,相差两岁。目前姐姐就读于家乡的一所初中,弟弟小学。方雯进去之后,陈斌也没再正式成家,来韩国打工后一直跟多位女性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但估计这些女人和陈斌的感情也都一般,他在首尔被捕后,没一个到看守所给他存过东西的。现在看来,偶尔给陈斌送东西、存生活费的应该就是面前这位高寒了。 电光石火间的逻辑构架使朴东旭的眼前明朗了许多,他似有所悟地问道:“这么说高先生是受方雯之托要救陈斌?” “基本上吧!但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全力以赴!必须!” 朴东旭注意到,高寒强调完之后,放在腿上的左手攥紧了拳头,以示志在必得。 与此同时,朴东旭眼角的余光从后视镜瞟见直角相距一百米左右的公路边停了一台黑色奔驰轿车,里面坐着几个人无法看清,但显然是“敌方”。他皱了皱眉头,略表忧虑地问道:“请问高先生,能保证您的人不走嘴吗?” 高寒轻蔑一笑,下巴上的胡茬泛着淡青的光泽。“朴室长小看我了,这种事能让别人知道吗?到最后都是罗乱。难道咱们成功合作之后还要费力去杀人灭口吗?那是我的几个哥们儿,他们只知道我要办些不方便让更多人知道的私事。只是因为跟你合作,我才不得不防啊!” 朴东旭松下一口气,凭直觉他相信高寒的说法。不过,另一种直觉告诉他,高寒不是“素身”来与自己会面的,他身上应该有强兵器,最起码是一支上了膛的仿制手枪,因为自己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枪油味道。 由此,朴东旭不得不再次评估对手的实力。说实话,从高寒犀利的眼神、锋芒毕现的谈吐、还有干练的肢体动作上,他觉得假如两人真正狭路相逢,自己未必占得了上风。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稍稍沉默几秒,朴东旭叹了口气,以明显处于劣势的口吻说:“高先生,您的事我没有退路,只能照办。但请您信守承诺,别害我,毕竟我们往日无冤。” 高寒的眼神异常坚定,极其诚恳地盯着朴东旭说:“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的是陈斌能活着出来。如果你出了问题,这事自然化了,我岂不是白忙活?哪怕你们大韩民国的警察全体卖药,跟我有啥关系?” 朴东旭默然地点点头,但仍疑虑不减,“事成之后我怎么才能确定高先生已经销毁资料,不再找我的麻烦?” 高寒脸上没有半丝的嘲笑和讥讽,表情十分郑重地说:“如果还有其他要求的话,我会一次性提出来的,免得左三番右二次地把你逼急了,再跟我同归于尽。” “谢谢!万分感谢!”朴东旭使劲行了个点头礼,发自内心地说出这两个字。 高寒把脸转向车窗外,慢条斯理巩固自己的立场,“放心,大韩民国的腐败分子不只你一个,我是外国人,没必要当反腐英雄。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们这些打工仔不是吃素的,千万别玩花样。另外,你也见好就收吧,别哪天栽到自己人手里再赖我。” “啊依勾……呵呵。”朴东旭苦笑一声,无奈说道:“万一哪天真栽了,赖您也没用啊。” “那我也不舒服,好像我不按套路出牌似的。”高寒依然表情严肃。 “行!高先生,今天我们的沟通很有质量,这样我就可以专心办事了!”朴东旭表现出了放松的低姿态。 高寒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今天除了跟你亮亮底之外,还觉得这件事儿我应该参与一下。一来放心,二来给你当当参谋。” 朴东旭犹疑地盯着高寒,看了两秒之后微笑着说道:“那好啊!平时禁药都是全室兄弟献计献策,现在单枪匹马还真不适应。相信高先生一个人也不比我那全班人马差。呵呵。” 高寒似乎有些厌恶朴东旭的虚俗,微蹙了一下浓密的剑眉,口气稍显凛冽:“朴室长不实在,你跟金善英走货那么久都神鬼不觉,不也没借助团队的力量吗?” “啊依勾……真是的!最终不是也没逃过高先生的法眼嘛?”朴东旭自嘲的同时很真实地流露出对高寒能力的肯定。 高寒没有接这个无聊的话茬,而是单刀直入:“什么步骤?” “我设个局,然后想办法把线索告诉陈斌,让他直接向看守所的看守官举报。这样直接一些。” 高寒不解地问:“陈斌已经在押快三个月了,举报线索的来源能经得住推敲吗?” “这一点我考虑过了,倒霉鬼是个老货主,玩这个四五年了,道上都知道他这一号。只要陈斌能说准他接货、散货的惯用方式,我的手下盯一段时间准摁住他。” “干这一行的还有惯用方式?” “没出问题的套路就是好套路,也是行家最高明的办法,当然惯用。” 高寒点点头,接受了朴东旭的定论。沉默少许,他问:“怎么给陈斌传递消息?” 朴东旭沉吟了一下,没有抛出自己的预设计划,而是把这个稍显棘手的难题推给对方:“依高先生之见呢?” 哪知高寒早就有备而来,“我负责把信息传给陈斌,如果找看守所贪小便宜的朝鲜鬼子不成,就找律师,实在不行就找个哥们惹点儿小事进陈斌那个监号亲口告诉他。总之,为了大局,这个环节我来搞定,你不能冒这个风险。如果非选择派人进监号的话,到时候朴室长配合一下就完了。” 这时朴东旭的目光里除了感谢甚至还有些崇拜,他连说几声:“啊依勾……啊依勾……好!好!太好了!那……就拜托高先生了!” “手机号不变,随时联系我。”高寒表现出要结束谈话的意思。 “好!”朴东旭觉得自己的“轻松感”表现得恰到好处。 哪知高寒平静的表情丝毫没变,说出的话却令朴东旭脊背发凉:“别被某些多余的想法分心,集中精力干正事吧!就算哪一天你手快先崩了我,那也是拉我一个垫背的而已,你最多只能比我多经历一个临死前被漫长刑期折磨的过程。何况,新西兰还有你儿子。” “啊依勾……怎么会呢?高先生敬请放心,只要我活着,这个愚蠢的想法永远都不会有的!” 没这个想法才怪呢! 看着高寒稳步走向黑色奔驰的背影,朴东旭内心深处犹如一个被剥光的小丑还在惋惜令自己信心百倍的华丽外套一样,那种比被羞辱还难以面对的、自我否定的垂败感真不是滋味儿。他真想用一个能抽掉后槽牙的大嘴巴结束自己那自恋式的无稽遐想。这也是一个一直处于强者地位的男人最为不堪的瞬间——原来自认为只是勉强匹敌的对手竟然远比自己强大得多。更为重要的是,对手以无死角的态势覆盖了自己的智商,就像上帝一样,永远在举头三尺的高处藐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第三章 机 缘 第三章机缘 奔驰轿后视镜里,高寒一直盯着停在岔路上的黑色路虎,景象渐渐远去,直到远得即将看不见了,路虎车仍停在原地。他知道朴东旭被自己的犀利言辞抛到了一个蹒跚泥泞的境地,正在重新调整战略部署。同时,他也知道这位威名赫赫的警察厅室长正在用能够刺穿咽喉的尖厉凶光盯着自己乘坐的这部轿车,直到它变成地平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从这一点上来看,高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大狂徒,竟敢不知死活地拿致命的把柄要挟人称“晶体阎王”的朴室长。谁都知道这是拿麻杆捅老虎屁股的玩命把戏,况且他刚刚还跟人家面对面。更甚的是,他还“不小心”让对方闻出了枪油味。难道他就不怕人家抬手一枪将他当场击毙?绑架、抢劫、袭警、抢枪,哪个罪名都能坐实。 说实话,凡事都不是绝对的,纵使他手中有足够致人死地的把柄,但谁敢保证被挟迫者没有鱼死网破的想法?大不了干掉挟迫者亡命天涯呗!反正结局难料,弄死仇敌最起码赔不上。所以他怕,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怕,相信是个拥有健全思维的人都会怕。但高寒必须这么干,就这件事而言,一个“怕”字根本成为不了他退缩的理由。因为他觉得自己欠方雯太多了,不这么干的话,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高寒和方雯之间的纠葛说来话长,本不该啰嗦,但却非常值得细说。若要回顾一下两人之间那段助跑二百米都跳不过去的历史,还得把时间推回到九年前。 那时高寒还是个二十八岁的大小伙子,180的个头,劲松般挺拔,有男人味儿,有好汉气,更有瞬间吸睛的长相和一股若隐若现的儒雅。走到哪都一片一片地挑动大姑娘、小媳妇的贼心,是个惹祸精。但这只是高寒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表象。实则他可不简单,阳光俊美的华丽外壳下埋着的是一个永不妥协的顽劣内核。当然,这种内核是不会释放平凡性情的,被这种性情驾驭的男人注定是要有所作为的。 不过高寒却因为性格倔强和成长环境等诸多因素,初中毕业就过早辍学了,无可避免地踏入了社会。这使他在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因斗殴致人重伤和非法拘禁两进两出的“二进宫”了。好在事小,重伤和非法拘禁均有路见不平和替人伸冤的善意情节,所以刑期都不长,都是三年两载的“打磨期”。再加上有贵人相助,两次加起来也没关多久就自由了。 当然了,人来熙熙皆为利驱。高寒接触的社会层面若是产生贵人,那么这个贵人所做的一切极有可能是有所图的。一句话,高寒有用。 看好高寒的是位二十年前就名满首尔的黑道人物,人称鼎哥。此人生在中国哈尔滨,八十年代末最早闯南韩。神通广大,背景深厚,牢牢扎在华裔朝鲜族圈子里,可谓呼风唤雨,稳掌舵把。关键鼎哥和高寒是邻居,从小看着高寒长大,每次回国都带着高寒玩儿,又教朝鲜话又给零花钱,见人就说这小子是好苗子,十分欣赏高寒的为人和综合素质,只要高寒有事他就跨国遥控社会关系大力相助,还经常把高寒这个汉族小弟弄到韩国玩一阵子,大有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的架势。不过,鼎哥年纪大了,花天酒地,身体糟了。2015年高寒出狱的那段时间,鼎哥正在首尔一家大医院治疗肾病。 所谓机缘其实就是老天爷提早挖好的坑,只要是该发生的,总会那么巧。 这句话一点不假。 2015年冬天,鼎哥回国了,但三天两头必须到医院观察观察。就在去医院看望鼎哥后离开的电梯上,高寒不偏不倚赶上了一件绝对堪称机缘的事。 当时已是深夜,高寒带着与鼎哥深谈后尽悟的玄机,兴冲冲准备乘电梯下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收起满腔的兴奋,把表情调节到常态,是那种略带一些冷漠的平静。因为电梯间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位乘客,他从不轻易外露自己的心境。 但是,就在他准备转身面朝墙壁的刹那,突然接到女子闪瞬投来的目光,这束目光极为反常,明显夹杂着丰富内容的紧急传递。 高寒下意识回瞄一眼,端倪尽现,女子躲闪的眼神中蕴满恐惧和求救,同时也捕捉到那个男人瞟了自己一眼后逼视女子的警告凶光。 更重要的是,他瞥见了男人手里的一小截刀把。 女子被劫持了。 隐蔽传给女子一个眼色之后,高寒佯装啥也不知道,趁着又转身的刹那,他准确无误地盯了一眼那把刀的状态,发现整个刀锋都埋在女子挎包下的藕荷色罩衣里。所猜不错的话,刀尖已经透过纤维顶在了女子的小腹上,甚至随着女子浅浅的战栗,尖刃已经在肌肤上划出了血痕。 电梯在运行,男人一直压着上半身,把女子挤在犄角,乍一看很是有点情人起腻的意思。发现有人上来,男人挤压得更紧了,女子那束求救的目光是从男人颈侧寻机发出的。男人握刀的手势歹毒,似乎稍不对劲就得给女子来个透心凉。 虽然面朝墙壁,但高寒仍然可以从墙角反光的铜条上窥视着身后的动静,通过窄窄的光源,他接收并回复了女子再次传来的恳求,尽管女子的紧张并未因他的眼神承诺放松多少。 还好,后半夜的安静很配合事态的紧张,从十二楼到医院大厅一直没人叫梯。门一开,男人先一步搂着女子移向电梯口。 瞬间,高寒凌厉出击,左手死死扣住男人因转身而稍稍偏离角度的握刀手腕,“啪”的一声,一个快如闪电的“扬头”狠狠撞在男人的太阳穴上,把男人砸了个大趔趄。如果不是手腕被牵带,男人非一头撞墙上不可。但这只是组合攻击的开始,趁男人没站稳,甚至连喊叫都没发出的瞬间,高寒一较劲,将男人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迅疾一拳打在他的左眼上。同时接连踢出两记窝心脚,最后又照着男人的喉咙狠狠切出一记要命的掌刀。 一连串动作下来,男人不但刀离了手,连鼻涕和眼泪都给呛出来了,在地上窝成了个大虾米,脸憋得发紫,自始至终没发出一句完整的嚎叫。 当一切结束,高寒才发现,不但持刀男人没发出一声嚎叫,连一旁惊呆了的女子也忘了出声,只是双手捂着张到了极限的嘴巴傻站着,甚至闻声而至的两名保安和几个围观群众都没来得及出声,因为那一幕实在太快了。 也许,高寒根本没在意过自己当时的表情和动作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却刻在了被救女子心里。尤其警察到来前高寒那冷漠、平静、旁若无人地用拇指肚来回蹚那把缴获的卡簧刀刃的样子,已经把女子迷疯了。或许更是因为高寒没有刻意多看女子一眼,没有去强调和彰显自己的救命之恩,从而让女子分外怀念电梯里那道回自己的目光,同时也让她更加在潜意识里丰富了这道目光的坚贞与可贵,同时也暴露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英雄底色。多疯狂啊!女子不能不被打动,而且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彻彻底底的打动,犹如一剑穿心,那感觉相当通透,八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女子就是方雯。 可想而知,这种以重头戏开头的故事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否则也就不叫机缘了。高寒知道绑架案的具体详情是方雯通过警方找到他之后的事。原来与他同岁的方雯就是这家中心医院脑外科的护士,而且事发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之所以被劫持,完全是她那略显招摇的姿色惹的祸。劫持者是个不足称道的小流氓,在脑外科住了几天院。因为他不懂方雯这种狐媚女人傍谁的肩都亲昵,实则是一种青楼气。错把方雯习以为常的热情和媚眼当爱情了,所以出院后总来纠缠。当弄明白方雯的媚眼和热情只是职业习惯之后,他立马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于是恼羞成怒,伺机逞凶。他暗暗跟踪了方雯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她老公出差不去接她下夜班的大好时机,于是仗着包天的色胆铤而走险。他先等在护士下班换便装的休息室拐角,为了阻止方雯与其他同事结伴而行,等方雯换完便装一出门,他就上前用大号卡簧刀顶住方雯的胸口。那意思很明显,敢叫的话就捅死你。见小流氓眼睛通红,方雯没敢冒然反抗,只能颤抖着被他以情侣相拥的姿势挟持进电梯。哪知只下了一层楼,电梯就被高寒这个“不速之客”叫停了…… 高寒是见过美女的,这方面他一直秉持着无坚不摧的优越感,所以并未对方雯比较突出的骚情外貌太感兴趣,也没被她所表达的深情谢意和近乎颤抖的崇拜所迷惑,只是对这个生过俩孩子的女人那颠覆性超强的身材大为惊奇。他弄不明白,这个女人“高山”仰止、土地肥沃,强大的生育能力是无可厚非的。但那黄蜂般几乎断节的纤纤细腰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她孕育胎儿用的是老公的肚子吗?高寒在好奇中暗暗发笑。 可方雯却不像高寒那么有定力,她在这个蕴含强劲魅力的救命恩人面前无法自持了,家庭、老公、事业,甚至那双令她牵肝动肺的儿女都险些抛到脑后。她在高寒面前极尽地绽放着自己的姹紫嫣红,半顿西餐竟然起身去了六趟洗手间,不是拉肚子,也不是尿频,而是宁愿背着拉肚子和尿频的嫌疑借机展示自己那波浪般涌荡的身姿。因为她看出了这一点,从高寒平静之中浅浅隐露的眼锋上,她就断定自己的身姿优势发挥了价值,隔桌而坐的男人对自己感兴趣了。嗯!绝对错不了。女人都具备这种眼上功夫。 既然有了如此重大的发现,方雯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连某些认知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悬殊的差距感是在对比当中产生的。幸遇高寒之后,本就令她烦腻、抱怨、失望的丈夫在她眼里更加不堪了。相较之下,如果高寒是一把锋钢锻造的利刃,那么,她丈夫最多是一坨涂了层银漆的铁粑粑。以至于她这几天内心深处叨念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真是瞎了眼啦!咋就嫁了那个废物?”甚至她都开始痛恨自己那令人担忧的繁殖力了。 就在这第一次的邀约中,方雯喝多了,不计后果地忘我了,摇曳着暗红色液体的郁金香杯似乎变成了催眠师手中的吊坠,把她带进了催眠状态,挟着她硬挤着冲入幻象。眼前的男人在故意陷落的迷蒙中几乎被她神化了,那种雄性的阳刚之美让她不寒而栗,让她觉得所有见到这张面孔的女人都无法安心睡觉了,都该为这个男人精神失常。她开始喋喋不休,把从小到大能想起来的事全说了,比接受审讯都详细。这还不算,她还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情感历程严丝合缝地夸大一番。当然,她更会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地把丈夫污蔑诽谤了一番。说丈夫婚前全是假象,婚后吊儿郎当,最可恨的是无数次出轨,搞破鞋,并且被女方多次敲诈、胁迫,最终都是她这个贤妻良母为了家庭和孩子忍辱负重、出面调和索赔才了事。目前她已经和丈夫分居两年了,基本上从小儿子出生她就扮演着单身母亲的角色。眼泪都快哭干了,万般的楚楚可怜…… 这是必须的,否则她无法给自己接下来最有可能发生的红杏出墙自圆其说。 这顿救命之恩的感谢宴被方雯搞成了诉苦会,吃了整整六个小时。无形之中让高寒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固定的泄愤容器,无可动摇地收纳着这个女人的苦闷。 这期间她又摇曳着去了一趟洗手间,坐下来后又强调和解释了她做为人妻人母如此失常的原因,甚至极具哲理性地剖析了一个人在连绵的颓废中依然正常地活着恰恰是更可怕的。她目前正处在善良感情发霉的时期,望向高寒的眼神中蕴含着穿透雨丝的凄凉,又不失时机地展露着自己的娇媚与可怜,企图彻底击穿这个男人孤傲冷漠的硬壳。 但她失策了,那六个小时的西餐高寒是出于礼貌才捏着鼻子忍受过来的。可能方雯当时忽略了这一点,甚至高寒连自我介绍加一起只说了五句话这一点都被她忽略了。 直到她第二次给高寒打电话,才知道高寒的冷漠与不屑和她的期望值之间存在着多大的差距,这令她失望得差点昏厥过去。 冷静下来之后,她痛定思痛,像篦头发一样,不留任何死角地检讨自己的过失到底出现在什么地方,但她始终没有找到以往在其他男人身上屡试不爽的美人计失灵的原因。人都是那么蒙昧,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得无可比拟。高寒就是她得不到的东西,这使她越发无法忘掉这个扰乱她安宁的男人在单相思中带给她的那么多怀疑和肯定、那么多欣喜与忧愁,这种玄妙的感觉令两次见面而积攒的回忆更加纯净和永恒起来。 刚开始,她以为这种回忆也会像以往那些拨弄过她神经的小插曲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土崩瓦解,但一段时间之后,她却发现这种记忆非但没有因时间的推移而变淡,反而像不断擦拭的铜镜般光可鉴人。这种确据似乎给了她老天爷才有的力量,驱使她砥砺前行,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知道,自己完了,是高寒这个男人呼唤出了自己的真爱。即使他死了,他的独特魅力仍会永不消止地折磨着她。 于是,她换套路了,抛出了自己夏荷般可人的四岁小女儿。因为两岁儿子一直被爷爷奶奶带着,再者抱出来也不方便,否则她也会抛出来的,她要以孩子的亲和力给自己加分。这招她奏效了,高寒喜欢孩子,尤其见到她女儿的第一眼,他就宣称这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讨人喜欢的孩子,简直就是精灵界的小美人儿。几次相聚之后,高寒对孩子产生了感情,甚至很口无遮拦地赞赏她那优生优育的繁殖力。但是,无论高寒对孩子喜欢成什么样,对孩子她妈仍然不咸不淡,只限于普通朋友的接触层面。 这就使方雯又受挫了。不过,她没有黔驴技穷,而是于无数次咬牙之后,制定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第四章 “情 井” 第四章“情井” 2015年腊月的一天下午,刚与鼎哥一起从澳门回到哈尔滨的高寒接到方雯电话:“喂,有时间吗?我请你吃西餐。” 鼎哥这次输掉了三千八百多万,高寒正跟着一块上火呢,就不冷不热的回绝:“不好意思,晚上没时间。改天吧,改天有时间一起带小丫头去淘气堡玩儿。” “我有一大笔钱想请你帮我处理一下,你知道,这世界上我最信任你。” “嗯……” 高寒不是犹豫,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蛰了一下。钱谁不缺?钱的味道太好闻了!自己出来进去、打打杀杀、顶风冒险,不都是为了钱吗?而且鼎哥这次去澳门输掉的钱里面有一部分还是自己的全部家当,那台充当行头的新款7系宝马还在典当行押着呢!虽然以自己的江湖手腕过一阵子就能缓解,但眼下如果有笔可观的款项来支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基于此,他端着沉稳的腔调问:“多大钱啊?存银行就完了呗?” “嗯……第一笔有几十万吧!陆续还会有更多的一些。我不想存银行,你知道我现在的婚姻状况,万一哪天离婚,不便宜了他?” “唉!这样吧!今晚的事我脱不开,见面也得稍晚一点儿,十一点之后吧!” “行呀!多晚我都等你,反正今天我夜班,你忙完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请假就出来。” “行吧!就这样。” 高寒憋着兴奋撂下电话,握紧拳头使劲儿抽动了一下小臂。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急切,高寒强忍到午夜十一点半才给方雯打电话。但一个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方雯约他见面的地点不是什么西餐厅,也不是什么咖啡屋,而是一家星级酒店的客房。 看在钱的份儿上,高寒很无辜地“忽略”了这种暗示。踏进酒店房间,首先吸引他目光的是床上那垛码放整齐的粉红色百元大钞,其次才是已经脱掉外套,只穿着紧身裤和束腰毛衫的方雯。 “这是多少?”高寒走到床边,淡定地拿起一沓钞票,拨弄一下纸锋,不屑地扔回去。对于他的老练来说,这种瞬间调节表情和语气的本事驾轻就熟。 “九十万。”方雯颤着上身坐在床边,给红白相间的大床增添了一抹黑色元素。 “哪来这么多现金?” “我舅舅没儿没女,把我当亲闺女,六十多了和一个华侨老太太玩起了黄昏恋,结婚后移民去了澳洲,就把盛世江南的一套大户型高层给了我。陈斌不知道这事儿,我就把房子卖给了单位的一个领导。这是三分之一房款,剩下的分两批给。”方雯说得云淡风轻,逻辑通畅。 高寒当然知道盛世江南小区在省城哈尔滨是高档住宅,任意拿出一套都值个几百万。于是也就没多想,坐在沙发上随口说道:“吆!你舅舅挺有钱啊!能住盛世江南的那可都是灿若星辰的富翁啊!” “他做了半辈子买卖,前几年还干过一阵儿房地产呢!” 方雯边说边摆弄一部崭新的vertu手机。这可是高档货,也是身份的象征。高寒下意识地用手指碰了一下裘皮夹克侧兜里的三星2015手机,一种微不足道的差距感油然而生,促使他仔细打量起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方雯来。他发现她毛衫领口下的那条珍珠项链以前不曾见过,从那剔透的光泽上看,应该不会太便宜。他的目光下移,她腕上那块卡地亚手表也是头一次亮相。再瞟一眼衣架上挂着的那件长身紫貂大衣和她脚上那双限量版爱马仕女靴以及床头柜上那只lv女包,就更能突出她有别以往的品牌提升了。除此之外,更为显眼的是她刻意熨烫的婉约发型和经过美容处理又精心施上淡妆的面容,捯饬得很卖力,成效也显著,既不露痕迹又恰到好处地突出了放浪与矜持相融相济的矛盾之美…… 这一切都是高寒以往不曾注意到的,至少是没刻意去观察的。但在今天,也许是揉进了金钱魅力,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原来如此有味道,甚至还带着一些不太协调的贵气。这就让他更加笃信自己的第六感了,原来第二次见面那六个小时的“诉苦西餐”,自己并不是单凭礼貌和抑制力挺过来的,闹了半天那竟然取决于一种心理暗示,暗示这个女人能给自己带来不俗的东西。现在看来,床上那堆粉红色纸币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打算怎么办?”思索片刻,高寒把脸上的诚恳系数又提高了些。 “嗯……我也没啥具体想法,凭我的收入养孩子暂时还用不着这些钱,反正我就觉得你能干大事儿,这些钱你就帮我投个资啥的。后面的款项陆续也能到位,你就看着处理吧!” “你对我也不是太了解,这又不是小数目,不太好吧?”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钱还比命重吗?再说了,女人管那么多男人的事儿干嘛!” 高寒的眼光虽然没有再次掠过那堆比磁铁还具吸引力的百元大钞,但他觉得那一蓬崭新的粉红色一直陷在自己的瞳孔里。尤其听到方雯粘性越来越露骨的话语之后,那蓬粉红色更加鲜明了。 “你不是要变相报答我吧?那也有点多了吧!” “呵呵,行啊!反正你那么喜欢宝宝。” “不开玩笑了,如果你真想投资挣点儿,我就替你做个主。不过,不敢保能挣多少,但肯定赔不了。” “赔了也不要紧,我信你。”方雯目光清澈动人,温度向沸点推进。 高寒站起身,点上一支烟,踱了两步,然后平视方雯的眼睛,表情庄重地说:“方雯,你的心思我都懂,放心,我对得起你。” “来吧!就凭这句话。” 方雯猛地荡起身,扑到高寒怀里。高寒左手机械地扶住方雯的腰肢,右手扬起夹烟的手指,潇洒一弹,半截香烟呈优美抛物线落在茶几上的烟缸里。 在方雯够上高寒的耳垂时,他的目光聚焦在那堆闪光的粉红色上。 也许随意的背后往往缺少一种令人敬畏的庄重,以致无意间就会失掉事物本身的价值。 高寒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窗帘的缝隙透进一缕羞涩的阳光。那堆粉意弥漫的现钞还堆在大床的角落,显然是方雯的整理让它们依旧秩序井然。他知道方雯是按下夜班的时间回家了。除了那堆“从天而降”的巨额钞票让他感到喜悦之外,他最深的感悟就是制造出两个小生命的方雯出乎意料的紧致。 五天后,又有三十五万元现金到位了。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么疯狂,最后的临界点还是岩浆般炙烫。高寒唯独的新发现是方雯身体上那道并不显眼的剖腹产疤痕。 一个月后,又有八十万到位。方雯的热烈已经超越了极限,两鬓流下的汗水仿佛因酷热融化的脂肪,缓慢而透亮地流淌着。这次高寒又有了新发现,那就是他站在窗口看到先下楼的方雯尽管半个小时前像个撕咬的母兽,但此时却判若两人,仍是一副优雅娴静的模样。也许真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女人的光鲜要么是在男人的金钱满足下,要么是在爱情的滋润下。这段时间以来,方雯比之前更加水灵、更加妩媚了。由于接触多了,高寒觉得她的形象远远胜过别人对她的中伤。 又有两次之后,方雯交给高寒的现金总数达到了二百七十万,这已经是方雯所说的全部“房款”了。而高寒却不单单只收获了这些钱,他还记住了方雯的一句话:“和你在一起已经不是我的习惯,而是我生命的需要。” 这时的高寒已经在一种无法拒绝的热情中把方雯理想化了,他要为她的信任和无以名状的爱恋负责任,打算支持她离婚,满足她丈夫的要求把儿子判给对方,然后让她带着小晚荷一样可爱的女儿跟着自己。虽然那时高寒已经明白这是一场区别于双方相互爱慕的恋情,只是由于一方被动接受另一方的恩惠和追求而导致的被动式情感,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有义务让这娘俩幸福。不管为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当初自己对她的那句承诺——我对得起你。 不过,出于多方考虑,高寒还是坚持给方雯打了一张类似于借据的收条,证明自己从方雯手里拿了二百七十万元人民币,用于生意投资和周转。 然而,事实证明狡诈的命运之神特别会捉弄人,往往轻而易举就把人扔进鲜花铺就的陷阱。正当高寒以被动的形式趟着方雯粘稠的爱恋逐步走向事业的正轨时,晴天打了一个霹雳,邻省花城的几名便衣警察在机场出口给他带上了手铐。 被捕几个小时候后,警方就用令人作呕的事实把他拽出了浓稠莫测的迷雾。原来方雯给他的那二百七十万人民币根本不是什么售房款,而是她用自身的美貌做诱饵,以帮对方炒股为名,从邻省花城一个退休的老校长那里骗来的赃款的一部分。 这个噩耗把久经江湖的高寒震傻了,呆坐在铁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停嘎然骤停。 一切都不难想象,年轻美貌的少妇勾*引年过花甲的退休老头,剧情荒唐而狗血,令人作呕。关键是方雯只从老校长那里骗了二百九十万,除了留下二十万包装自己以外,其余赃款全部都无条件地到了高寒手里。而且为了博取老校长的信任,方雯谎称她和一个靠暗箱操作发了横财的股市大鳄关系特别亲密。还特意安排老校长在暗处亲眼目击她和那位风度翩翩的大鳄从某证券交易大厅共同进出,甚至还配合老校长拍了几组她和大鳄带着孩子开着宝马车招摇过市的照片。 高寒一回忆,可不是嘛!有段时间方雯带着孩子出来时,总以去股市看看行情为由,让自己陪她去本市最大的证券大厅坐坐。原来那全是阴谋啊! 接下来他听到的案情就更加严重了。两人在医院病房相识,为了把老校长套牢,方雯真是费了点小心机。她色*诱老校长成功之后,就开始怂恿他炒股,并保证投多少钱都能赚百分之四十。老校长起初不信,先小试牛刀投了十万,没想到两天后方雯就退给老校长十四万。人一旦尝到甜头就开始麻木了,再加上美人的口舌之功,老校长由麻木拧成“麻花”了,第二次直接投了五十万,十几天后方雯就还给他七十万。这下老校长疯了,一次就投一百万。但方雯不收了,说人家玩暗箱操作的经理嫌提成少,低于三百万的生意不做。老校长一琢磨这好办啊,立马打电话回花城,偷偷联系了几个亲属和老哥们儿,把令人眼花瞭乱的巨大利益一说,任谁都心动,大家一凑巴,很快就拿出了三百万。但方雯说了,从此之后按月发利润,本金一年返还。在巨大利益的驱使和老校长信誓旦旦的担保下,“股东”们没说什么,接受条件,交付款项。 结果方雯为了搏“男神”欢心,也为了显得更真实一些,他分五次把两百七十万元拿给了高寒。可是按月返还的利润怎么办呢?这个疯狂的败家娘们儿竟然在亲爹亲妈、丈夫、公婆和几十位近亲属那里同样玩起了这套把戏,“计中计”向水波纹一样一圈一圈扩大。方雯也是先用投小钱儿返大利的招数循循善诱,最后套大钱按月返利润,拆东墙补西墙。直至案发的半年多时间里,她总共从近亲属这边套了两百多万补老校长那边的窟窿。然后又从老校长那边继续连本带利把钱套出来还近亲属。就这样,皮裤套棉裤一圈圈套下来,犹如来回用水冲刷地板,无形消耗和蒸发的水分就十分可观。 警方最后一核算,方雯总共骗了老校长一方二百九十万,一众亲属这边的损失也将近三百万。这还不包括她先前从自己和丈夫的积蓄里偷偷取出垫付老校长先期投资利润的二十多万。如果皮肉也算损失的话,还得另外加上后来因为缺口剧增无法按期兑现,她用自己安慰几位老同志的磨损。 如果不是老校长吃她“始乱终更乱”的醋,如果不是本金迟迟不还引起老校长怀疑而暗中找人调查,那她可干大发了。据警方讯问,她为了能够最终用大问题解决小问题,正打算故计重施,大力开拓“股东”圈,先把这些“小问题”彻底根治,然后在“大问题”上开辟一块金光耀眼的新大陆。 “哎哟妈呀!”听民警说完这些,高寒不寒而栗,惊叹之后急切地问道:“政府,我可完全不知情啊!能算得上诈骗吗?” 民警冷笑一声:“方雯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爱你,骗来的钱白给你,就是为了讨你的欢心,拴住你。” “是啊!是这么回事儿!这就是事实啊!”高寒的样子无辜又无助。 民警又是冷笑一声,脸上是嘲弄、奚落再加上愠怒的综合表情,“对,换做我也会订立这样的攻守同盟。这样商量好了之后,案发后最多有一个人坐牢到头了,钱就全都剩下了。” 高寒脑子里轰的一声,如果不是铁椅子的束缚,他定然蹿起来给民警一个狠狠的大腮拳。 “你们就这么办案的吗?” “喊啥?刚开始没有你的配合,老校长会上当吗?”民警斥喝完毕,“啪”的一下摔在桌子上一沓照片。隔着一米半的距离,高寒看到了照片上自己的那台宝马。 “钱上也没标明这是骗来的,我哪知道是赃款?”高寒大喊。 民警一拍桌子,“哼!不知道是骗来的,但平白无故到手二百七十万巨款,花得也安心啊!” “她说那是卖房款,房子是他舅舅的!” “是的,她承认当初是这样骗你的。她也是跟我们这么说的,但这不能排除你俩串供的嫌疑。而且不单单这二百七十万,因此而造成众多被害人的所有损失,你也跟方雯共同承担。” “我真不知情!”高寒脖子都红了。 “但我们只认事实和证据,钱都在你那儿。” “我拿去做生意了。” “什么生意?有据可查吗?” 这一问,高寒偃旗息鼓了,因为这些钱都被他投到赌局放高利贷了,如果不出事收回来是肯定的,而且还会鸿利滚滚,但现在就两说着了。他小声说:“我能退款,只要给我几天时间。” “我没这个权力。” “反正我是冤枉的。” “看法官怎么说吧!”民警收拾完笔录离开了。 在看守所羁押了八个月后,花城中级法院开庭审理这起诈骗案。法庭上,方雯声泪俱下地述称高寒是冤枉的,从始至终都毫不知情,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才制造了这一切。但这排除不了二人事先串供的嫌疑,法官和公诉人都是一个态度,同案犯之间互相脱罪的证词具有串供和包庇的嫌疑,不予采纳。 至今高寒都忘不了方雯望向他那束痛悔、无助、肝胆俱裂的目光。那可真是一个罪人的目光,“痛心疾首”不足以形容它,“无地自容”更不能形容它,这束目光里几乎承纳了人类所能表达的所有忏悔。无需任何解释,只看一眼,就知道什么叫肝肠寸断了。而且断了的肠子也是青色的,是悔青了之后断掉的。那一刻,高寒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被无奈代替了,一句都没向法庭辩白。 是啊!爱情使女人无畏。无论怎么说,也无论结局如何,一个女人为了爱一个男人而做出的壮烈举动都是可敬的,都将美得没有文字可以描述。这一点已然无可厚非。被爱的那个男人又能说什么呢!一切痛苦都将被爱的沉重和神圣所承载。 最终,法院认定高寒和方雯诈骗罪名成立,二人属于共同犯罪,均被判处无期徒刑,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虽然高寒放出去的那二百七十万高利贷在鼎哥的帮助下收回了一部分,但退赃不退罪,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 至此,高寒和方雯两人一个在男监,一个在女监,相隔大半个邻省,开始了漫长而浩荡的牢狱生涯…… 第五章 干黑活 第五章干黑活 由于鼎哥找的律师够厉害,再加上不会影响方雯的刑罚结果,2022年底高寒申诉了。还好,法制进程很快,申诉成功了。高寒被认定为从犯,改为有期徒刑十年。加上减了一次刑,高寒于2024年1月份刑满释放。 而方雯就差远了,由于深度内疚和牵挂孩子等诸多因素,造成了她极大的心理压力,令她经常把握不住自己。改为十九年后只减了半年刑,至今仍有八年多的余刑等着她。 高寒出狱的第二天就去女子监狱探望了这个深深嵌入他人生的女人。虽然她给他带来的苦难远远大于快乐,但她毕竟是因为爱他才走到了这一步。这能怪谁呢?怪那万恶的爱情吗?显然不能,要怪只能怪命运的捉弄。面对这个因自己而毁掉一生的女人,高寒做不到袖手旁观,就算她是个瘤子,也已经长在他的生命里了。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两人相对无语。良久,高寒率先抓起直线话筒。 “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我这儿一切都很好,父母都原谅我了,经常来看我。”方雯说话时刻意侧头或用手臂遮住过分衰败的面容。 “孩子呢?认你吗?”高寒有意紧蹙眉头,用愁苦衬托一下方雯的枯败。 方雯摇摇头,“小时候见过几次,爸妈带来的,现在只有照片儿。” “我给你存一万生活费,够不?” “没用,存了也白存,花不上。我们这儿和你们那儿一样,除了限额消费,挣多少劳务费就花多少。” “嗯,现在都这形势。好好保养一下自己,再减几把刑就回来了。” 听着高寒毫无怨意的话语,方雯眼里逐渐跳起几丝希望的光,泪水恢复了年轻时的晶莹。 “你不恨我吗?” “别说这个了,说说急需我办的,我不能总来。” 方雯眼光暗了一下,抬起布满细纹的眼皮,吞吐着说:“如果可能,帮我照看一下孩子。他们的爸在韩国进去了,卖药,估计够呛,是我妈来说的。” 停顿一会儿之后,方雯偷眼看了一下沉默的高寒,支吾着说:“其实,陈斌不是我说的那样儿。” “我知道。”高寒很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他对孩子很好。对……对我也不错。” “嗯。听说了。” “韩国这方面判得也不轻,虽然没有死刑,但……但要是事太大的话,容易判终身监禁。我们还有老人和孩子,如果……如果可能的话,帮帮他。”方雯声似蚊蝇。 “嗯。我研究一下。”高寒脸上凝重的神色胜过信誓旦旦。 “还有孩子……呜……”方雯紧捂嘴巴。 确切地说,方雯的泪水除了悲伤,更多的应该是喜极而泣。因为这次时隔多年的会面虽然短暂,但她却看出了自己深爱的男人没有辜负自己的希望。这个男人是出色的,他不但没有被一场漫长而残酷的苦难打垮,反而还因此变得更加出色。自己能因爱这样一个高质量的男人而赢得苦难,一切都值! 高寒走了,叮嘱方雯记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之后,他马不停蹄赶到韩国,通过一切能够派上用场的力量,抽丝剥茧琢磨陈斌的问题。他要为这个跟自己有着奇怪关联的家庭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一切。谈不到恩和怨,就是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而且还要全力以赴。也许,在他心中负罪感高于委屈和怨恨,谁能保证陈斌卖药跟自己和方雯闹出的这幕悲剧无关呢? 他首先找到陈斌的律师,通过详细询问相关案情,他知道这是首尔警察厅违禁药品管理科跟了两年多才成功收网的大案。而且是室长朴东旭主抓。根据现有法律条款,如果没有突破性的举措,主犯陈斌肯定枯死狱中。 此时高寒的想法跟朴东旭发现被敲诈时的想法如出一辙,都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高寒开始拿劈开蛛丝般的精细手法琢磨这个能够有力回天的朴东旭。结果真的应了那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高寒缜密的思维和精湛的胆识,两个月的盯梢和排查就捋清了朴东旭的幽暗行径。不过,当初高寒只能确定这个违禁药品管理科的首席领导与一个叫金善英的精致女人有染,以及他的经济支出明显超出正常收入,根本没敢奢望那么快就能抓到决定战局的刀柄。 要么怎么说运气这个东西不但真实存在,而且有时候甚至还好得不可思议呢!当初高寒趁朴东旭带队去外地出任务的空隙,包下金刚山会馆503房安装多组高清高清探头的目的就是要抓拍一些朴东旭的桃色镜头,外加证实他在这家黑道人物经营的娱乐场所存在干股的嫌疑。再往深说,也是企图通过多方途径查找他巨额外财的不明来源而已。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在第一次拍录成功的视频里就逮住了他伙同情妇大宗卖药的铁证。由此才点燃了高寒要挟朴东旭用“造假”的险招拯救陈斌的引捻。 ………… 这次与朴东旭面对面的成功“会晤”,基本达到了完美计划的步步为营。但高寒并未以逸待劳猫回住处静候朴东旭的佳音,而是启动定居韩国的铁杆兄弟牤蛋,一面继续盯紧朴东旭,一面带着鼎哥派给自己的司机兼保镖二歪到野外僻静处去练枪。因为他不傻,自己和朴东旭拔枪相向的日子不远了。 相信是个人都明白,凡是强烈的剥夺和压迫必然招致反击,最终都是你死我活。 见朴东旭时,高寒身上确实带着枪,而且还是一支俄制的马克洛夫自动手枪。这是近几年跻身澳门博彩业的鼎哥应他要求提供的。他答应等处理完手上的“小事”就去澳门帮鼎哥,毕竟别的地方越来越不好混了。 当时枪管上拧着消音,子弹也是上膛的,而且他的右手一直放在随时可以迅速伸进风衣里怀的位置。摸枪的动作他模拟练习了无数遍,一但发现朴东旭有什么不对,他自信自己掏枪和扣动扳机的速度不会比对手慢。而且枪不用拔出来,只需横过枪口,隔着风衣就可以在里怀开枪。枪油是他故意涂重一些的,目的就是要警示朴东旭,让对手知道自己做着各种准备,轻易别胡来。 奔驰驶进一片山区的沙石路,这个季节路上车少人稀,如此够级别的铁壳子跑在路上显得很突兀。把车在紧靠草丛的路边停好,高寒和二歪下车,向几十米外的一个小山坳走去。 山坳的环境和位置都不错,既能看到车又能避开人。背阴坡的积雪还没化净,有的地方厚可盈尺,被细雨一浇,变成不堪的黑坨坨。二歪踏着有些粘脚的腐叶和软泥走了五十米远,在一棵桦树上用卡簧刀削下一块树皮,以此当靶子。高寒戴上墨镜,双手平端拧着消音的自动手枪,噗……噗……,一枪接一枪努力将子弹射向靶心。潜意识里,靶心就是朴东旭的眉心。 相比之下,朴东旭可比高寒紧张多了,面对如此难缠的敌手,纵然手段超群,也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嘴。超负荷的压力像沉重的乌云笼罩在他头顶,每次经过有镜子的地方,他都刻意绕过或低头快走,以免除了面对自己这几天又扩张的秃顶,再看到自己眼中那种狗在凶残暴戾主人面前才能流露出的委屈。虽然这种委屈只是一丝丝,别人看不到,但他自己看得到,只要有镜子的地方就看得到。 自从见到高寒之后,他因无法评估这个对手的难缠程度几乎整夜失眠,厅领导和下属都以为他病了,劝他休息几天。借着这个由头,他请了病假。干刑警将近三十年了,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自己无限热爱的工作失去了兴趣。 目前他别无选择,只能按高寒的要求实施自己的原计划。但首先,十公斤晶体冰毒的来源就是个问题。以往让金善英出手的晶体冰毒都是他从“黑活”当中匿留下来的,但黑活不是说有就有,可遇不可求,得从平时禁药过程中凭运气碰。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等先决条件的高度统一是绝对不成立的。自己身为禁药室长,总不能因为卖药就像普通药贩子那样去联系上线长期合作吧?俗话说,总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相信长脑子的人都不会那么做。 没办法,这个“运气”只能自己创造了。朴东旭红着眼睛给自己的徒弟崔日龙打电话,说自己虽然病了,但闲不住,让徒弟把近几天线人提供的没来得及评估核对的线索都发到他的邮箱里,他要在床上进行评估核对。 徒弟劝了两句,但因为他既是师父又是领导,无奈之下很快将整个科室几千线人近日汇总的上百条线索都传了过来。他坐在台式电脑前,眼睛像探雷器一样开始甄别…… 可是,都快看吐了,也没找到既有价值又容易被其他禁药队员漏掉的线索。气馁之下,他关掉电脑,踱回卧室,以抛空坠物的形式将自己这一百七十斤的肉身面朝下砸在床上,颠了两颠,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妻子下班,他才悠悠醒来。为了躲过盘问,他谎称晚上有行动,白天回来补个觉。然后晚饭都没吃,夹包下楼。坐到车里,他觉得这才是自己灵感的诞生地。 一支烟抽完,他翻开手机通讯录。正常情况下,线人不联系自己就说明没有可靠线索要提供,主动联系线人也没用,否则他也用不着找徒弟要室里的共享信息了。但室里的线索毕竟有被其他同仁注意到的风险,如果自己暗中“截流”干成了黑活,走漏风声的几率无形当中就会高出许多倍。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一边在通讯录里选择目标,他一边回味自己干黑活的精彩片段,哪一起说出来,都能拍一部亮点频现的大片。有一次,他通过线人的“指点”,独自盯上了一个开长途大货从台岛往釜山运禁药的家伙。借助自己在科室方便使用的一套定位系统,他掌握了这台大货车通过高速公路首尔出口的准确时间。趁着黎明前的黑暗,他一个人开着事先安装了警笛的套牌现代越野车,将刚准备通过出口的大货车叫停在临检区。上车后,他二话不说,掏枪顶住司机脑袋,喝问:“狗崽子!货在哪儿?” 司机吓傻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以为自己的末日到了,掏出上衣口袋的一小包氢氧化钾就要往嘴里倒。朴东旭眼疾手快,一枪托削在司机脑门上,夺下药包喝道:“死狗!老子要货!不要命也不抓人!不识好歹老子崩了你!” 这个身材魁梧的司机估计是听说过禁药警察遇见合适时机也会抢货的传闻,立马明白了持枪者的意思。连漫过眼睑的血都没来得及擦,觑着一只眼睛抬起屁股,从坐垫下拽出一只沉甸甸的帆布包递给了朴东旭。 朴东旭凭着多年的经验拉开包瞄一眼、摸一把,确定是晶体之后,给了司机一个嘴巴,沉声喝道:“把脸擦干净,滚!吐半个字,脑壳给你掀开!” 司机咧着嘴应承道:“哎!放心!谢谢好汉!谢谢好汉!” 看着大货车通过出口跑远了,朴东旭在车里撕掉隐形手膜,拽下脸上的假胡茬和贴眼角的透明胶条,掂了掂帆布包,至少三公斤。 除了这种形式,只要有机会独自通过线报盯上单人运货的药贩子,他基本上都能找到恰当时机将黑活干了。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会故意用鸣枪、喝问等震慑手段先把药贩子吓跑,然后再把晶体“捡”走,这样敷衍起提供线索的线人来也得心应手一些。像上述直接“持枪抢货”的做法,他会骂线人废物,情报有假,根本就没有货,搞得自己很被动。反正被抢的药贩子因为总觉得自己在警方视线内不敢说出去,线人也为了自己能继续在“灰色”地带生存也不敢计较,再加上又没证据,只是猜猜而已,所以,他的黑活一直以来都干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干黑活可是悬崖上走钢丝的险招,以朴东旭对人性的了解,他是不会与任何人合作的,包括跟他感情最好、共事时间最长的副室长姜夺勋和徒弟崔日龙。 以前的混乱时代不提了,据他所知,目前首尔禁药警察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敢玩这么高端的游戏。 突然,他的心脏不规律的跳了两下,姜夺勋和崔日龙能不能有所察觉?或是早有察觉,只是没戳破而已? 随即,他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否则不能这么消停。” 以他的自信,他认为肚子里揣着鬼的人在自己面前没有不露相的,这么多年,哪个坟茔地的狐狸没斗过!“不可能”,他又自言自语地叨咕一句。 他晃了晃脑袋,把精神集中在目标的选定上。随着手指的滑动,犹如跻身摩肩擦踵的人流之中,应接不暇辨别着目标…… “切!就他。” 十几分钟后,朴东旭把食指肚按在一个叫朱荣浩的名字上。这是一个偷了四十年钱包的老贼,近几年监控摄像头的普及几乎断了老贼的活路,再加上九次入狱,让他没来得及娶妻生子,以至到老落得个无依无靠、差点流露街头的惨状。不过,贼毕竟具备一定的灵性,老家伙凭着多年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积攒的灰色人脉,左挑右选最终挤进了利益巨大、市场前景又好的“卖小包”行列。朴东旭在第一次盯上他时,就把他的灵性尽收眼底。反正抓他一回也搜不出三克五克,也不能在战果薄上添什么“重彩”,遂吓唬一番就把他发展成了线人。后来证明老家伙果然没让朴东旭打眼,确实递出了几个够分量的线索,出了点儿“大彩”。不过,老家伙事儿多,干点活儿就要工钱,每次递个“点儿”,都抱怨自己年老多病,又苦于微不足道的经济困难,总想多弄几沓违禁药品管理科有限的“情报经费”。于是朴东旭在拨通他手机的第一句话就说:“老不死的,我手里现在有六百万元特情费,你啥意思?” “啊依勾!领导,瞧您这话说的,这不是逼我吗?有活儿的话我早主动找您了,还能等您来找我要啊!啊依勾……真是的。” 电话那头的朱荣浩油腔滑调地耍赖。可是狐狸再狡猾也蒙不了猎人,朴东旭心里有数,以老家伙的德行,一听有六百万韩元特情费,就算没准确消息,他也会找些捕风捉影的线索递上来,甚至不惜把“分小包”的上线“肝癌黄”给撂了,怎么会当即推诿呢? 所谓接受合理的一切并不难,难的是接受不合理的一切。朴东旭立马断定这老家伙有猫腻,他用令人压抑的阴冷声调说:“老不死的,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整个终身监禁到里面养老啊?你他妈背着我在白头山夜总会卖小包我不提,你的上线肝癌黄半死不活的我们也不稀得理他,抓完他还得给他办取保,反正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今天主动给你打电话,你他妈心里没数是不?该死的!公事公办呗?” 事实证明心怀鬼胎的人心理素质再好都没用,永远也逃不过审讯专家的鹰眼。再加上朴东旭的雷霆手段在药贩子圈里名声太响了,只这几句恐吓就起到了效果。电话那端支吾了几声,音调逐渐夹杂着委屈软了下去:“啊依勾……领导,是这么回事,我卖小包是不对,我不该言而无信,背着您又……” “说重点!咋的?还得让你现在就进笼子?”朴东旭阴狠狠地喝道。 “啊依勾……啊依勾……我不是想多挣点吗?啊依勾……” “说重点!老不死的!” “哦,我也出了两条货的钱,肝癌黄的小舅子发货时也给我捎点儿。不过那个狗崽子也挣我钱了,一克挣我两千多呢!” “他咋往回带?” “用包裹快件。” “寄到哪儿?” “京畿道,他有个马子在京畿道,那娘们儿也抽。货到他去取。” “具体时间?” “嗯……最晚明天下午吧。” “说准点儿?” “准……准点儿谁知道哇!得快递公司送上门才知道啊!” “把他马子的地址给我?” “啊依勾!京畿道香春大街……” 等朱荣浩说完具体地址,朴东旭咬牙恐吓到:“老不死的,你他妈要敢漏半个字,我敢保证你这辈子没机会再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 “啊依勾……领……领导,我……我都撂了,还能扯别的吗?那……那能不能把我那九百万元货款……” 朱荣浩还没说完,朴东旭恶狠狠地骂道:“滚!老不死的!再多嘴把你也刮进来!” 骂完,朴东旭挂断电话。他没想到自己这顿“蒙古炸”还真以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概率斩获了还算突出的战果,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忙里偷闲”的小兴奋。他知道,单单为了自保,朱荣浩也不敢向肝癌黄的小舅子透露半个字,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趟黑活保准拿下。 第二天一早,他打电话让金善英去租车公司租了一台凯迪拉克越野车,事先停在通往京畿道的公路边,然后他简单改扮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打出租车来到停车点,从金善英手里接过车子,向京畿道驶去。途中,他从后视镜仔细观察了一番自己的扮相,觉得这个“小偏分”式的假发套确实比自己那发着亮光的秃顶强多了,看上去似乎年轻了十多岁。脸上这副大墨镜也不赖,给自己本就肃杀的霸气又增添了不少冷酷和阴森。他很自信,这种形象对付起心惊胆战的药贩子应该手到擒来。 他心中有谱,朱荣浩绝对不敢对自己说假话,此去肯定不会扑空。凯迪拉克在京畿道城区绕了不一会,就确定了老家伙提供的那个地址。此时,他心里一阵怅然,如果现在就把这个极具价值的线索提供给陈斌该多好啊!那样整整省了一大圈又危险又繁琐的麻烦。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陈斌在押的时间太长了,除了那些驰名业内的“老货主”之外,像这样突发的线索他是没机会也没条件提供的,只能让人望洋兴叹啊! 朴东旭将车子停在小街的拐角,死死盯着相隔三个门楼的红漆大门。就干黑活而言,这种套院平房比楼房强多了,楼房格局复杂,住户又多,一个人身单影只的去抓药贩子还真具备一定的风险。他眼珠没动,凭手感把三发事先拔掉弹头的空包弹一颗一颗抠出弹鼓摸索一遍,又一颗一颗地重新顶进弹鼓,然后合上弹仓,做好随时鸣枪的准备。 他这番动作看似多余,实则是行业特质养成的习惯。尤其是干这种风险不低于拆炸弹的黑活,那细节决定的可不单单是成败了,往往决定的就是生死。首先,他必须保证行动过程中不能出现药贩子拘捕、反抗的情况,也不能出现被群众围观或被附近的警察讯问的情况,因为无论哪种禁药,单枪匹马抓人抓脏的现象都不正常。就算事后做出当时因情况特殊来不及呼叫同仁的解释也太牵强了,必定招致怀疑。所以,他必须保证出手就镇住药贩子,速战速决。其次在干黑活过程中不能留下个人的痕迹,否则一旦药贩子自己“爆料”或被相关部门注意到,捋着须子就危险了。这就是他为什么把前三发子弹都弄成空包弹而且还要战前临检的原因,万一需要开枪震慑药贩子的话,也不至于伤人或把自己射出的弹头留在现场。 说实话,一个人干黑活力量太单薄了,连最起码的震慑力都缺乏。但没办法,大韩民国的法制就是这样严肃,朴东旭还没在身边发现“志同道合”的“同志”。再者,就算有这样的人,他也不需要,因为最后还是麻烦。众所周知,能够彻底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正盯得眼睛发酸,擦着他这台凯迪拉克拐过去一辆箱式快递货车。他精神一震,手指抠住车门把手,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不错,快递货车真就停在了红漆大门前,身着红蓝相间工作服的快递员下车按响了门铃。他抠开车门,一只脚踏在地面,大半边身子依然躲在车内,握在手中的左轮式警枪缩在裤兜里,就等着目标出现。 半分钟后,大门打开,走出一位穿着家居服的慵懒女人,一脸夜生活高度频繁的样子,隔着几十米,都能轻松猜到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是由膀胱里没来得及排出的尿液堆积起来的。 女人拉着脸签单据的时候,朴东旭下车,步伐尽显悠闲,掐着时机向大门口靠近。 此时,小街上基本没有行人,两个哄孩子的老妇也在百米开外的街口,静得非常适合干黑活。 签完单的女人也许是轻车数路了,表情非常漠然,好像不知道所收取的货物的“分量”似的,连相距不足十米的朴东旭也没注意到,咕哝着嗓子冲搬货的快递员说:“放门里吧。” 朴东旭通过墨镜盯着快递员怀里的纸箱,上面赫然是某知名品牌婴儿奶粉的商标。铁门敞开半扇,女人站在门边,快递员一脚门外一脚门里地把有些分量的奶粉放到地上,转身跨进驾驶室。 此时,速度决定成败,快递货车还未启动,朴东旭的脚已经把即将关闭的铁门别住了,同时,轻型手枪也顶在了女人的下巴上,“别动!箱子里是啥?” 瞥见货车排气管喷出的那缕蓝烟和随即消失的半截车身,回过神的女人这才确定面前的枪口和男人跟快递货车没关系。她瞪着眼睛咽了口吐沫,仔细盯了一下火药味很浓的枪口,结巴着说:“你这……啥……啥呀?” 朴东旭知道女人这是吓傻了,他用皮鞋尖踢了一下地上的奶粉箱,咬着最瘆人的声调问:“说!这里是啥?” 女人后退了半步,盯一眼枪口,再盯一眼朴东旭的脸,哆嗦着说:“这不是我的。我……我也不知道是啥呀!” “放屁!这不是奶粉吗?咋说不知道呢?谁的?快说!”朴东旭不仅把枪口跟进了一步,还拽出腰间的铐子。 “大哥……大……我……”女人边摇手边后退,眼球上的红血丝越发明显。 “说!是谁的?说了跟你没关系。”朴东旭拨弄了一下手铐,“哗啦”一声。 “孙京巴的,跟我没关系。他……他就是让我帮着签收,别的我啥也不知道哇!”女人下垂的上身急剧地在家居服里起伏着,脸色煞白。 “确实跟你没关系是不?好!即然这样,让他去违禁药品管理科来领箱子。”说完,朴东旭转身把奶粉箱提在手上,做出要转身的架势。 就在这一刹那,他瞟见一拃宽的大门缝外闪过一道黑影,刚要举枪断喝,突然身后传来女人的喊声:“大哥……” 朴东旭一脚蹬开大门,侧身一望,正好看见街口一个身影消失在拐角。他转过平端的手枪,厉声冲女人说:“行啊!报信儿是吧?算他点儿幸!”然后跨前两步,用枪口杵着女人的腮帮子喝问:“跑的是谁?” 女人咧着发颤的嘴唇“啊依勾……啊依勾……”魂儿已经不完整了。 “一脸雀斑。算你捡便宜!”朴东旭厌恶地叨咕一句。转身揣起手铐,又掖起手枪,顺手掏出手机假意呼叫,然后又弯腰拎起奶粉箱,边走边“通话”;“人跑了,整了箱奶粉……” 回首尔的路上,朴东旭给朱荣浩打电话:“你这个狗崽子!老不死的!逗我玩儿呢?京畿道的人说就是一箱奶粉。你们这帮傻叉,让台岛佬耍了吧!” 没等那头开口,他就将电话摁断,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知道,这趟黑活干得很漂亮,甚至比料想的还顺利,连跟真正货主照面的麻烦都省了。而且这趟活保证不会有后顾之忧。道理很简单,换成任何一个药贩子,遇到这种大难不死的“幸事”还不抓紧逃之夭夭啊?估计不错的话,那个快下尿了的女人此时正跟那条一闪即没的黑影一样,夹着点细软,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一声,就以飞毛腿的速度各奔他乡了。不难想象,朱荣浩跟那条黑影之间就更滑稽了,被出卖的躲狼般躲着叛徒,叛徒也躲狼般避着被卖者,最终是否会发生狗咬狗一嘴毛的精彩片段,那就跟朴东旭这个得利的渔翁没关系了。 进城之前,朴东旭把车子拐下城郊一条砂石路,停在缓坡下的小河边。他下车点上一支烟,面对像凝固的液体玻璃一样的河水,眯眼抽了一会儿。当回味过所有细节都没有漏洞之后,他“嗖”地一下把烟头弹进水里,转身钻进车后座,将奶粉箱弄开,掂了掂四大罐子晶体,至少他妈十公斤。 第六章 情 报 第六章情报 接到朴东旭的电话时,高寒正惬意地享受着一个小姑娘吭哧瘪肚的按摩。 “喂,你说。” “我这边准备就绪了,您想办法送信吧!” “嗯。面谈。” “好,面谈。” “半小时后西城苗圃转盘道见。” “不行,那儿有监控,再往前走一段,小花庄道口。” “行。” 挂断电话,高寒起身穿外套。 二歪在奔驰车里看着女团视频,近段时间除了回家睡觉,他几乎跟高寒形影不离。像这种高寒“赴艳”的情况,他就待在车里等。见高寒上车,他问道:“去哪儿?” “西城小花庄道口。” 奔驰车退出车位,向地下车库出口驶去。 大约四十分钟后,奔驰停在距路虎三十米远的地方。高寒仔细感觉了一番四周的氛围,虽未闻到危险的味道,但他仍做好了一级防范,把手枪的保险打开,手插裤兜下了车,稳步向路虎走去。 朴东旭一直从后视镜盯着高寒的身影靠近,他知道对方插在裤兜里的手肯定是握着枪的,而且随时可以击发。待高寒走近,他俯身抠开副驾驶车门,左手随便深掖了掖屁股下的手枪。 “没事儿,安全。”朴东旭冲高寒点了一下头。 高寒墨镜后的目光早就扫描了车内,他轻浅地点了点头,侧身入座。 “您记一下。釜山赵闵哲,养了一只训练有素的猴子,穿着皮马甲。他接货都是半夜交易,而且地点全选在郊外。他会让手下先把猴子带到交货地点附近藏起来,见上线丢下货后,手下一摁遥控器,猴子马甲口袋里的振动器就会震动。那就是命令,猴子会先放下背上的钱兜再去抱晶体袋,然后朝赵闵哲事先指定的地点跑,有时甚至穿山越岭。最后,手下分包批发的兄弟会在他指定地点领到货。”朴东旭叙述完自顾自点了根烟。 “这招挺尿性啊。”高寒说。 朴东旭吐出一口烟,边在烟灰孔里弹烟灰边说:“他这招很保险,用了好几年。就算上线被警方瞄上,都很难人赃俱获。” “猴子咋训的呢?”高寒饶有兴致。 “估计是给猴子扎大烟。”朴东旭笃定地看着车外。 “这些信息就足够了呗?” “一个月内,他有两次交易。” “这种奇葩手段道上应该不少人知道吧?”高寒皱了皱眉。 “知道的人不多,不超过十个。他那条线上没人递过这个点儿。” 高寒点点头,“五天内我让陈斌知道信儿。交易地点不给个范围吗?” “地点大多赵闵哲定,不操那心。陈斌的举报线索到我们手里之后,我马上安排人上手段,跑了头一次也跑不了第二次。” “嗯。撤了。” 说完高寒开门下车。在车门即将关上的刹那,他看见朴东旭摘下墨镜,露出诚恳的目光。 路虎车走没影了之后,高寒才坐上奔驰车。他对二歪说:“给尹看守官再加两万,明天晚上约他喝点儿。” “嗯,知道。”二歪启动车子。 “明早到小姑娘那儿找我,我把东西做好。” 二歪点了一下头,直接把车子向来路开去。 高寒跟随车身的晃动轻摆着脖颈,给小姑娘发微信:蒜苔下锅。 …………………… 炒蒜苔的小姑娘叫卢函玉,是到韩国边打工边学美容的。同租一间公寓的还有一个小姑娘,跟卢函玉是室友也是同事,叫袁芳芳,底子不错,正准备混进某个刚刚有些名气的劲舞团。两个小美人儿都是中国吉林人,都在金达莱商城做领售员,都二十四五岁,正是爱如潮水的季节。通过“故乡群”结识高寒后两人都跟他相处融洽,这是颜值和内质的魅力。虽然还没到深入的戏份,但俩丫头都有深入的心,给予高寒的都是连争带抢的香艳。高寒也乐得享受这种宠爱,把这里当家,取名“女生宿舍”。 饭后,高寒看了一眼俩个喜滋滋在客厅忙活的小丫头,摆了摆手,钻进袁芳芳的卧室。 进屋后他把门一划,从夹包里拿出一张粉色宣纸,用一支特殊的圆珠笔在上面慢慢地书写正楷字。内容就是下午收到的朴东旭这个禁药室长向一个在押药贩子提供的线索。 高寒一边写一边轻轻摇头,是啊!多可笑! 写完后,他抖了抖宣纸,让字迹风干。不一会儿,字迹慢慢消失,纸上连划痕都不存在,像变魔术一样。 这是一种化学小把戏,圆珠笔里的药水和宣纸是配套在网上买的,具体原理他这个初中生弄不太懂,但风干后的宣纸再一浸水,字迹又会清晰显现,比当年地下党特工用的隐形墨水先进不到哪去。 宣纸彻底风干后,他又将它沾上矿泉水,字迹立马出现了,效果相当不错,很稳妥。 …………………… 高寒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是二歪打来的电话。昨夜他霸占了袁芳芳的香榻,一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半了。 “喂。” “老大,下楼吧。”二歪把车子停在“女生宿舍”楼下。 “你上来。” “好。” 二歪到房间里取走“密函”。高寒仍躺在床上,他相信二歪的办事能力,下午等着尹看守官同意合作的好消息就行了。 中午十二点,他又被手机铃声吵醒,来电是跟踪朴东旭的牤蛋打来的,他眯着眼睛接听,但传来的却是朴东旭的声音:“高先生,您好啊?” 高寒腾地坐起身,绷着神经问道:“朴室长,我兄弟呢?” “哦,在我对面。以后您有线索要提供就直接联系我,别这样偷偷摸摸的,弄得我手下以为我被跟踪了,险些闹出误会。呵呵。” 高寒明白朴东旭的意思,这只老狐狸是拿牤蛋被他手下发现做幌子,杜绝自己对他的跟踪。于是小声说道:“我最起码得确认你不能中途闪人吧。” “多此一举,我不多说。”朴东旭言简意赅,尽量不让面前的牤蛋了解更多。 高寒不卑不亢,硬冷地说:“事情没办完之前,我不撤线。” 朴东旭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行,但您能不能派个专业点儿的人,这哥们整天开一同辆车跟着我,暗处那两位也没换过行头。” “行,我换路子。” “嗯。跟您兄弟说吧!” 稍后,听筒里传来牤蛋的声音:“哥,我,牤蛋。” “别听他的,让兄弟们多换换衣服,多买几台破摩托,别躲一台车里换班,你那儿不是还有钱吗?” “有。明白。” “朴室长没难为你吧?” “没有,还给了我根烟。” “行,换班洗洗澡,睡一觉,还得累段时间。” “明白。跟不跟朴室长唠了?” “不了。” 挂断电话,高寒心里陡然生出些许紧张。朴东旭玩这路子啥意思?不想耍花样的话,怕自己跟踪吗?耍花样的话是什么路子呢?……高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下午三点,他回到空荡荡的住处。十分钟之后,二歪驾驶着黑色奔驰来到这座僻静的小区。 进屋后,二歪兴冲冲地说:“老大,尹看守官答应了,我录了音。” 说完,二歪从夹克衫内兜掏出一只小巧的录音笔打开,里面传出两人的对话: “啊依勾……二歪子你这样太客气,咱俩认识不是一天半天了,用不着,用不着。” “尹叔叔,您别嫌瘦,过后再请您吃烤肉、喝烧酒。呵呵……” “这是啥呀?也没字啊?” “哦,拿水一泡字就出来了。但您不能泡,字儿只能显形一圆,一定要当陈斌的面泡。呵呵……” “切,尽给我添乱。看守室有监控,出问题我就废了。” “废啥,您艺高人胆大,背个身就办了,绝对漏不了。您我还不知道嘛!哪个犯囚子跟您处好了不偷摸打个电话啥的?呵呵……” “切,那是啥时候?现在满监廊都是遮蔽信号的仪器,谁也打不出电话去。尽给我添麻烦!” “……” 听完录音,高寒忧心忡忡地问:“能行?” “行!这老高丽胆儿最大,钱给到了他都敢想法把人放喽!嘿嘿……”二歪十分胸有成竹。 “他哪天班?” “明天” “行不行三天内立见分晓。陈斌如果向看守官举报线索的话,朴东旭马上就能知道。”高寒在地板上迈着步子。 “那我回住的地方?”二歪提出申请。 “嗯,明天开始换换牤蛋,他和那几个兄弟累屁了。” “行。车留给你,我骑摩托走。”说完,二歪把奔驰钥匙放在茶几上,轻车熟路地抓起毛茸茸的摩托车钥匙走了。 高寒倚在窗前,望着二歪骑着自己那辆本田公路赛在小区巷口一闪而过,他捏了捏手中的矿泉水瓶,很舒心地点点头。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牤蛋和二歪还真够得心应手的。等这件事过去,自己必须赶紧离开韩国,可别再打搅兄弟们的正常生活了。 可是,这件事能“平稳着陆”吗?莫说处于被动地位的朴东旭,就连高寒这个处于主动地位的“掌舵者”也是心里没底。不过,对于强者来说,非凡的功绩必然要以非凡的手段和风险去换取。只有跳跃在这些非凡之间,才是顶呱呱的非凡人生。 这两天里,高寒哪里也没去,就待在鼎哥给他安排的这间将近一百五十平的冷清住所。他时时关心的是二歪接替牤蛋监视朴东旭所反馈回来的信息,而时时关心他的,仍是那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手机内存几乎被两人发来的微信塞满了,拿在手里觉得重量似乎都增加了,沉甸甸的。其实高寒心里明白,沉甸甸的不是手机,而是自己的心理负担。面对两个女孩的追逐,自己这个硬邦邦的正常男人随时有可能陷落。一旦陷落,就带着令人作呕的欺骗性质。因为有一点是铁定的,自己总不会娶她们中任何一位为妻吧?这可明显区别于花钱“买肉”,那最后是什么?说到底就是赤裸裸的欺骗、玩弄。再者,自己一直以身涉险,可别无端地连累人家小丫头,那自己可真是作孽了。 于是,当微信被两个女孩快挤爆炸时,他只能像哄小孩似的自欺欺人地许愿,说自己过几天忙完就去她们那儿。求两人千万别打扰他了,他这几天根本就没时间看微信。其实他狠了狠心,险些没把两人的微信拉黑。 这种心情之下,他的灵魂还浅浅地自得了一番。最起码说明一点,自己并不是烂到骨头里的禽兽。 第三天下午,他接到二歪的电话:“老大,姓朴的去美甲店了。” “待了多长时间?” “还没出来,进去半个多时了。” “嗯,继续盯,盯死!” “放心。” 三个小时后,朴东旭的电话和二歪的电话同时打了进来。高寒猜测二歪的电话应该是汇报朴东旭已经走出美甲店的消息,就没先接他的,而且接起了朴东旭的电话。 “领导,你说。” “啊依勾!怎么还叫上领导啦?啊依勾……” “信守承诺的人都值得尊敬。” “啊依勾……呵呵。您那边已经成了,看守官今天上午把陈斌的举报材料移交给了我们科室,我这边开始行动了。” “妥!开局挺顺利,接下来领导就费心了。” “我有个请求。” “请讲。” “能不能把您的暗哨撤一撤,这样对我很不利。” “嗯……”高寒犹豫了一下,毫不让步地说道:“不行!撤哨我不放心。但我可以调整战略,玩得精点儿。” 朴东旭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悻悻地说:“好吧!拜托。” 电话挂断之后,高寒给二歪和牤蛋打电话,让他俩放下手里的事儿,到自己这儿来一趟。 半个小时后,五大三粗的牤蛋和迈着不服天朝管步伐的二歪先后到来,高寒开始布置任务。 “姓朴的一再强调让我撤哨,怕造成影响只是一方面,我估计他的真实用意是想避开咱们搞点儿小动作。你俩一定要给我咬死他,千万不能有半点儿松懈。有啥高招?” 二歪吐出一口眼圈说:“我倒是有几个干调查公司的朋友,但姓朴的手机也不能监听啊!一提这个号码都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朴室长,谁敢瞎查啊!” “反过来他给咱们上手段倒是挺容易。”牤蛋梗脖吊眼地说。 高寒点点头,当初为了保险,为了不出罗乱,确定朴东旭的活动规律后,摄像头是他自己安的。面前这两位兄弟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揪住了朴东旭多要命的小辫子,但他俩却非常清楚自己的行动方向,提出来的观点自然也特别靠谱、特别实用。他慎重地问牤蛋:“你手下那几位都准成吧?” “靠!在一起摽十多年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者咱从来没不仗义过,出力挣钱还挣人情,没毛病。” 高寒了解牤蛋的手段,这个一身邪劲儿的家伙干坏事的搭档很固定,而且为人仗义,手下人应该没啥问题。但他又不放心地追问一句:“没人多嘴吧?” 牤蛋笃定地摇摇头,“人家都不缺心眼儿,一个月两万块,又是我的事,放心。” “别太小气,平时吃喝玩乐大方点儿,我这儿还够花。”高寒补充一句。 牤蛋有些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头,说道:“我这儿挺宽绰,平常攒下的就够花,你还给了我那么多呢!” 高寒微笑了一下,这是一种欣慰。牤蛋从小父母相继因病离世,是姑姑把他一手带大。自打六年前姑姑一家到韩国开餐馆,他就一道在首尔扎了根。他的谋生手段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在姑姑开的餐馆打下手。二是给鼎哥的夜总会看场子。白天餐馆忙活俩小时,晚上夜总会玩半宿,一个月去了抽烟喝酒和解决“实际问题”,能剩二百万韩元,折合人民币差不多一万两三千块,也算搭上小资的边儿了。但这小子有人情味儿,讲义气,爱交朋友,每隔半年就回一趟哈尔滨。朋朋友友、远亲近邻,一通胡吃海喝、花天酒地下来,基本上镚子皆无。好在他和高寒从小到大摽着膀子一起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亲如兄弟。高寒进监狱了姑且不谈,但凡有一点能耐,高寒第一个顾念的肯定是他。这不,在启动这件事之初,高寒就给了牤蛋三十万人民币的“活动经费”,所以牤蛋的钱足够花。 高寒的这些钱纯粹是靠“底子”囤下的。其中一部分是他入狱后鼎哥帮他从放出去的高利贷里追回的,出狱后鼎哥又支援他一套位于哈尔滨繁华地段的高层和一部保时捷轿车,再加上一群好哥们和姐姐、姐夫的“新生赞助”,高寒目前能驾驭的资产大约在五百万人民币左右。 牤蛋这方面基本可以放心了,高寒把目光转向二歪。这个外表蛮横实则心思缜密的家伙一直是鼎哥身边的得力小弟。他深知鼎哥对高寒另眼相看,将来首尔的圈子定然会有高寒立脚的一片天地,所以,他的忠勇只是接力式的转嫁而已。鼎哥既然把他派给刚出狱的高寒,他自然知道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再加上十几年前就跟高寒熟络,高寒就是他现任老大,对老大的一切都责无旁贷。 “二歪,你说说。” 二歪从沙发上直起身,沉稳地说道:“反正我觉得姓朴的不能坐以待毙,他肯定得想辙扳回局面。人家设备专业,咱们不能监控他的手机,背地里他却完全可以启动针对咱们的任何预案。” “嗯。”高寒肯定了二歪的分析,问道:“咱能不能想办法给姓朴的安一个随身的窃听装置?我脱离社会十多年,对这方面太落伍了。” 这个问题使二歪和牤蛋同时陷入沉思…… 思虑片刻,二歪说:“窃听器倒是能弄到,网上就有卖的。有的还特别高级,隔着挺远的距离就能定向窃听,但姓朴的能不能觉察到就两说着了。” “对,我也知道这些玩意儿,我这就给调查公司的朋友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啥先进设备。”牤蛋说着一边踱步一边拨电话。 趁这机会,二歪重复了一遍曾在电话里向高寒汇报过的情况:“老高丽说了,纸上写的啥他没看清,陈斌泡出字儿瞄了两眼就把纸条扔嘴里嚼了。” “嗯,够贼。整得挺漂亮,效果不错。”高寒含混地肯定了成果,同时也在两个兄弟面前做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密。首先是二歪最起码表面上不了解“密函”的内容。而牤蛋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儿。也许这算不得防范,但秘密有时候是害人的,两个人能做的事,最好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时,牤蛋打完了电话,他扭头说:“有一款产品挺实用,是激光的,五十米有效。” “妥。上设备。”高寒当即拍板。 第七章 毒 影 第七章毒影 接到看守官移送的举报材料,朴东旭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当他看完举报内容之后,对之前的所有担心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死敌高寒是个厉害角色,做事干净利落,果断高效。仅仅三天时间,自己口头放出去的消息,竟然合理、合法地以情报文件的形式穿过戒备森严的高墙电网又飞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这能说明什么?这是素质、是本事、是炉火纯青的行事能力。当然,这更是一把双刃剑,与这样的人合作虽然简捷高效,但同时对自身的威胁程度也在加深,这让朴东旭不敢半分轻敌、半分放松,在紧锣密鼓地拯救陈斌的同时,他恨不得给自己装上一千兆的运算系统,以光速探寻“解套”之法。 举报材料是上午十点收到的,他这个违禁药品管理科首席领导有权第一时间过目。半个小时后,他召开全室骨干会议,集中精英对在押嫌疑人陈斌的举报材料进行深入研究。大家一致认为,釜山的赵闵哲之所以到现在没摁住他,原因有两点,一是侦查力度不够,当然,这也跟警力不足有关系,手到擒来的线索都抓不过来,哪有功夫对那些没鼻子、没眼睛,只有一张模糊轮廓的线索下工夫?二是一直不了解该嫌疑人的作案手段。所以,针对陈斌为了活着出狱而提供的线索要高度重视,立即着手去查。于是,他责令自己的高徒崔日龙全权负责这个案子,就从那只充满传奇色彩的猴子查起。 会议结束,朴东旭开着路虎车驶离警察厅大院。他瞥了一眼后面那条业余得令他作呕的“尾巴”,将车子开到金达莱商城的停车场,下车穿过商城的售货区,从后门钻进一条背街,打了一台出租车,直奔江畔美甲店而去。 但是,下了出租车他气坏了,一台两天内几次进入视线的铃木摩托车歪着弧度停在美甲店斜对角三十几米处的路边。显然“尾巴”们的跟踪技巧提高了,学会多人、多车、多元化围追堵截了。他咬着后槽牙进到店里,直接从角门钻进金善英卧室。 金善英怀着激动和忐忑随他进屋,关上门就扑到他怀里,狠嗅着他的体味说:“怎么?是想我还是……” 朴东旭一下把金善英拦腰抱起,压在沙发上说:“废话!” 后续画面全是马赛克。 这次金善英有些闷不住了,不再顾忌店里的顾客和美甲师,吟唱出了殉情之前的快活。 朴东旭亦然,持久、优质、量足。 事后,金善英细致地用温水为朴东旭做了一番清洁工作。她就是这样用心,生怕朴东旭回家惨遇河东狮。 “明天就开始行动吧。”朴东旭惬意地抽着“炮后烟。” 金善英眼里的热度褪了一些,口气变得沉重起来:“我把东西分成了两份。” “这样,你提前一天把东西放到指定地点,然后让赵闵哲把钱袋安个滑轮,挂到小青山跨江索道上,滑过去就行。” 金善英疑虑重重地看着朴东旭,问道:“索道上安全吗?隔长不短的就有缆车滑过,咋拿?” 朴东旭眯眼吐着烟雾,神秘莫测地说:“你就别管了。” 金善英已经习惯了被朴东旭支配,无声且无怨地点点头。她明白,这次不是为了钱。 沉默少许,朴东旭伸着懒腰仰躺在沙发上,把金善英暖暖地搂到胸口,然后摸过手机,调出两张女孩的照片,示意金善英仔细看。 “她们是?”金善英眼里射出一串问号,思绪一下乱了起来,紧紧地盯着朴东旭。 朴东旭脸上静得像一潭死水,慢悠悠地说:“她们是金达莱商城卖名表的,全是中国人,都二十四岁,瘦的这个叫卢函玉,学过微整形。丰满些的这个叫袁芳芳,学过舞台表演。” “你要……”金善英凝着目光在朴东旭脸上捕捉信息。 朴东旭像逗小孩似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笑着说:“这两个女孩儿跟我的一个仇人关系密切,你试着接触一下她们俩,看看哪个可以利用。” 金善英这次是真的有些震惊了,她呼地坐起身,睁着好看的眼睛盯着朴东旭,急促问道:“仇人?什么仇?” “你别管了,干这一行哪能不结仇。别问那么多,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这世上又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帮我。”朴东旭眼光暗淡了一下。 这已经无需多说,只要对朴东旭不利的事,金善英定会毅然出手。她坚定地点点头,“好!我马上办!” 朴东旭深情的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用发烫的嘴唇拱上金善英的脖颈…… 这就是二歪电话告知高寒,朴东旭在美甲店待了那三个小时里所发生的事情。 是的,朴东旭并没有闲着,他是绝顶聪明人,不会眼看着腐烂的伤口继续向心脏恶化。包括上次用牤蛋手机给高寒打电话要求撤掉对他的跟踪,其实都不是怕被同事发现那么简单,实则早在接到要挟电话之初,他就开始琢磨高寒了。他逗留单位的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自己那张摆着两部电脑的大办公桌后,只要没人在场,他就用警务识别密码切入覆盖整个首尔的监控系统,一步步摸排自己要找的目标。 首先,他截取时间,从金刚山会馆门前的监控视频锁定了高寒,然后锁定高寒的驱车方向,接力式跟踪高寒,锁定与高寒接触的人群,一个人一个人确定身份。最后,他找到了高寒的住所,也摸清了高寒经常出入的“女生宿舍”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朴东旭摸清了自己和金善英那段视频被拍录之后高寒所有的活动区域。这就不难判断高寒储存视频的途径了,无非就这么几个,除了他个人的手机内存之外,就是他的住所和“女生宿舍”的电脑,再加上他手下兄弟的电子设备。当然,他极有可能用u盘或芯片拷贝了多个备份,储藏于某个最不易被察觉的隐秘角落。但不管怎么藏,这些东西都不会超出上述地点。 清除有形的东西无非需要时间而已,但上传云端的呢?相信只有想办法逼迫高寒亲自删除了。不过,这个过程必须朴东旭亲眼所见。 想来想去,朴东旭最终决定利用女人,因为女人似水,无孔不入,只要引导得力,水就能让藏在犄角旮旯最深处的“污垢”浮上来。 真的,任何时候女人都是击垮男人的利器。陈斌老婆方雯是高寒的同案犯,二者渊源多深无从知晓。但为了这个女人,高寒敢与自己搏命。女人,给了朴东旭希望。 当天夜里金善英就行动了,这么急切的原因不单单是任务紧急,而是天气预报明天有大雨,可以让老天帮着消除作案痕迹。她穿上黑色紧身衣,扣上宽檐休闲帽,把常用手机放在家里,利手利脚地上路了。有朴东旭在背后坐镇,她对从首尔市出发至釜山沿途的所有监控探头都了如指掌,早就在脑子里画了一条安全线路图,尽最大可能减少暴露的几率。她没有走高速,开着那辆“甲壳虫”上了二级公路。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明天有雨,今夜仍然是星光璀灿,初升的月亮也露出了头。出城十三公里,金善英把车子拐下一条砂石路,行驶了八百米左右,车子停下,离路旁不远有一棵孤槐。她熄了车灯,也没打手电,借着刚升起那轮初月的淡淡青光,她脱下休闲鞋,套上后座椅下的那双水靴,把朴东旭特意为她准备的那支袖珍手枪的零部件从副驾驶的坐垫下抠出来,灵巧地组装上,又推到枪膛里一颗子弹,掖在右侧裤兜里,这才带上手套开门下车。 这支小手枪她只开过五次,是朴东旭在她第一次“出货”前特意把她带到一处山谷里去练习的。原本以为枪声会震耳欲聋,结果花生米大小的子弹只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就把十米外的一截树桩打掉了一块皮。这使她信心大增,一连气就打完了弹夹里的五发子弹。在那之后,她无数次偷偷把玩儿,却再也没放过一枪。因为只有出货时才拿它防身,所以枪平常就拆成零件藏在副驾驶的座垫下。担心子弹上锈,她经常把弹夹抠出来独自在卧室里擦拭它们,她不知道这个小小的、锃亮的铅丸到底有没有机会钻进人的脑袋,或是钻进谁的脑袋。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公路上偶尔闪过的车灯并不能消淡草林边的鬼魅森森。但金善英不害怕,可能枪不光是男人的胆,照样也给了女人独步江湖的勇气,每次出货都是旷野,都是深夜,可她就是觉得自己是旷野和深夜里的老大,相当“胆儿肥”。当然,最大的勇气是爱情给的,来自朴东旭的爱情。 下车后,她先听了听动静,最近的村庄距这里也有五公里,零星的农田夜间是不会有农民劳作的。十几秒钟后,她确定附近没人,动作十分麻利地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把折叠工兵铲,几步跨到槐树的背面,先借着月光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几根枯枝和石块的摆向,确定没人动过,她才在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一处盖着腐叶的土窝旁挖起来。几铲下去,“当”的一声,铲尖磕到了铁皮。又挖几下,土沫清理了个大概,她抓住提手一拉,一个二十五公斤装的油漆桶被提了上来。 她微喘几下,握着枪柄听了听动静,确定没有问题,她迅速抠开桶盖,拎出一袋用四层防水塑料袋包装的晶体冰毒。桶盖封好,按原坑埋进土里。埋平铺上腐叶,摆好枯枝和石头,弄成原来的样子。 把晶体和工兵铲放进后备箱之后,她蹲在车轮旁狠狠地撒了泡尿。每次她都这样,其实是因为紧张,但她总觉得自己好笑,好像野兽用体味划分自己的领地。 满载的车子重新驶上了公路,她的心跳也开始加速。这是自然反应,其实卖药就怕人赃并获,如果这时车子被警方截停的话,后备箱那袋东西就将提前封锁她多姿多彩的奇葩人生。 还好,公路上车不多,远光大灯稀稀落落,偶尔呼啸而过的大多也是周边村镇的小货车,根本没人注意她这台不起眼的小“甲壳虫”。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到小青山脚下,公路在此绕了几道弯,逶迤向前。再往前几公里,就是横跨江面的一个渡口,也是首尔市民经常游玩儿的风景区。但四月初的朝鲜半岛还达不到花红柳绿的程度,所以渡口和缆车的使用率并不高,白天人迹寥寥,夜晚更是死气沉沉。 金善英把车子拐下岔路,很警觉地瞄着后视镜,生怕引起其它车辆的注意再跟上来。 又前行了大约一千米,甲壳虫已经攀上了山坡。她把车子刹住,下车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月光洒在树丛中如同直接掉进了黑暗,除了树尖一层青朦之外,树干以下仍是一片漆黑,黑得令人想叫喊。 她选了一刻钟,发现一棵水桶粗的松树下隆起一个土包,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座孤坟。人在干牵扯生死的坏事时,应该就不那么怕鬼了。她打开后备箱,把晶体袋往腋下一夹,提着工兵铲,踩着松软的泥土向土包走去。她边走边想,这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孤坟里住的可能是个吊死鬼,否则也不能埋在大树下。 走近一看,她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树干上有个碗口粗的枝杈被锯断了,留着齐整整的疤。那是迷信使然,民间有个传说,怕吊死鬼抓替身,在啥上面吊死就锯啥,幸亏很少有人选自己家的房梁上吊。她嘴里嘟哝一句:“啊依勾……得罪了。”贴着坟包开始铲土…… 眨眼半尺深的坑就铲出来了,她把晶体袋平放在坑内,盖上几铲土,确认埋严实了,又用铲子拍了拍,最后在坟包上插了三根一般长的树枝,这才一边倒退一边用铲子刮掉自己的脚印,确定不会留下明显足迹,她深望一眼坟包,转身钻回车里。 她并未就此返回,而是将车子开上硬实的砂石路停住,从后备箱里拿了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小扫帚,跑回一百多米远,倒退着扫掉两道车辙。 有朴东旭背后掌舵,以往需要防范的只是下线,出货时都是随处找个隐秘地点放下就走,然后联系下线取货,根本用不着像今晚这样大费周折。但这一次不一样了,她要防范的不再是只求货真价实的下线,而是神通广大、业务精深的禁药警察,所以,决不能留下任何可以追踪到自己的蛛丝马迹。为了万无一失,她扫了半个多小时,直至确认就算不下大雨也无法辨认车辙了,她才在百米外站定,把一部连机带卡都是全新的手机的摄像功能调成夜光,对着那棵松树和坟包拍了一张清晰的照片,然后才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第二天清早,天跟漏了似的下起了瓢泼大雨。金善英小衫外搭了一条粉色大披肩,下身穿着一条暖色毛裙,手端一杯热咖啡伫立于窗前,优雅且落寞地品咂着悠长的苦涩。谁要敢说昨夜那个携枪挖坟的药贩子是她,那也真他妈的太有创意了。 中午,朴东旭来了电话,这是两人的默契,他若方便自会打来,她绝不主动打扰。 “忙啥呢?” “看雨,下得很急。” “呵呵。” “呵呵。” 这就ok,朴东旭知道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下午两点,握着伞坐在15路线车上的金善英戴了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身上披了件浅色蓝花的长身风衣,很像乘车赏雨的殇情女子。她拿出那部“交易专线”,给赵闵哲的手机发去昨夜那张照片,而后编辑了一条信息:货在坟后,十公斤。老样子,50美金一克。晚九点把“米”挂在小青山索道上滑过对岸。影。 手机显示信息发送成功,她开始拨打赵闵哲手机。当那头接通,她调换音频,用抽象粗憨的男声只说了一句话:“给你发了照片和信息,查收。” 那头是赵闵哲的声音,她不陌生:“刚看到,ok。” 15路观光车在雨雾中不卑不亢的前行,她的眼神茫然而忧伤地望着窗外,藏在袖口里的手指抠出了手机卡,再抠出手机电池,就这样攥着,一直等观光车开到终点站。 终点站是江畔,同是一条江,却离她那间美甲店后面的江畔隔着半座城。她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步子忧郁得像个轻生者。雨滴比早上小了许多,但冷风却不怜香惜玉,经常把雨珠斜扑到她脸上,墨镜渐渐模糊。 她走上江提,站了少许,瞟瞟左右无人,向水边靠了靠,甩手扔出了手机。而后,她又走了几步,扔了电池。最后,她站在石椅旁,摸出一只zpo打火机,这是她专门给朴东旭点烟用的。她打着它,用色彩明淡的指甲尖捏住手机卡,在蓝焰上燎芯片,直到烧手了,她才优雅一甩,乌黑的小卡片飘落江中。 她凝望卷着雨点不住翻起微浪的浑浊江水,似在亲眼目睹自己逐波流逝的青春年华,愁畅涌于心间。片刻,她眨了眨已有浅泪的美目,转身走下江提,截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金达莱商城。” 第八章 收 网 第八章收网 就在金善英刚扔完“交易设备”的十分钟左右,呆坐办公桌后的朴东旭接到了徒弟崔日龙打来的电话:“师父,咬上了!” “说。”朴东旭已经有了预感,崔日龙这小子是个干将,派他去盯赵闵哲十有八九会很快咬住对方。但他能不能再咬住“毒影”呢?朴东旭心里没底。 “师父您说巧不巧,我刚通过釜山支队的兄弟弄来赵闵哲不咋常用的一部手机号,上手段没仨小时,就是下午两点多一点儿,毒影就联系他了,要交易,十公斤。” 朴东旭立马打断崔日龙的热乎劲儿,问道:“咋能确定是毒影?” “短信内容调出来了,最后一个字是“影”。” “还有啥?” “一张彩信和五秒钟的通话。照片还在破译,通话时间太短,定不上位。” “号码是哪里的?能抓住须子吗?”朴东旭把兴奋的声调提了一个格,很符合一位老禁药警察即将擒拿久抓不获的药贩子那般迫切。 “号码是中俄边境黑号贩子倒腾的那批不记名漫游卡,捋上去不容易。” “能不能是有人冒充毒影?” “这个可能现在还无法排除。”崔日龙的兴奋度减了一点。 “猴子呢?有线索吗?” “还没有,兄弟们死盯着呢!釜山警察厅的兄弟还真没人知道这码事,我也没爆料。嘿嘿……” 朴东旭骂了句“臭小子”,电话那端又传来的两声“嘿嘿”。他这个老禁药警察当然很尊重这条行业规则,破案就是功绩,线索当然抢手。 “用加派人手吗?” “暂时不用,一会儿照片出来就妥了!往交易地点一守,啥猴子等不来啊!您说呢师父?” “那行,等你好消息。”朴东旭说完挂断电话。 如果电话不断,徒弟肯定能听见师父沉沉砸进坐椅的声音。朴东旭用右手的四根手指从锃亮的天灵盖一直捋到下巴,脸上被陷入死局的阴沉盖了个严严实实。现在啥也不用说了,就祈祷金善英出货时别留下蛛丝马迹吧!虽然金善英的行车路线相对保险,只有出城前后能遭遇为数不多的几个监控探头、虽然从清早一直浠漓到现在的大雨应该能消除车胎的痕迹,再加上金善英因自己的口传身教经验丰富,但崔日龙可是得到过自己真传的高徒,能不能被他闻出怪味儿呢? 朴东旭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在下班回家途中,他又看到不止一条尾巴坠在后面。他恨坏了,使劲砸了一拳操作台,“砰”的一声,震落了手机。 在红灯路口,他弯腰拾起手机,就在这个时候,频幕亮了,有电话进来。 “说。”是徒弟崔日龙打来的。 “师父,照片复原了,研究半天才整明白,在小青山一带。我现往那里赶,您再派几个人吧!我怕来不及。”电话那头传来风啸和颠簸声,显然崔日龙在疾速驾车。 “啊依勾……你这呆货!跟着赵闵哲的手机信号啊!看他动没动。”朴东旭急切地喊着,连绿灯亮了都没注意到,惹得车后一片聒噪。 “他那部手机从始至终都没挪过窝,但他那台车却在釜山市区兜着圈子,车里三个人穿的都一样,确定不了是不是他啊!” “切!啊依勾……你们能干个屌毛!”朴东旭暴开了粗口,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师父,你别生气,那小子相当精,怕把他跟醒了,咱们的人就没太靠近。”徒弟的口气有点窝囊。 朴东旭把车停在了一家超市的停车场,声调稍稍放缓;“我这边派人,你们别慌,千万咬住他。掏不出来毒影也能逮他个现行,他总得把货出手吧!” “哎!好!还有啥指示?师父。”崔日龙相当谦虚。 “没了,千万谨慎!” “哎!好!” 放下电话,朴东旭眼神呆滞了一会儿,想捋顺一下思路,看看有没有遗漏。 片刻之后,他又摸起电话,这种级别的案子还达不到他这个室长亲自出手的程度。他拨通副室长姜夺勋的手机,电话很快接通:“老姜,你带室里的闲人去支援一下崔日龙吧!他那里有戏。” 姜夺勋很干脆,情绪相当高涨,“好啊!我和小安那队人正在沿江大道上,四辆车,直接朝小青山去。” “辛苦啊老姜。” “要是摁住赵闵哲,你请啊!呵呵……” “啊依勾……我请!我请!整好了徐厅长都得请。呵呵……” “挂了啊,请室长等消息吧!”姜夺勋率先挂断电话。 朴东旭知道,这个比自己年轻四岁的姜副室长定然会很听自己的话,他的工作热情一直如此之高的原因是看到希望了,等着和自己一起梯进式提升呢! 唉!阳光下的日子多好啊!再怎么紧张也是在地平面之上啊!事到如今,他深切地知道不扮妖、不遇鬼的日子竟然那样珍贵。一旦自己平安度过这个坎,也许生活还会回归正轨。那时可得好好把握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和生活,千万不能再往死里作了…… 他不知道的是,沾上罪恶就等于踏上了通往地狱的单行道,没有出口,无法调头,除了为自己的罪行埋单,人的日子跟他还有啥关系呢? 回家后,朴东旭在晚饭桌上喝了两盅泡酒。他不是真轻松了,而是做给妻子看的。因为他明白,再精的男人也斗不过女人的细心,尤其是关心自己、爱着自己的女人,无论你表面装得多么没心没肺,但哪怕多一根白头发或添一道额头的浅纹,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已经成了你的细胞。 饭后,妻子把浴盆的水温调得相当适度。朴东旭刚泡进去,手机响了,妻子一边拿给他一边抱怨:“啊依勾……这姜夺勋真是的,喝了狗血是怎么的?回家了也不叫人消停。” 朴东旭用无奈的苦脸配合了一下妻子,粘着半胳膊浴泡开始接听:“喂,老姜,你说。” “朴室长,不怪釜山那边的兄弟到现在都摁不着赵闵哲,这小子真有一套啊!您说怎么着?” “怎么着?”朴东旭预感不妙,挂着满身泡沫坐了起来。 “这小子竟然弄了架无人机在现场上空航拍,估计肯定有红外线热能装置,您说这家伙高不高?” “切!啊依勾……暴露了吗?” 这时,姜夺勋的手机里传来崔日龙补救性极强的声音:“没!没暴露!幸亏姜副室长有经验,一眼就盯上空中的无人机了。我们的车队没停,直接开了过去,但留下人趴涵洞里远程摄像了。” “现在啥情况?妈的!”朴东旭对徒弟就不像对姜夺勋了,口气又要变粗。 “艳海他们没联系我们呢,估计人还没露面儿。” “见到赵闵哲本人了吗?” “没有,肯定在山上。” “发现一些毒影的痕迹没有?”朴东旭抛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没人敢靠近啊!这得等过后再说。” “你们现在哪里?” “银水洞加油站,躲得够远。” “切!该死!让姜副室长接电话。” “哎。” 随即,话筒里传来姜夺勋的声音:“朴室长,您说。” “我觉得……实在不行拿货就捕他吧!你看……” “嗯……朴室长,我认为这样太草率,如果见货就捕他的话,他可以说收到匿名信息闲溜达,一看还真有东西,是啥都不知道,又没出手,证据坐实了最多定他个持有,打草惊蛇啊!没意思。”姜夺勋言辞很委婉,但立场很坚定。 朴东旭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光想着能让陈斌功立的问题了,显些忽略了自己本该“野心勃勃”的工作态度和作风。于是马上改口:“啊依勾……我怕这小子发现咱们盯他再猫起来不好抓,光寻思摁住他就能挖一挖毒影了。呵呵……” 姜夺勋一笑,说道:“朴室长您是太奔毒影使劲啦!呵呵……” “咋整,这是咱脸上的灰啊!唉!”朴东旭叹了口气。 “朴室长,包在我身上,就算逮不着他卖药的现行,持有他总归甩不掉吧!呵呵……不会有损失的,放心吧!” “行。我等着大家的好消息啊!” “嗯。” 妻子在旁边接过手机,心疼地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丈夫,埋怨道:“行了老公,让年轻人去忙活吧!洗完咱睡觉。” 朴东旭盯着妻子家居服里沉甸甸的下垂胸,顿生“歹”念,冷不丁把妻子拉坐到浴盆里。“妈呀!”…… 妻子又惊又喜,一边挣扎一边红着脸嗔骂:“你个死老头子,作啥!作啥!……” 这时朴东旭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是那种心情,真的不知道还能慰藉这具亏欠甚多的躯体几回…… 晚上十点四十七分,朴东旭终于等来了徒弟崔日龙的电话。 “师父,人咬上了!” “细说说。”朴东旭呼地撑起身靠上床头。 “嗯,是这么回事。这小子太贼了,取货他根本就没露面。真像陈斌说的那样,他派了个染着灰色头发的兄弟开一辆小货车先在公路上兜了俩来会儿,都晚上八点了才开车拐下砂石路,离孤坟二百多米远他就停车、放猴子。但灰毛没下车,涵洞里的兄弟只能拿高清红外线摄像机拍下他的侧脸。咱都不知道那猴子是咋训的,下车直接就往坟头跑,然后绕着坟头和树根一顿瞎刨,不一会真捞出个灰不溜秋的小包,扛起就往山上跑,根本就没回车里。师父你说这是咋回事?” “人家事先拿放大的照片给猴子看呗!再绕两趟公路一指点,聪明些的猴子干这个不难。接着往下说,后来呢?” “后来灰毛的车让小安他们在两公里外的岔道口跟上了,姜副室长他们也在山背后用热感锁住赵闵哲本人和猴子了。” “赵闵哲一直在山上?” “对!在山上,涵洞里的兄弟盯着无人机落到山腰就知道他在山上,姜副室长他们才从后山绕过去的。” “嗯!好!货和人在一起吗?”朴东旭有些兴奋。 “没有。但咱们能确定他藏货的大致区域,可以具体到一百五十平方米之内。只要咱们藏严实了,控制好那片区域,一两天内准保摁住下线。” “那他妈得遭多少罪啊!”朴东旭感慨了一句。 “没事,摁住赵闵哲您给大伙儿补补就得了呗!嘿嘿……”崔日龙的话语里都透着十足的干劲儿。 “姜副室长呢?” “山上猫着呢呗!” “这么说我还得去呢。” “不用来了,大伙都知道您最近身体不好,换班的时候衣服、吃的都能备齐,您别担心。月底奖金多发点就得了,嘿嘿……” “货款呢?” “涵洞里的兄弟说猴子是空手去的,估计货款是按信息上约定的方式付的。这一条陈斌说得不准,毒影要是每次都等猴子取完货再放货款的话,那抓他也太容易了,咱们在现场死等不就完了嘛!” 朴东旭一合计,也对,一旦猴子的把戏被揭穿,在任何人看来毒影再回现场取货款都是挺可笑的事情。原来自己当初指使金善英这么干并不是万无一失的。但问题不大,高就高在自己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知道没人盯牢赵闵哲。嗯!应该没啥问题,谁让自己是禁药界的老大来着! 这个念头电光石火间一闪而过,朴东旭沉呻着问:“渡口派人盯着了吗? “盯着呢” “此时此刻赵闵哲人呢?” “十分钟前他穿着黑风衣在渡口江边溜达,猴子一直躲在山脚树林里。” “证据链都拍清楚了吗?” “放心,夜视设备绝对高清。” “妥!你们忙吧!” “得嘞!师父你就睡安稳觉吧!” 放下电话之后,身旁早就听出大概的妻子嘟哝一句:“玩儿得真花花。” 朴东旭往下缩了缩身子,犹似自言自语地说:“还有更花花的呢!” ……………………… 其实,朴东旭几乎一宿没睡,他知道姜夺勋他们夜里还会发现新情况,但不会深更半夜再给自己打电话了。现在不管怎么说,抓捕赵闵哲应该不成问题了,只要发现有人上山取货,这事就坐实了。就算姜夺勋他们打草惊蛇了也不要紧,只要别把赵闵哲跟丢了,最后弄他个“持有”也够判个十五年以上。努努力,陈斌还是很有希望只判几年刑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他正头昏脑涨地洗漱,电话响了,崔日龙向他汇报说赵闵哲假装夜游神在渡口附近逛了一个多小时,快十点时来了一辆面包车。他上车后车里下来一个驼背的老头,在渡口缆索上挂了一个旅行包,一推滑轮向江对岸滑去了。但旅行包到现在都没人取,而且老头似乎很懂规矩,挂完包就上面包车和赵闵哲一起走了。 朴东旭吐掉嘴里的牙膏沫说:“那肯定是给毒影的货款啊!是不是你们暴露啦?” 崔日龙的声音很无辜:“不能啊!我们一动没动,连尿都是趴着撒的,不可能暴露啊!” “人家不会再放无人机啊?”朴东旭换上了责备的腔调。 崔日龙支吾了一下,说道:“我们没发现空中有无人机啊!” 朴东旭故意假装分析:“难道先前那架无人机是毒影的?” “不可能,我们看着无人机飞到山里去的。再说了,就算毒影也猫在山里,他一旦发现我们的话,能不想办法通知赵闵哲吗?”崔日龙的论点很站得住脚。 “那货款到现在没人取怎么解释?” “这……难道是毒影天亮后发现我们了?” 朴东旭沉吟片刻,这种情况他这位禁药界的权威人士应该拿出独到的见解,尽管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 “嗯……我看这事不简单,我们低估毒影了。连赵闵哲都能用无人机侦察现场,毒影没准儿采用了我们暂时更想不到的高招。这样,索道上的东西咱们别大张旗鼓地去动,反正也快开缆车了,去找维修工人,把活儿干得自然点。” “对!然后咱们盯紧维修工人,看看毒影找不找他拿钱。” “行,没他妈白教你。” 挂断电话,朴东旭满腹心事地刮着脸。这个崔日龙毕竟年轻,刚三十出头,看来他还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否则不会这么自如。但姜夺勋就不一样了,那家伙老练,够深沉,就算发现自己的疑点,他也不会露相。干这一行就是跟机智博弈,总绕河边走谁敢保证不出现百密一疏的破绽?无需太多,只需一个极其微小的漏洞,在这个精英大本营里就有一败涂地的可能。 不知不觉,脸刮了两道微小的口子。朴东旭心中沮丧,人一旦误入歧途,定然师不师、友不友。就算对方仍蒙在鼓里、仍一如既往,但当事者早已芥蒂横生。 赵闵哲案件把本就人手不足的违禁药品管理科变得更加冷清了,朴东旭坐在办公桌后,眼睛盯着电脑,耳朵听着门外,他是真想发一会儿呆,但他已经没有发呆的权利了,这个时候违禁药品管理科的首席领导必须忙碌和兴奋起来才对,而且还要比平时更忙碌、更兴奋。 不一会儿,崔日龙传来消息,索道上的包取到了,里面是五十万美金,捆得很瓷实,充满了真金白银的质感。但包又恢复了原样,正让维修工人拿着“钓鱼”。取货的灰毛和挂包的老者都在视线之内。 朴东旭指示:“好,盯紧,你们别暴露。” 又一会儿,姜夺勋传来消息,赵闵哲已经回到釜山的家里。跟踪的人来了个“五接力”,目标暂时没有警觉,并且上了“遥控监听”手段。 朴东旭:“辛苦,辛苦,老姜,回来好好喝点儿。” 这期间,其它案件的汇报也接踵而至,但别人说的是啥朴东旭根本没走心,他唯一关注赵闵哲案。 当然,关注归关注,他那一直被高寒牵扯的神经一刻都没放松过,塞满了时断时续的思维,弄得他一点空隙都没有,他觉得自己离崩溃的边缘不远了。 还好,晌午刚过,崔日龙传来大好消息,一个农民打扮的男人出现在潜伏队员的视野。半个小时后,这家伙从“重点区域”背着个包下山,被潜伏队员抓获,直接搜出十公斤晶体冰毒,还有一套小型无人机设备。与此同时,姜夺勋那边也收网,把藏在家中的赵闵哲和猫在洗浴中心的“灰毛”和正往鱼池放鱼苗的驼背老头抓获。目前几人都在押回首尔途中。 朴东旭立马先入为主,提示崔日龙:“动静别太大,千万别放松对维修工人的监控。” 也不知崔日龙是因劳累过度还是太居功自傲了,语气中竟然大为不屑:“啊依勾……我说师父,人家毒影连五十万美金货款都没取,您认为他还会出面吗?” 朴东旭卡了一下壳,随即骂道:“小兔崽子,我这不是忙糊涂了嘛!还用你教训我?吃了狗胆啦!” “嘿嘿……师父,我看您是最近没恢复好身体。嘿嘿……” “你个臭小子,意思是我老了呗?切!妈的!” “哎!您退休了也轮不上我当室长,您还是别老啦!嘿嘿……” “等回来看我不踹你!” “踹死我看谁给您拿口供!” “臭小子。” 朴东旭嗔骂着挂断电话。在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同时,他满心的惋惜。说实在的,他是真喜欢崔日龙这个徒弟,真有点把他当儿子和接班人培养的劲头。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没这个当长辈、当领导、当师父的资格了,而且离这些人世间至纯至美的感情越来越远。 赵闵哲等人被羁押到违禁药品管理科的审讯室之后,朴东旭没有公开在这些人面前露脸,他只是通过“单视窗”看了一会儿这几张永远走不出迷雾的面孔,默默地在自己结痂的人性上添了几声叹息…… 这种审讯看似攻坚克难步步遇砍儿,其实于他们这些啃了半辈子硬骨头的行家们来说,都是过程而已,最终的结果统统归结到希望的初衷,一点都不出乎意料。 十几个小时的对峙之后,泄气的赵闵哲全撂了。聪明人就这一点好,从来不做无畏的挣扎。 朴东旭联系高寒时只说了两个字:“成了。” 高寒也回复两个字:“明白。” 但违禁药品管理科仍然还是老观念,在陈斌律师拿着相关法律条款和举报材料的复印件找了副室长姜夺勋四次之后,室长朴东旭才带着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在“同意申报立功”的材料上签字。这太符合常理了,哪个禁药警察也不愿意看到费尽千辛万苦抓到的罪大恶极的药贩子能躲过死劫。尽管该药贩子的后半生都会在地平线以下过着“次于人”的生活。 第九章 欠债还钱 第九章欠债还钱 好了,事情已经结束。在朴东旭和高寒再次悄悄见面时,高寒扔给朴东旭一个挺漂亮的64gu盘。 “自己销毁吧,都在这呢。”高寒说完望向车窗外。 朴东旭把u盘扔回到高寒两腿中间,“留着吧!确认陈斌拿到理想的判决再说。” “那可需要一段时间,我怕你睡不好觉。” “呵呵,生死由命。”朴东旭的微笑里潜隐着令人压抑的沉静。 高寒有些尴尬,他来之前就知道朴东旭不会相信自己真的销毁所有视频备份,这个“秀”做得幼稚又无奈。但他更知道的是,两个对手之间正在用提了纯的内质在对话。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也没必要坑你。”高寒脸上是无辜、无畏的综合表情。 朴东旭更是“豁达”,那种冷笑是心照不宣的:“哼哼,我知道。但世事无常,请赵先生妥善保管这些东西,别让我躺着中枪。拜托了!”说完,他用力点头,行了个大礼。 高寒明白朴东旭的意思,他很怕万一自己出个车祸、有个病有个灾的,如果不去“保养”资料,一旦传出去他就是躺枪的倒霉蛋。于是开口便说:“我命硬,保准死朴室长后头。” “哈哈……” “呵呵……” 两人都笑了,但微显狰狞的笑容之中却包含着无法开解的无奈。同时,笑声也把人这种生物的复杂性表达得淋漓尽致。是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太具局限性了。很多时候莫说生死,哪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可以将信任瓦解。 高寒说得没错,要想确认陈斌能拿到理想的判决,没几个月时间是不够的。因为这个程序太复杂、太漫长了。首先,首尔检察厅必须十分缜密地审查陈斌举报线索的来源的合法性以及违禁药品管理科根据该线索破案的各种细节,审核无误后才能交付法院去讨论。最后经过庭审落椎才能生效。当然,这一切都是经得住推敲的,陈斌的线索来自“他捕前的秘密了解”,违禁药品管理科的破案过程也有详细记录,再加上陈斌是通过看守所的看守官进行举报的,这一切都无懈可击。不过,被举报人赵闵哲及一干同案犯最终被判刑罚的结果才是决定陈斌立功等级的依据,如果等赵闵哲案落幕,至少五个月。 综上分析,陈斌的重大立功应该没问题,十年以下刑期几乎板上钉钉。 其实,就此事本身的难度、强性而言,陈斌最终能判十年以下已经是完胜了。可以说这正是高寒内心深处的理想结果。当初他向朴东旭提出的五年以下标的,无非高卖低走的套路而已。 …………………… 前后不到一个月,高寒再次隔着玻璃墙坐到方雯面前。他信心满满却又异常沉稳地说:“陈斌基本上十年以下,他举报了一个特大卖药团伙,目前已经从上到下抓了二十多人,现在还在抓买小包的小鱼小虾,初步已经定上重大立功了。” 方雯呆了半晌才闭上半张着的嘴巴,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是你……” “诶?”高寒责怪地一蹙眉,瞪了她一眼,急忙补救:“我是听陈斌律师说的。” 方雯心领神会,低下头,喜极而泣。在她心里,高寒三头六臂,神通广大,哪怕说他把一捧骨灰捏吧捏吧吹口气变成大活人,在她这里都是行得通的。当然,这有些夸张了。不过她确实坚信陈斌能立功肯定是高寒一手承办的,这一点比她坚信自己是个女人都坚定。她紧紧地看着高寒的眼睛,一双只有小说中完美主人公才会有的眼睛,它只配英雄。对!自己的对面就坐着这样一个男人,神一样的男人,虽然隔着玻璃窗。 “谢谢你!真的,你这样帮我,我真没白活!真的,我……” “行了!说孩子。”高寒摆手打断她又要上演的喋喋不休。 “孩子……”方雯眼睛转了转,这才把脑细胞联系到孩子身上,她擦了一把泪,甩了一甩齐耳短发,抽抽鼻子,说道:“我给陈雨霓写过一封长信,是管教转给我妈,再由我妈交给她的。但她没回信。” 高寒安慰道:“孩子太小,不懂事,过几年就好了。” “她是不会原谅我的,觉得我毁了这个家。”方雯低头哭了起来。 高寒想说,孩子说得没错,确实是你毁了这个家。但他没说,只是静静地等方雯缓过这口气。 不一会儿,方雯抬起头,抽噎着说:“雨霓懂事,像个小妈儿似的关心弟弟。雨航在外面疯淘,她怕弟弟惹祸,时刻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视频连线,累加亲情给雨航施压。一直以来弟弟都是她的生活重心,管得可严了。要知道,她才比雨航大两岁啊!” “我这段时间尽忙活那啥了,不方便研究孩子的事,请你理解。” 高寒说完定定地看着方雯,用眼神告诉她:陈斌的事很棘手,我这期间不方便、也腾不出时间接触孩子。 方雯看懂了,她重重地点点头:“谢谢!” “我知道怎么办,不用你管了。” “嗯!谢谢!”方雯又看到了高寒第一次来接见时见到的那束坚定的眼神,很欣慰。 “老头、老太太哪儿我也去看看吧?”高寒问。 方雯摇摇头,说道:“他们都挺好的,有退休金,再说还有我哥哥、姐姐。” 其实高寒明白,方雯的意思是不希望他这个尴尬的角色在她的亲友之中蔓延。 这时,直线话筒的结束提示已经过了一分钟,“叮”的一声,通话自动挂掉。方雯恋恋不舍地握着话筒,在被管教带走时,她猛地转回身,冲高寒深深弯下了腰。 方雯这一躬高寒接受了。两人之间的美好譬如朝露,短暂得可怜,剩下的全是纠结和痛苦。但清晨的露珠毕竟无与伦比的剔透而晶莹,值得膜拜。 离开接见室之前,高寒给方雯留下一封信,内容是如下: 方雯,你和你的亲人一旦遇到困难,无论这个困难是否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高寒都将第一时间到场,义无反顾、在所不辞。但有一点是你能做到的,那就是出狱后好好等陈斌,好好待孩子,好好修复这个被“我们”毁掉的家。哪怕只为了孩子。该错的,我们、包括陈斌都已经错过。成年人会理解并接受这个某些人只要活着就不可逆的过程。错过了之后的人,应该会给罪人一条出路。 我们不应该再见面,因为我只会在你落难时出现。保重! 高寒。 2024年4月5日 出了监狱大门,高寒开车去了郊区一所中学。九年前的小晚荷已经驱步含苞待放,他没有跟雨霓面对面,只是在暗处望了望。而后,他通过老师留下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五十万人民币。注明是陈斌从韩国托人捎给女儿陈雨霓的,希望她每个月能跟外公外婆带着弟弟去看看妈妈。 做完这一切,高寒终于再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父亲已于三年前脑出血去世,那时他正在监狱服刑。现在面对老妈和姐姐、姐夫一家,他倍感亲情的温馨和可贵…… 但,仅仅四天而已,鼎哥突然来电,让他速去澳门。家常饭还没吃够,他再次阔别亲人。 …………………… 如今的鼎哥已经七十一岁高龄了,正襟危坐在劳斯莱斯的后座上,搭眼一看就是某国际大财团的东家。但他对高寒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能动用多少钱?” 高寒一愣,顿了几秒才说:“卖房、卖车,加上手头上的现金,大约……大约能凑四百万零点儿。” 鼎哥摇摇头,“太少了。” “我再想想办法,估计……” 鼎哥摆手打断高寒,说道:“太少了,我以为你能凑一千万。” “鼎哥,您……” “我支撑不下去了,彻底输折了。还有六天,韩国所有的资产都得被林泰镐的档口收走。” 看着鼎哥干瘪的下颌,高寒似乎闻见了腐尸的味道。不解地问:“您……您不是一直只经营档口,不动牌吗?怎么……怎么……” 鼎哥摆摆手,无力地苦笑一下,说道:“嗨!傻孩子,记住喽!不管啥理由,只要有事没事总琢磨着往澳门出溜的人,早一天、晚一天,早晚输死这儿!老话说得好哇!耍钱的爪子,卖叉的胯子。这两样要是能戒了,那他妈就不是人啦!鼎哥我自打你出事前输掉那三千八百万,真的有一阵子没摸牌。但谁让咱好这口儿来着,没挺过仨月,就绷不住了。先小玩儿,后大玩儿,赶着挣,赶着输。到你出来前后,我是彻底干瓤子啦!但还不能不管你,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让你回来要饭去吧?唉……” “鼎哥,您等着!我回趟大陆。” 高寒说完就要下车,鼎哥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听二歪说,你韩国的事办得挺顺利。如果能多弄点儿,就别掖着,大大方方地弄!只要打回本金,咱们多还!” 高寒木讷地望着鼎哥,他猜测鼎哥应该不知道自己韩国之行的真正目的,弄不好以为自己下那么大力度是为了替人消灾,从中赚钱。但他不好解释什么,只好点点头,说道:“放心鼎哥,我肯定全力以赴!” 在打开车门的霎那,鼎哥说了句:“还有,我的肾已经换两次了,马上还得换。你的,你的给鼎哥一个。咱俩匹配,不用验。” 高寒脑袋嗡的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扭头深望鼎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听错,鼎哥正用理所当然的眼神平淡地看着自己。 老糊涂了?输傻了?…… 高寒找不到确切的解释,因为在他心里鼎哥绝不是这样的。他更加木讷地点点头,准备关上车门。 这时鼎哥又来了一句:“顺便叫一声司机。” “哦。” “砰”的一声,高寒终于关上了车门。他向站在车头三米之外的礼宾车司机和一个服务生摆了一下手,大步朝着停在渔人码头旁边的一台粤澳两地牌照的丰田大霸王走去…… 高寒4月10日由哈尔滨飞到珠海,下飞机就乘这辆两地车从横琴口岸过关,进入澳门他连酒店都没定,就被鼎哥约到渔人码头见面。 望着车窗外一成不变的街景,他紧蹙的眉头实在舒展不开。当车子即将驶过孙逸仙大马路的观音像时,他叫住司机,付了车资,在观音像入口下了车。 回东北有啥用呢?家里家外、朋朋友友,张口再多凑个三五十万吗?凭自己这一堆一块,如果实打实的来,最多也就是这个效果了。要知道自己可是刚刚刑满出狱两个多月啊!而且期间还在韩国猫了将近一个月。除了这些根深蒂固的亲朋好友,自己还能有啥社会能量吗?总不能回韩国再去找朴东旭敲诈人家一笔吧?那他妈的也太不地道、太驴马啦! 可是,鼎哥的事义不容辞,没有鼎哥就没有自己的一切舒适和辉煌。乌鸦还知道反哺呢,何况人乎?现在鼎哥落魄了,别说要自己一千万和一个肾,就是要自己去站街和一个半肾,也不能哆嗦半下啊! 想到这儿,高寒摸了摸的后腰,突然想起十多年前鼎哥带就着自己去医院做过化验。当时为了报恩自己还跃跃欲试,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在十年后到来了。 高寒坐在观音像下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抽着香烟,眉头索成一个疙瘩。 …………………… 当晚八点左右,高寒拿着从金店刷出的三十万港币进了永利皇宫娱乐城。 除了这三十万,高寒的卡里还有一百万整,这是他的所有现金。鼎哥把哈尔滨那套高层交到他手里时价值一百六十万,保时捷帕拉梅拉轿车价值一百五十万。如果现在把房子、车子出手,定然还要缩水。这就是他眼下所能动用的所有资产。所以,他想好了,就用这三十万博一下子。输了算倒霉,赢了往死追,鼎哥的难题能不能迎刃而解全在这一锤子了! 虽然他之前不止一次来过澳门,但真枪实弹放手一搏还是头一遭,换做任何人都会踌躇又兴奋。未承想,开门见红,这三十万港币兑换的等值筹码竟然在四个小时后变成了一百七十多万。高寒乐疯了,给荷官打小费都是五千的筹码,而后果断收手,换完现金去金店把钱存入银行卡,这才兴冲冲回到公关小姐见他下注勇猛而临时送的房间。 这种状态下安睡是不可能了,他痛痛快快洗了个泡泡浴。一手掐着后腰,一手摇着盛满拉菲的水晶杯,脑细胞欢快地活跃着…… 但是,他这个人有一点特别不错,也可以说极度特别,特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那就是从不沾多种经营女。纵使有的街头花绝对艳冠群芳,他也是一眼不瞅,扭头快步离开。在这个人人想得开的世道,他的底线是两情相悦才进行深入交流,否则宁可一个人在被窝里演独角戏,也不作践自己。虽然需求很硬性,但他仍坚强地自我消弭着。 这就是自命不凡、自命清高的矫情,宁折不弯,宁吃仙桃一口,不啃烂杏一筐。哪怕接近十年没沾过水,他也不肯轻易就范。他相信,值得开火的目标就在前方不远的灯火阑珊处。 雪茄、红酒,自我安慰一番之后,他又出洞了。这回是带五十万去的,如果还像先前那样顺利,几个回合把鼎哥那一千万搞定就得了!至于自己这一个腰子,咬咬牙献出去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还剩一个,死不了人,又不耽误耕耘和播种。离开自己的那一个就当借鼎哥那身老皮囊寻花问柳去了!呵呵呵…… 这就是人类骨子里的赌性,贪婪,无尽无休。刚开始输了还好,一旦赢了,直接掉进老天爷的骗局。 不好意思,真被不幸言中。这次幸运之神好像太忙了,没顾得上他,五十万港币不小心全部输掉了。 面对这个结局他有点迷茫,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失控了? 他不服,到洗手间狠狠冲了冲脑袋,马上去金店取了一百万。结果幸运之神还在忙,更惨,两把就结束了。 这下他有点上头了,把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十分钟,只用了十分钟,统统灰飞烟灭、连本上仓。 有道是赢能忍,输不能忍。谁家孩子让狼叼去不撵呐!高寒连房间都没回,微信订票,马上回家。 反正老妈和姐姐、姐夫一家生活在一起,那套高层她们说啥也不搬进去,执意要给高寒留做婚房。即便把房子跟车子一起偷偷抵押,一时半会儿也没人知道。于是,房产证、保时捷全部送到朋友开的小额贷款公司,直接拿到了三百万转账。 他辞别家人,马不停蹄回到澳门,径直冲入娱乐城…… 结果幸运之神彻底抛弃他了,三百万人民币兑换的三百二十多万港币筹码只在他手中逗留了四十分钟。 高寒彻底懵圈了,人在高压状态下是会变的,他彻底失去了以往一贯的沉稳,在娱乐场外的角街石凳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他在琢磨,这是命运在考验自己的韧性吗?反正身处逆境的勇者都曾经这样想过。 当烟蒂成堆,高寒豁然站起,掏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只过了七个小时,一千一百万巨款就分五笔打到了他的账户上。 当然,他高寒卖房卖地也不值这么多钱。这是他借的,确切地说是高利息融资来的。因为他这个人品和综合素质都出类拔萃的家伙很有磁场,在监狱结交了不少像样的朋友,其中多位家底殷实。而且这些先他一步自由的前“经济犯”都见证了他出狱后的格局,都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如今他这位一贯不爱求人的高大帅哥慎开金口,并许以“一毛”高利,单线联络的五个人都没拒绝他,很顺利地巨款入账。 借这种高额利息的“带腿钱”是令人无奈、沮丧、发狂的,谁迈出去都是炭火落脚般难受。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分清主次了,赶快拨打鼎哥的电话。但是,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的广东腔。 “喂?您好,哪位?” “我找鼎哥。请问您是哪一位?” “哦,您应该是高寒先生吧?”对方并未回答高寒的问题。 高寒心下警觉,问道:“你是谁?” “哦,我是鼎哥最信任的人。这样,如果您是高寒先生本人,我就给您发段视频,您看过就明白了。” “既然你是鼎哥最信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号码是高寒的呢?快说!鼎哥人呢?” “哦,是这个样子,鼎哥当然交代过这个号码是高寒的。但他也交待如果高寒不主动打电话过来,我是不能冒然打过去的。只有高寒本人亲自打来,我才能发视频给您。” 高寒快速反应了一下,觉得这种做法比较符合鼎哥的风格。情势紧急,他说道:“好吧!我是高寒本人,发视频吧!” “ok。” 五秒钟,视频进来。高寒蹙眉点开,衣冠楚楚的鼎哥出现在画面中。老人掩口咳嗽几声,强撑笑脸说道:“高寒,鼎哥无儿无女,从小到大把你当亲儿子待。这也是一直让你吃现成的而不让你趟浑水的原因。我现在要死了,要你的肾,骗你的!呵呵呵……我的尿毒症早已到了衰亡期,老天爷的肾给我都没用。只是我这把老骨头不愿死,才强撑到今天。但,向你要一千万却是真的。因为这一千万是我的心债,是我苟活一生的底线。不还的话,做鬼都不安生啊!要知道,在澳门这些年,阿廷前前后后可是借给我九千多万啊!念在我好的时候没少拉巴他,他现在只要一千万,是还银行贷款的,否则他们一家老小连住的地方都得被银行收走。我了解你,头拱地你也会帮鼎哥筹到这笔钱。有你,我的心安了。同时,我也知道你是个有造化的孩子,今后定然大有作为,这区区一千万拖累不了你的!呵呵呵……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咱俩能在车上见面,是我要求医生打的强心针,否则我连一步都挪不动喽!鼎哥只为见你一面,让你给我送终,顺便替我擦屁股。呵呵。可能从头至尾鼎哥给你的钱也没有一千万,就当你赔本了吧!呵呵呵……行了,临死前能见到你这个臭小子,而且鼎哥还把最不要脸、最难以启齿的糟事儿说了,也算知足了!呵呵呵……你好好活着吧!我去死啦!咳咳咳……呵呵呵……” 看完视频,高寒眨了眨模糊的泪眼,掏出一支烟点上。他了解鼎哥,虽然死了,但仍没丢“鼎哥”该有的范儿。这段视频是鼎哥最后的尊严,回想见面时鼎哥的点点滴滴,他知道鼎哥是在检验自己的人性和他自己的眼光。如果自己给他打电话了,就说明自己没有知难而退。如果自己没来这个电话,他就当开玩笑了。这样做,是对人性的尊重。 高寒抹抹泪,谈不上多悲伤,跟当初得知父亲去世时的感觉差不多。无非心里沉沉的,需要静一静。 一个多小时后,高寒恢复了平静。回拨鼎哥的电话,说道:“廷哥,钱给你,发个账号过来。另外,把鼎哥给我,我要让他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哦,谢谢您高先生!稍后给您发账号。鼎哥走的没什么痛苦,我们一家已经按照鼎哥吩咐把遗体火花了,骨灰匣寄存在公共祠堂。如果您不来电话,我们一家会妥善埋葬鼎哥。毕竟鼎哥也是我的恩人,没有他当年的资助,也不会有我阿廷之前的好日子。现在您来了,鼎哥应该很高兴,在天之灵都会笑得很开心的!您可以把鼎哥的骨灰匣取走,稍后我会把骨灰匣号码一道发给您。” “好的。” 不一会儿,骨灰匣号码和账号都来了。虽然高寒和阿廷两个人连见面的激情都没有,但高寒二话没说,直接转过去一千万人民币。 没想到三分钟后自己的账户进了七十一万。他还在纳闷,阿廷的信息来了:鼎哥说的是一千万港币,多出的部分请查收。谢谢。 第十章 人鬼一步 第十章人鬼一步 行了,只要把骨灰匣带回东北安葬,鼎哥的事情就彻底完结了。高寒慢慢坐在酒店的大床上,摸了摸后腰,肾保住了,赚了一屁股债。 这些债都是带腿的,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几万块的利息。咋办?算了算账,眼下自己还有一百七十万人民币。这些钱能散叶开花吗?失败使人打怵。 但,除了博一下,还有路走吗? 躺在大床上,高寒双手合十,冲着天花板使劲乞拜…… 还好,这一百七十万人民币换成的港币筹码发了点烧,顶峰时达到了四百多万。但是,马渴奔井,不知足啊!天色见亮,几个大注死掉之后高寒再次失控,开始了奋起直追,结果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高寒彻底蔫了,痛悔、感慨,不能原谅自己…… 正在这时,韩国的牤蛋打来电话:“老大!快看新闻!快上网!快快快!” “咋了?”在大床上萎靡而卧的高寒提了提精神,边摆弄手机边问:“搜啥?啥新闻?” “输入韩国首尔警察厅……” 高寒一惊,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飞快输入韩文…… 他确实看到了,几十帧图片,丰*满的文字解析。大标题就是:首尔警察厅禁药室长枪杀同伙后饮弹自尽…… 真是刺目的真相,韩国媒体也真敢报道,看得高寒后脖颈直冒凉气。原来京畿道一个黄姓药贩子在八天前被捕了,为了立功少判,他交待了一大串上线、下线。这样一来,他自己必然越脱越光,连毛带刺尽数露底。其中一个被牵连的女药贩子心理素质较差,交待说黄姓药贩子前些天进了十公斤货,但被禁药刑警给没收了。问她没收东西的刑警是谁?隶属哪个警察厅?女药贩子却一概不知。这条有悖常规的信息无异于无声炸弹,暗暗在整个韩国禁药系统中爆开。通过短暂的技术侦查、疑点核对,再加上当初给朴东旭递消息的朱荣浩也在这次行动中被咬了出来,爆出了一些冷料。最终,线索凌厉地指向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的朴东旭。但在动他之前,首尔检察厅的侦查员缜密调查了他的关系网。一梳理,美甲店老板娘金善英进入检察厅视线。就在检察官准备收网的前一小时,有所感知的朴东旭抢先了一步,以其精湛的反跟踪能力摆脱了检察官的跟控,约出金善英驾艇出海。但,韩国海警咬得很紧,快艇根本没有逃窜之机。几经追赶,快艇动力殆尽。海警的跟录器材最终记录下了两组镜头,一组是朴东旭往抱着自己的金善英手中塞枪,但金善英哭嚎着不接受。第二组是朴东旭往金善英头上开了一枪,金善英倒下后,他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这条爆炸性新闻给了高寒一板砖的敲击,他抿紧嘴唇,急忙给二歪打电话。 此时二歪正跟牤蛋在一起,接起电话他竟嘿嘿坏笑起来,用戏谑的口气说道:“哎呀!别担心啦!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嘛!朴东旭和金善英双双身亡,陈斌的立功程序合法,跟咱屌毛的关系都没有!连后顾之忧都解除了,喝一个才对呀!哈哈哈哈……现在鼎哥赌疯了,电话都让别人接,你还是帮他老人家好好看看牌,多赢点儿!好给兄弟们打个‘蹲儿’!哈哈哈哈……” 一算时间,还没到林泰镐的档口收账的日子,这俩家伙连鼎哥的死讯还不知道呢!相比之下,鼎哥真的很可怜,没家没业、没儿没女,这样的人生多可怕?再过三十多个小时,牤蛋和二歪连饭碗都没了,到那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高寒说道:“估计明天你俩得给我打电话,到时再细说吧!赶紧盯着点老朴的后续情况,看看能不能对咱不利。” 这时牤蛋接过电话,说道:“放心吧老大,这是今早发布的新闻,老朴和姓金的娘们儿是昨天下午死的,有啥新情况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结束通话,高寒重重砸在床上,一动不动。可是,连五分钟都没过,手机铃声聒噪响起。侧目一看,是袁芳芳和卢函玉一前一后打来的。既然不想耽误人家,他执意未接。 随后是微信提示音频至,点开一看,两个小姑娘发的内容基本相同,都晒出两人跟金善英在一起喝咖啡、逛街的照片。并惊恐地说明这个善英姐姐竟然是药贩子,让高寒快看大韩头条…… 高寒脑袋轰的一声,险些炸开,急忙回拨两个小姑娘的手机。还好,得到的消息挺理想,两个小姑娘都说只是在金达莱商城柜台前偶然认识了善英姐姐,都被她的神韵和亲和感征服,愿意让她成为自己的良师益友,并未达到交心的地步。不过,如果不出事,三人已经约好今天一起做护肤…… 看看,就差一步,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金善英是冲着自己来的。 高寒当然不能跟两个小姑娘多说什么,挂断电话,他变成了雕塑。 不知是不是事情太过突然,高寒被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束缚着。短短几天时间里,有关自己的变化太大了。先是掉进了烂赌的坑,继而又是鼎哥的死,同时重债压肩。最出乎意料的是,一贯谨慎的朴东旭竟然始料不及地出事了。万一连累到陈斌的立功,不但前功尽弃,自己和兄弟们必受波及。 除非……除非事发突然,朴东旭自顾不暇,根本没机会顾及此事。那将是梦寐以求的结果,否则朴东旭就是个瘤子,哪怕终生良性,自己迟早也是要想办法根除垢症的! 但,墨菲定律证实,事情总是往被担心的坏处发展,是个长脑袋的正常人也不敢一味往好处想啊!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让人应接不暇,无法喘息。想哭,都找不着调…… 三刻钟后,高寒狠狠捻灭烟蒂。去他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火烧眉毛顾眼前吧! 是啊!压在肩上的千万“带腿债”还在嗞嗞嗞地冒着烟疯长…… 下午两点,高寒呼地坐起,照着房间的镜子摸了摸窜出黑尖的胡茬,咬咬牙,拨出了一串号码。 “喂,丁总,我是高寒。” “哦,高老弟!你终于给哥哥打电话了,呵呵呵……” “嗯……有个卖买,丁总看看能不能参与一下?” “哎呀!咱哥俩在一个寝室住了五年半,别说废话,捞干的!” “好!是这么回事儿,鼎哥给了我一个大客户,是个煤老板子,今晚想出码玩玩儿。我手头只有一千多万,怕应付不过来,方不方便出点儿?。” “你看……呵呵呵……我就知道你高老弟长的是脑袋!不像那些死木头桩子,脖子上长的全他妈的是肿瘤!说数,啥时还?我能分多少?” “两千万,十天还,一成水子!” “不行!只有一千五,是老总的活动款,只能用五天,我要三百万好处。行的话发账号。” “嗯……行吧!” 高寒非常痛快地发了账号,晚上九点,诱人的数字爬了过来。 高寒沐浴净身,双手合十,下楼而去…… 事态坏得太不近人情了,人都是逼疯的!这一千五百万原本万万不该用,因为这个丁总本身就是个典型的吸血鬼,因为放高利*贷暴力催债弄了个绑架罪,判了十年徒刑。这还是他运气好,2013年犯的事儿,没赶上当前的法制形势,否则说不好归到哪一类去。这小子十分看好高寒,在监狱总套近乎。尤其知道盘踞韩国鲜族圈的鼎哥是高寒后台,他更是想利用这个口碑极佳的平台狠赚几笔。但高寒知道他就是钱的儿子,细胞里塞满铜臭,为了钱亲爹都敢揍。所以高寒对他爱答不理,留下联系方式只当万一有生意就合作,根本没拿他当朋友。现在真是慌不择路了,找到了他的门上。 但,输了咋办? 耍钱鬼子山穷水尽时没资格考虑退路。干!他妈的! 说来也怪,好像高寒赶上自由女神来事了一样,倒霉透了!这一千五百万来来回回、输输赢赢,到了第二天中午,正式寿终正寝。 如果当时眼前放着皇帝买马的银子,高寒也会毫不犹豫地推上赌桌。 他欲哭无泪,一千五百万啊!五天归账,还有三百万利息。一分钱憋倒英雄汉,于眼下的高寒而言,那可是天大的窟窿!还不上的话这辈子就废了! 沉寂,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磨难终将逼出英雄,何况本身“英雄”就是高寒的人设。眼下他身上只剩一张回家的机票钱,如果不找个机会翻身,不但他自己将无路可退,就连这个丁总弄不好都得跟着倒霉。何况还有那几位不明真相帮他撺掇钱的朋友,咋面对人家啊?那样一来,自己不是又成诈骗犯了嘛? 此时的高寒特别不着人待见,都不敢照镜子,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感觉的。 晚上九点,牤蛋和二歪相继来电,都像刚出炉的傻子一样震惊。是啊,谁能不震惊呢?一天之内,他们赖以生存的鼎哥产业全部易主和鼎哥的死讯同时到来,换成你,不震惊吗? 向这二位解释完所有真相,高寒从这两天几家大型娱乐场发给他的会员卡里提出十几万的积分兑换金,带上鼎哥的骨灰匣,依旧风光无限的包装好自己,大张旗鼓地飞回哈尔滨。 俗话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高寒现在是只能从磕掉门牙的澳门爬起。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路数能解燃眉之急吗? 之前输的太多了,都麻爪了,钱少了心里根本没底。咋办?没关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抵押高层和保时捷的朋友还算好说话,挺给高寒面子,在一分钱没还的情况下让高寒把车子先开回去,无非改了改抵押合同。 开着算得上招摇的新款帕拉梅拉,加上他一直装得挺像,相信亲朋好友是不会发现问题的。 再痛恨虚伪他也得这么做,如果让外人知道他连车和房都抵押了,那么,他难过的日子就不远了。 鼎哥大半生扎根异乡,在哈尔滨的旁亲寥寥无几。高寒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简单将鼎哥沉珂而亡的经过交代清楚,追悼会就算结束。 人们转身便撇开了脸上礼节式的悲伤,高寒看在眼里,痛在心上,除了自己,实际上鼎哥已经没有亲人了。 墓地就选在父亲旁边,花了十一万。这么做不露相,人们眼中的高寒必须多金。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高寒逐个、单一地接触了十四位有点闲钱的朋友。说辞也无可厚非,鼎哥突然病逝,澳门的生意不能荒了,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快钱项目。凑一凑,自己接过来。虽然鼎哥突然去世导致资金账目混乱、回收困难,但只要自己一接手,短时内必有起色。 谎言产生了魅力,朋友们都相信他。别人玩的是套*路贷,他玩的是套路借。朋友们三十万、五十万地给他凑,十万也不嫌瘦,也勉强笑纳了。还有一个人想分红,拿了一百万。只一天时间,一千二百万进账。这时他才知道,稍稍放弃那么一点点原则,自己竟有这么大能量。 但是,这绝对是自己唯一的一场把戏。如果丁总那一千五百万,哦,不,应该说一千八百万,七十二小时内不还,以丁总的品性和“职业经验”,自己将会在第七十三个小时就名声狼藉,无处藏身…… 当晚十点左右,他怀揣有些烫手的银行卡风风火火赶回澳门,急匆匆从金店刷出一千三百万港币,装在两个大纸袋里,直接就拎到了丽思卡尔顿大酒店十六楼的一个小赌厅。 他之所以来这儿,是有原因的。原来这就是鼎哥曾经承包的赌厅,虽然早已易主,但曾经享誉高寒家那个街区的刀疤哥在这家小赌厅放贷。这就是资源了,刀疤哥当年可是那一片的大人物,因为嗜赌如命输的倾家荡产,加上现在法制环境不比从前,已经十六七年不回家了。当初只要鼎哥不在哈尔滨,十多岁的高寒就跟在刀疤哥屁股后面混。两人差八九岁,很投脾气。这就是高寒此番前来的目的。一则会友;二则,万一输了也好凭这层关系借钱翻本。 跨进小赌厅,高寒把大纸袋往沙发边一放,对笑脸相迎的经理说:“麻烦你联系一下刀疤哥,就说哈尔滨高寒看他来了。谢谢!” 经理答应一声走进小赌厅的里间。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亮面西装的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露出笑容。高寒连忙起身与男人双手相握,激动地说道:“刀疤哥,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啊!”一脸的欢喜与恭敬。 刀疤哥摸着“光明顶”上的那道骇人的、几乎能够把脑壳一分为二的大疤痕,惊讶地说:“唉呀!高寒,都出息成这样了!真是后生可畏啊!听说你出来后整的挺像样,朋友圈都传爆了!呵呵呵,咋才来呢?”边说边接过高寒敬上的香烟,上下打量着高寒。 高寒看着刀疤哥,不敢赌人家是否知道自己眼下整天在这里赌钱,凝着眉头说:“哎!其实早就来了,一直泡在永利和美高梅穷赌来着。你咋样刀疤哥?” 刀疤哥把高寒拉坐在身边,吐了一口烟,又摸了下光明顶,叹息道:“唉!我输折了,欠的钱下辈子也还不清,现在连窝都没有。这不,给人家打工呢吗。混口饭吃!” 接着,高寒选择性地把自己输钱和借钱的情况说给了刀疤哥。刀疤哥听完,眉头紧皱,以过来人口吻指着那一大袋纸币说:“兄弟呀,首先哥保证不把你的现状说出去。另外啊,哥得劝你几句,现在就把这些钱汇回去,想别的办法敷衍一下债主。指着赌翻本解套,门儿都没有!” 刀疤哥说得真切,高寒知道这番发自肺腑的劝说都是诚心的,十分领情。他用力握了下刀疤哥的手,诚恳地说:“刀疤哥,兄弟我就不瞒你了,现在这一千多万是我翻身的机会,如果不搏一下,前前后后三四千万的债咋还啊!那可是长腿的钱啊!刀就在脖子上架着呢!整不好都得判大刑啊!我知道赌是条死路,可是,逼到这儿了,就在死路上拼个活命的机会吧!” 说着高寒就要提起钱袋去买码。 刀疤哥见劝说无效,叹了口气,按住高寒的手,使劲吸着烟…… 片刻,刀疤哥蹙着眉头说:“兄弟,瞧着现在的你,就看见当年的我了!你的心情我最理解,几千万啊!抢都没地方抢去呀!既然无路可走,那就放手拼它一家伙!刀疤哥我江湖一辈子了,明白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的意思,与其输光了再张口跟我借钱,还不如先给兄弟拿点儿,反正洗码也亏不了啥!唉!就当哥先给你斟碗壮行酒了!你等着,我得请示一下。”说完掏出手机打电话…… 高寒脸上露出几分被看穿心思的窘迫,但这都不重要,在输红眼的赌徒心里,重要的是能达到目的。 刀疤哥放下电话后,微红着脸对高寒说:“兄弟,咱哥俩十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了面,连句家常嗑都没唠。我知道你现在急着去赌,心都长草了!刀疤哥目前是人家的马前卒,寄人篱下,能力太有限了!一会儿呢,我给你出一百五十万筹码。不抽*水,愿意帮哥洗码就洗,不愿洗的话就不洗。刀疤哥今天就盼你赢,你别嫌少!可以打听打听,哈尔滨来的人从我这拿钱,统统得押东西。我高看你一眼,如果输了,这帐刀疤哥就得背着。亡命天涯那天,如果干着大钱了,别忘了还给刀疤哥,我现在得整个窝啊!” 刀疤哥说完,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很可爱的小女孩照片给高寒看,刚刚悲壮的脸上露出了幸福和慈爱的笑容,炫耀地看着高寒说:“怎么样!我闺女,两岁半了,是个台湾大学生给我生的。我现在一把都不赌了,攒钱买房子。呵呵……” 高寒心里暗叹,唉!姜还是老的辣啊!他这样做够高明,万一自己真输了,就不能再开口了。也好,本钱多了底气足,总比少了强!他定了定神儿,拿过刀疤哥的手机,仔细欣赏着小丫头的照片,咂了一下嘴,喜欢的不得了,十分羡慕地说:“刀疤哥,你快五十了还能有这福气,看来,英雄到啥时候都是英雄,好日子在后头呢!呵呵……” 刀疤哥拍了一下高寒的大腿,欣慰地说:“高寒,哥绝对看好你,你比哥有样儿!一会儿多赢点儿,走!” 说罢,刀疤哥和高寒拎着钱袋子走到账房前。高寒把钱袋推给刀疤哥,让他全换泥码。反正对自己没影响,刀疤哥又如此念旧情,换谁都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刀疤哥签出了一百五十万筹码,加上高寒兑换的一千三百万,总共一千四百五十万。高寒虽然不是头一次拿这么多筹码,但这次却有别以往的沉重,心里既忐忑又踌躇满志,还特意鼓起几分妄自虚飘的底气。 两个人在小赌厅里转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张有四个人玩儿的台。高寒往三号位一坐,心里一个劲儿叨念:要稳,要稳,一定要稳! 刀疤哥抱着肩膀站在他后面,十分专注地帮高寒琢磨着路单。这靴牌开了十多把,牌路已经很顺了。那四个人这把都押庄,注码不大,最多才十万。 年轻的女荷官眨着小眼睛望着高寒,用眼神征询他是否下注。高寒看了一眼显示屏,这张台最高投注是一百五十万,最低是一万。他回头和刀疤哥对望了一眼,刀疤哥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庄,路路通!没问题!” 高寒慎重地拿起一个五十万的筹码押到庄上,冲荷官点了一下头,“开牌。” 牌发完,高寒先让荷官翻开闲家的牌,点数一般,压力不大。他开始翻庄家的牌。这把牌高寒翻得很慢,那四个人都在一旁连吹带顶地帮着加油。当时高寒心里一个劲儿地叨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上帝保佑,鼎哥保佑,朴室长和善英大美人也保佑……” 第一把牌很重要,赢了就是大吉大利的开门红。当他把两张牌慢慢翻开后,兴奋地大喊一声:“yes!” 那四个人也高兴坏了!嗷嗷叫着轮翻和他击掌,连说:“老板好手气!赢得漂亮!一出手就是九点呀!谢谢,谢谢,看来我们几个合财呀!” 刀疤哥高兴地拍了一下高寒的肩膀,大声说:“兄弟,好哇!开门红!过它两关!” 高寒忐忑的心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踌躇满志。他眼睛盯着显示屏,冲刀疤哥点了下头,响亮地说:“好!过两关!”说完毫不犹豫地把荷官赔付的筹码和原先那五十万一起又推到了庄上。 那四个赌客也每人押上了十万。 众望所归,这把牌在高寒憋足劲的殷切祈祷中又赢了,这张赌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高寒眼睛锃亮,他亢奋地拍了一下桌角,与几个人击掌庆祝之后,又堆上去一百万。在不超注的情况下,那四个人总共押了五十万。 这把牌赢得比前两把都轻松,开牌就来了个直杀。 胜利接二连三,翻牌的高寒省略了步步惊心的仪式感,直接摔开便大获全胜。几个人的欢呼是那样的挥洒自如,那样的理所当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赌客。 接下来,真是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庄家接连赢了十把都被高寒押中。这时候高寒太相信自己的感觉了,自信把他整个人都填满了,动作既潇洒又豪迈。 人越聚越多,小赌厅沸腾了。高寒满面通红,极度的亢奋使血液流速加快,他开始膨胀了,飘飘然了,称赞和欢呼无死角地拥戴着他…… 刀疤哥脸泛红光,高声嚷道:“看看我们东北汉子,够爷们儿不?美女们跟我兄弟睡一觉都能中六合彩!”话音一落,哄笑满堂…… 年轻的女荷官长了一对小绿豆眼儿,一个劲儿瞟高寒。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沈阳女人瞪了她一眼,大声说:“小眼睛,瞅也是白瞅,过过眼瘾得啦!这么招人稀罕的男人,轮到我也轮不到你!轮不到我,轮到我女儿也轮不到你!哈哈……” 赢钱的快乐放宽了道德界限,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女荷官白了沈阳女人一眼,揶揄地说:“哼!你是吃不到嫉妒耶!”边说边快速地付码。 这时,很多赌台都空了,连赌带看热闹的人们把这张台围得水泄不通。高寒不负重望,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又掀起了第二个浪潮,十个长庄连上了十个长闲。大家中间只输了一把,气氛未沉,欢腾再起…… 这是条很少见的好路,赌台的筹码又添了两大盒,人们还在赢…… 高寒当时的感觉棒极了,翻牌、摔牌,犹如神武战将手起刀落…… 他不光得意,简直忘形了,膨胀到了极点。云里雾里地被人们捧着、恭维着,端茶点烟的已经不是服务员了,变成了身旁跟着赢钱的男女赌客。 小赌厅氛围空前,需要吹的时候,高寒带领所有的男人齐声大喊:“美女们,吹呀!” 而后男人全闭嘴,十几个女人无论年老年少、胖瘦美丑,都异口同声“噗噗”吹气。吹赢了之后,女人们大声问:“口*活儿怎么样?” 男人们大声答:“爽!” 需要顶的时候,所有女人一起大声喊:“帅哥们,顶呀!” 然后女人们都闭嘴,二十多个男人在高寒的带领下齐声呐喊:“顶啊!”身体也跟随喊声做着顶的动作。 牌赢之后,男人们又会大声问:“美女们,我们厉不厉害?” 女人们大声回答:“厉害!顶的好爽!” 全厅哈哈大笑…… 第十一章 雪上加霜 第十一章雪上加霜 十个长庄和十个长闲打完,高寒面前的筹码连本带利超过了两千九百万。这还因为人多他押不上太大注,否则将更加可观,公关来回洗码都跑出汗了。 气氛稍稍一松,刀疤哥在一旁小声对高寒说:“兄弟,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 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高寒已经意识不到赌还有输的时候,他狂妄地认为,今天有老天爷保佑,曾经输掉的钱都要连本带利的拿回来!今天就是报仇雪恨的日子,直接赢它八千万、一个亿的! 他眼里透出的都是疯狂,精光四射地对刀疤哥说:“哥,今天是个好机会,努努力兄弟就翻身了!” 刀疤哥拍了一下他的肩,小声说:“那得稳点儿!” 这时候,一个女声传进高寒的耳朵,“高大哥,赢一千五百多万了,可以收工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赌嘛,我赌高大哥明天赢一个亿!” 高寒寻声一望,原来是自己在永利皇宫赌场的公关小姐。她站在一号位玩家身后,看来是偷偷带客人为自己洗码的。 高寒没搭话,因为这个狐狸精一样的美女公关亲眼见证了高寒从赢到输的全过程,当然也从当初的热能融铁变成了后来的冷可结冰,此时的高寒怎么可能搭理这种势利小人。 问题就出在十个长闲之后的这把牌上。 大家都在议论下一把押啥,除了高寒之外,所有人都一直认为继续押闲。因为路单预示下一把还是闲,刀疤哥也说是闲。高寒至今都说自己当时是鬼迷心窍了,他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认为下一把一定是庄。根据是庄和闲都是连出了十个之后断掉的,这把一定该轮到庄了,他坚信自己的灵感。再说路单如果百分之百准的话,那还了得! 当时的场面很滑稽,高寒把一百五十万放在庄上,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它拿回来。他放上去一次,大家帮他拿下来一次。第四次的时候,高寒的笑容没有了,知趣的人们不再伸手。 刀疤哥和女公关还在后面小声劝阻,高寒绷着脸对荷官做了一个开牌的手势。 这种情况也无可非议,他二十一把牌只输了一把,这将是何等的自信!别人的规劝简直就是噪音,很烦人。 最后见他执意要押庄,连刀疤哥和女公关都不吱声了。因为赌场的无常司空见惯,万一他真押对了呢? 荷官刚要发牌,有一个男人让等一下,拿十五万筹码押在了闲上。 开始大家都不好意思跟高寒押对台,所以闲再有赢头也没人押。现在有人开了先河,跟随者自然就可以往“无辜”这个词上靠了。霎时,大小筹码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落在闲的格子里。 大家押闲的总数有一百三十万之多。刚刚与高寒一起下注的时候,二十多人才押六七十万左右。现在高寒押对门了,大家终于放开了肚量,押上了自己理想的数目。即便这样,总码数仍没有他一个人押得多。 高寒一看大家都和他押对门,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人最恨的其实就是叛徒,这种背叛甚至还带着落井下石的意味。他让荷官数了一下押在闲上的总码数,荷官说是一百五十万,他马上给庄加了一百五十万,这叫配重。意思是最高投注一百五十万的赌台,如果庄和闲都有人押注,客人可以在一百五十万的限额之外追加对门所押的数目,这样做赌场是允许的。 高寒总共在庄上押了二百八十万。 一开牌,押了十五万闲的男人就翻出了九点。高寒还没看牌心就凉了,全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脸上,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明白,高寒这把输定了,除非他也翻出九点,能“和”。但这几率太过渺茫。 如果高寒先翻牌,面对二百八十万的注码,他定将步步惊心细细搏杀。可是,现在人家已经胜券在握,自己犹如枪口下的死囚,显出胆怯还有意义吗?他很无力的对荷官说:“开。” 荷官似乎也带着压力,翻牌的手法怯怯的。两张牌相加是五点,高寒输了。 当荷官带着无奈的表情收走那二百八十万筹码时,高寒的胸口像被人捅了一刀,钻心地疼。当时他根本意识不到那二百八十万是赢来的,他只有一个信念,输了就得赢回来,谁家孩子坠井不捞一捞啊? 他开始着了魔一样下注,连着就猜错了八把,每把最少一百五十万,多则二百多万。每输一把,他都更加痛心疾首,更加利刃穿心。 看他这样,人们都悄悄散去。躲避悲惨,人之常情。 此时同情尤为重要,小眼睛荷官轻声说:“老板,不要赌啦!牌路已经乱了,猜不中的!” 高寒充耳不闻,看都没看荷官,一注一注地往上推,十投七败。 他满脸大汗,眼睛都红了,死死盯着扑克牌,一句话都不说,仿佛薄薄的纸牌是杀父仇人。 当他把最后一百五十万输掉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连刀疤哥都坐在赌厅边的咖啡角抽闷烟去了。 此时的赌厅异常寂静,似乎多出一声都有罪似的。不过,人虽躲远了,但是眼睛和耳朵都在高寒这边。 虽说大多时候别人的悲惨就是自己的幸福,可是在赌场,在一个赌徒眼里,别人输的太惨自己真的不愿看到,犹如猪不愿看到别的猪被宰一样。 赌厅里的中央冷气依然凉爽,可是高寒浑身燥热,头昏眼花,心脏刀扎一样疼,脸上早已晶莹一片。 他呆坐良久,心里只叨念一句话:“完了……完了……可咋整啊……” 小眼睛荷官不忍看他,仿佛看他一眼,就像路见孤女被凌暴而没冲上去施救一样。 刀疤哥拿了一杯果汁递给他,脸闷得像个葫芦,一句话没说。 高寒接过果汁一口干了,摸了一下好像瞬间就有些扎手的胡茬儿,眼望台角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哥,再给兄弟出点儿!少出点儿就行!” 刀疤哥皱眉咧嘴,无奈地摇着头说:“出不了啊兄弟!钱你也不用还了,刚刚的码粮也有几十万,剩下的当哥输了。你没抵押,哥是撑着老脸跟老板打的包票。你能理解吗?高寒!” 高寒无助地看着刀疤哥,音色有生以来头一次那样窘怯:“多了别拿,再给我拿五十万吧!我三天就还!” 刀疤哥愣了一下,继而转身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 踱了大约一分钟,他停下脚步,点了根烟狠抽几口,由于用力,腮上显出两个“人工酒窝”。 片刻,他狠狠捻灭香烟,看着有气无力的高寒,满面苦相说道:“兄弟,十八拜都拜了,张开的嘴哥得让你闭上!说句不该说的话,哥知道现在给你拿也是输。但哥念你是条汉子,舍命陪你一回!不过哥可没钱,更不能吃里扒外!再给你出二十万,输了不用还!哥自己想办法堵窟窿!哥也是一屁股债,谁难受谁知道!” 说完,刀疤哥拍了一下高寒肩膀,快步走到账房前签了几个字,拿出两个十万的筹码递到他面前。 高寒没说谢,木讷,尴尬,点点头,缓慢接过。 这两块“面包屑”太轻了,高寒连路单都没瞅,啪地扔到闲上,冲荷官说:“开!” 此时,他的是非观已经模糊,这二十万存在看不起和羞辱的嫌疑。但,他没有拒绝。 荷官这边开牌,高寒却拧过身子,准备站起来走了。 英雄需要悲壮,既然浑身湿透,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因为即使这二十万赢了,他也会把四十万押上去。四十万赢了,他也会把八十万押上去。这种感觉犹如刺刀扎进心脏,死是肯定的了,最好再补一刀,死的痛快些! 错误和悲惨总是那么接近真实。这把牌又输了。这二十万筹码如同三伏天的一片雪花,消亡是如此的必然。 澳门就是见识输赢的地方,动辄几千万、上亿,屡见不鲜。但那是别人,是有承受能力的人。对于高寒来说,这一千三百多万就是抽干了他身上所有的血,与死何异?顶峰时那二千九百多万太重要了,就是能把他拉出深渊的绳索啊! 一切都结束了,他又一次输光了所有的钱。这对于负债累累的他,无疑雪上加霜!从未有过的虚脱感凭空袭来,仿佛连全身的力气都输掉了。他缓慢站起身,一只手撑着赌台的边沿,目光所到之处全是别人目光的逃离…… 小眼睛荷官一个劲儿地在码盘里摆弄筹码,头压得很低。她很无辜,如果赌场是吸血的魔鬼,她顶多是魔鬼手里的一根刺。挑破人喉咙的不是刺,是使用它的魔鬼! 刀疤哥走过来想扶住有些打晃的高寒,高寒无力地摆了一下手,勉强苦笑一下,踉跄着向赌厅门口走去。 强健的体魄此时成了一种负累,步子似有千钧重,重得他每抬一下腿都非常吃力。 见他失魂落魄,门口的几名保安都要过来扶他。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万念俱灰。但与生俱来的坚韧顽强地告诉他,不能在别人的面前倒下,死也要死在稍稍能保存一点尊严的地方。 电梯门缓缓打开时,刀疤哥奔了过来,痛心疾首地说道:“兄弟!是爷们儿就挺住!” 高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费力地摇了一下手。这一摇手,是个男人都明白,他不想被打扰。 挪出电梯,女公关迎面走来。看见高寒她马上摸了一下口袋,好像什么东西忘记了,转身就往回走…… 出了丽思卡尔顿酒店大门,高寒已经大汗淋漓,胸口闷得厉害,仿佛重物在肩,呼吸困难。他脱下西装顺手扔在旁边的垃圾筒上,感觉并没轻松多少,一边挪动步子一边大口地喘着气。 此时,他口干舌燥,心里如同火炉烘烤。这种干燥不是喝几口水能够解决的,他不由自主向海边走去,那里全是水。璀璨的华灯把前方的路照得很亮,反着光。 他已经走出几十米远了,后面好几个声音急促地喊:“老板!老板!等一等,您的衣服,等一等!” 听见喊声,他慢慢转回身,看见后面奔过来几个警察。其中一个警察拎着他的西装,关切地问:“老板,这么贵重的衣服怎么会丢掉?您没有问题吧?需不需要帮忙?” 高寒疲惫的笑了一下,无精打采地说:“不用。”转身又迈开沉重的步伐。 拎衣服的警察追上前一步说:“老板,您的衣服?” 高寒开口艰难,小幅度摆了一下手,意思是扔了吧!不要了。然后,他继续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在前面茫然地走着,警察们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一直走上了跨海大桥。 他筋疲力尽,实在走不动了,手扶桥栏蹲坐下去。他把脸从桥栏的空隙扭向海面,海水被灯光照得昏黄,很具魔力地吸引着他。海风吹在脸上,腥腥的,一阵阵的舒爽。 片刻之后,他觉得空间渐渐大了起来,身上的负重感也减轻了,好像一个魔鬼突然飞离了。此刻他知道自己不是来跳海的,就是想离大海近一些。因为这里空旷,这里安静,他只想有这样一个地方自己待一会儿。无论身体多么虚脱,无论精神多萎靡,自己肯定不会窝窝囊囊去死的。他更相信自己是一条顶水的鱼,已经习惯了逆流。无非这次伤得重了些,但没死就不算结束…… 正茫然地想着,一阵忧伤的音乐声传来。高寒一听,是那首熟悉的《布列瑟农》。 他转过头,那个拿衣服的警察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大声说:“老板,您的电话,是妈妈耶!” 高寒这才想起这首曲子是自己的手机铃声。他使劲甩了甩头,接过电话,看到雪亮的屏幕上写着“妈妈”两个字。他心里猛的一紧,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午夜十二点一刻。 这个时间七十挂零的老妈早该睡了,咋能来电话呢?这可是头一遭啊? 他马上接通电话,刚说了一声“妈”,电话那头老太太急切地抢着问:“儿子,你没事吧?你还好吧?” “好啊!妈,您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啊?” “你好就行。不知咋的,妈突然醒了,心里总感觉你那边有事儿。真没事吧儿子?”老太太还是不放心。 “没事,没事,我好着呢!您别担心!” “不对!儿子,你有事儿!妈能听出来。别看妈岁数大了,但妈不糊涂!你肯定是碰上事儿了。妈的感觉灵着呢!快和妈说说,是不是缺钱了?” 母子连心,听老太太说完,高寒眼泪在眼圈打转儿。他知道聪慧一生的老妈和自己是有心灵感应的。忙说:“不缺!不缺!我这不是在做生意嘛!缺啥钱啊?再说,缺也不缺您那俩钱儿啊!” 老太太说:“儿子,跟妈你就别撑着了!把卡号发过来,明天银行开门妈就去给你汇钱。你忘了?妈有钱,这事不让你姐姐、姐夫知道。” 经老太太一提醒,高寒想起前几天回家时,老妈虽然叫不准但也猜出点门道,曾悄悄拿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七十万块钱,是卖老房子和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但他怎么能用老太太的棺材本儿?推脱着遮掩过去了。 可是,他这个英雄汉眼下确实被钱憋倒了。犹豫了一下,对着话筒说:“妈,您不会微信转账,床头的小本子上有我的中国银行账号,明天您给我汇十万块就行,我就够用了,等生意回款我再给您打回去。” 老太太高兴地说:“好!儿子,妈就说你缺钱了嘛!呵呵,明天上午九点妈就给你汇过去。而且这事儿就咱娘俩知道!呵呵……” 说完老太太挂断电话。 天下的父母都因被孩子需要而幸福。此刻,高寒那颗一直坚硬的心酸酸的,变得无限柔软。他呆望远方,无法抑制伤感,泪水奔涌而出,无声抽噎…… 警察们静静看着这个沉湎于悲恸的男人,谁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们扶起瘫坐在地的高寒,帮他披上西装。问他住在哪里,高寒说永利皇宫,警察拦了辆车将他送回酒店。 又一个澳门警察成功劝阻玩家自杀的案例诞生了。 向警察道谢后高寒头重脚轻地回到房间。一进屋就瘫软在床上,心里苦得还想哭。可是欲哭还无泪,他扯开嗓子干嚎了两声,如同亡国之君般呼天呛地。 嚎完之后,他双手抓着短发,使劲地挠着。这一千多万输没了,面对眼下的大窟窿,等于彻底钻进了死胡同。旧伤未愈,又添新痕,真是越渴越吃盐啊!从今以后,自己将面对怎么样的曲折呢?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前途太渺茫了! 向老妈要十万块钱,他确实是逼的,打耗子还得有个油纸捻呢,怎么也得先活下去,走一步算一步吧!谁叫自己太贪心把持不住呢?赢的时候收手多好啊!哎!从一开始不赌多好,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他越想越憋屈,心里火烧火燎的,呼吸都发烫,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可是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满脑子都是这些解不开的揪心事,昏昏沉沉地迷糊着…… 恍惚中,亲朋好友们的笑脸瞬间化成凶神恶煞,直奔自己逼过来。他开始躲闪,可是,怎么躲也躲不开。他开始跑,拼命地跑!恶煞们在后面追,拼命地追!越追越近,越近越急!越急越迈不开腿,急得他大喊大叫。突然,扑通一声,他一下子掉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坑里。他奋力地扑打,奋力地呼喊,奋力地躲闪,通红的火炭使他无处落脚,烫得他连蹦带跳。跳着跳着身上烧着了,连肚子里也着了,嘴里都喷着火…… 火就这样烧着,也不知道烧了多久,他实在挺不住了,一轱辘爬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手忙脚乱地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下肚去。 不行,嗓子还在冒烟,他拉开冰箱,把里面两瓶果汁也灌进了肚子里,这才有了逃离火坑的感觉,肚子里的火才被浇灭。 他没有爬回床上,直接顺着冰箱柜门滑坐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打着水嗝。抬眼望窗子,天都亮了。一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了,自己睡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是在梦里被追杀、被焚烧的五个小时。凤凰可以浴火重生,那么,自己也在经历涅槃吗? 他坐在地毯上喘着粗气,突然,“嘀”的一声响起,是信息提示。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信息一看,是一条银行的信息回报,内容是他那张基本没钱的中国银行卡里,多了七十万元人民币。 第十二章 逼上梁山 第十二章逼上梁山 高寒眼泪刷地下来了,这是老妈把自己的棺材本儿都给自己汇来了!他泣不成声地一边咧嘴哭一边拨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哽咽着埋怨老妈:“妈,不是告诉您我只用十万吗?您咋都汇来了呢?”眼泪想止都止不住,哭得十分难过。 “唉呀,妈要钱有啥用?儿子,你既然连十万块钱都缺了,妈还想不到你现在的状况吗?不够的话你姐那儿还有……” 老妈的话更让高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生意,所了解的跟外人洞晓的是一个版本,只知道他接手了鼎哥的盘子,在澳门跟某个娱乐场股东合伙做生意,干的都是大事,挣的都是大钱,很快就会更加有钱,跟他混的早晚都能豪车豪宅变成大老板。 高寒哭得泪雨滂沱,赶紧挂了电话。 直至深夜,他才打起精神走出房间。 他出去干什么呢?当然是去抵押东西。打算把身上值点钱的东西换成钱,跟妈妈转来的这七十万人民币加在一起,再往回捞一捞。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吗?这是他沉思十多个小时拿定的注意。 钱,太狠了!不但可以撕裂人性,更能把脊梁压弯、把膝盖泡软。假若这种时候谁能拿出这笔钱,高寒不计较对任何人下跪。 人有时特别需要这当头一棒,综合这几天从生到死的经验,他知道一定要适当约束自身的赌性,要知道适可而止,绝不能再犯贪得无厌的绝症,否则自己还不如现在就自杀算了。 到金店抵押东西很方便,这是澳门这座世界第一赌城的一道特色风景。金店门前络绎不绝的身影不是存取现金就是抵押东西的,混在这个队伍里一点都不让人难为情,反而会滋生一种融入这座欲望都市的存在感。 他当掉了劳力士金表,二十五万港币。 加起来手中一百多万港币,够个让人小有底气的数,攒鸡毛凑掸子吧。 还别说,谨慎下注、稳妥进攻之下,还真赢了四十多万。他赶紧把这四十万分成九份,以提前支付利息的方式给九个潜力犹存的朋友转了过去。这样一来,不但稍稍缓解了一丢丢的压力,同时也巩固了自己财务坚如磐石的殷实形象。未雨绸缪,以备日后“倒短”。 可是,还没迈出金店,丁总的电话“如期而至”。 他犹豫着接听,“太准时了吧?一分钟都不差啊!” 丁总的口气像掺了砂子,“我丁鲨吃的就是这口饭!咋的?今晚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前到账呗?” 高寒呵呵一笑,说道:“那你还是提前下手,有啥招就使吧!” “啥意思?玩儿驴马啊?” “你他妈的是不是把我高寒当之前养活你的那些儿女啦?跟我说话客气点儿!” “……” 丁总一时语塞,继而气急败坏地喝道:“姓高的!别以为我也惧你!高看你一眼还上脸了!咋的?今天能不能到账?” “既然上脸了,老子就上到底!没钱!” “我靠!抢啊?……过了啊。”丁总口气渐缓。 高寒也调低怒气,说道:“你也能感觉出来有点过了?” “别闹,赶紧给个痛快话,今天能不能到账?我好知道咋办。” “嗨!耍钱鬼子你还不知道嘛,输大发了不能逼他。但肯定差不了事儿!如果他不是稳当主,我们也不能做他买卖。缓个三五天,不带秃噜扣的!水子给你加点儿,当我高寒缺奶了!呵呵。” “靠!凭这一把,你高寒的招牌缩水了,在我丁鲨这儿直接从五星授信降到三星。三天啊,最多三天,否则账面我做不平,准响炮!到时候没办法,可不是咱哥俩能说了算的。” “放心,真金白银,差不了!” “行!等你电话。” 敷衍完丁总,高寒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这小子也是连唬带蒙,幸亏自己够硬,否则还真难答对。还他妈的从五星降三星,应该直接降屎星子里去了。再张口,连他妈的五毛钱都借不来。 …………………… 所谓钱不来回人不赌,有输就有赢。虽然输的是大象,赢回来的是蚂蚁,但也给了无路可走之人一丝希望。好在丁总只要钱,并不要命。他不傻,如果把高寒逼急了,可能更会得不偿失。一句话,利有多高,风险就有多大。这种态势双方心知肚明,谁让鲨鱼想吃肉来着,只要高寒做出姿态,时不时还一笔,他丁总只能捏着鼻子忍受。 吐出几口烟圈,高寒重回赌桌。 失败给了强者警示,高寒开始循序渐进,玩儿起了蚂蚁搬家。输有度,赢张狂,每天把赢到的钱汇回去还债,只留本金重新开始。虽然盈余可怜,但毕竟向着胜利爬行。 但是,也时而把本金输掉。三更半夜又不方便给“信誉绑定”的朋友打电话,咋办?他就去档口借。反正自己现在还没露馅,有周转能力。晚上借钱赌,赢了一切皆好,继续重复昨天的故事。输了也不要紧,第二天就能拆借到款项偿还。无非档口洗洗码、抽点水,无伤大雅。赢了再把新债加点利息堵上,眼下他只能在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的状态下乞求良性循环。 由于心态控制得还可以,细算下来近几天还真还了一丢丢债务。周而复始,高寒在几家档口和家乡亲朋好友的圈子里都站稳了脚跟,成了人品可靠的“正经买卖人”和信誉良好的赌徒。甚至还偿还了丁总五十万利息,做足了姿态,也再次得到了缓冲。 4月中旬的一天,高寒在一个给他出过码的档口借了五十万,约定如果输了第二天还钱。结果这五十万输了,“盯仓”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东北小伙子,也就三十岁左右。 高寒和东北小伙一起回了他的房间,由于输钱心情苦涩,高寒冲完凉就躺在了床上。盯仓的小伙见高寒的心情不爽,不爱搭理自己,就从冰箱里拿了瓶洋酒和几盘干果,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自斟自饮起来,好不自在。 高寒看着他大咧咧的样子就不舒服,加上输钱的懊丧,登时气就上来了,眯着眼睛沉声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有点儿大扯了吧?” 东北小伙“噗”的一声笑了:“大哥,我看见你不是一回两回了,一搭眼我就挺佩服你的,就觉得你行!玩都玩那么大,还在乎兄弟这点吃喝啊?”说完笑呵呵地望着高寒。 高寒气还没消,但语气放缓了,冷着脸说:“一瓶洋酒好几千呢,你他妈的不会打声招呼啊!” 东北小伙停止咀嚼,看了高寒几秒,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正色说:“大哥你别生气,我能让你今天输这五十万港币不用还,你信不信?” 高寒哪能相信这样的屁话,满脸鄙夷,将了他一军:“要是不用还这五十万,老子给你二十万!” 东北小伙放下手中的干果,咀嚼的频率也放慢了,问道:“一言为定?” 高寒觑目斜眼,漫不经心地说:“靠,当然一言为定,废话!” “好!” 东北小伙拿起手机拨了出去,谨慎地小声说:“蒋哥,麻烦了!人家是老千,以前借得少没动咱们。嗯,错不了!嗯,你和他说吧!”东北小伙把手机递给高寒。 高寒愣了一下,犹疑着接过手机,眼睛盯着小伙,“喂?”了一声。 电波另一头是今天给高寒出码那个男经理的声音:“唉呀,高总,没想到!没想到啊!呵呵。” “啥都能想到就好了,那是神仙。”高寒觉得这句话寓意颇丰、能发能收。 “不好意思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啥也不说了,把电话给我的兄弟吧,不好意思啊!” 高寒仍是懵懂,蹙眉看着东北小伙,递过手机。 东北小伙竖了一下大拇指,接过手机说道:“赶紧派人把东西送永利皇宫来,我下去接。” 挂断电话,东北小伙高深莫测地看了高寒一眼,边向门口走边微笑着说:“五分钟就ok!” 听见关门声高寒坐起身,拿过香烟点了一根,眉头蹙得更紧了。 …………………… 一根烟刚抽完,门铃响了。高寒下床开门,东北小伙扬了一下手中的护照和欠条,面带得意地走了进来,顺手关上房门。 高寒接过护照和欠条,匪夷所思地看了东北小伙一眼,万般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个情况?” 东北小伙笑了一下,卖着关子说:“酒摆上吧!这回不心疼了吧?” 高寒满眼审视,僵硬地笑笑,说道:“等着,我叫点酒菜,咱哥俩喝点儿!”说完用房间的座机点餐。 推杯换盏,话语投机。东北小伙让高寒管他叫“大酱块子。”他是辽宁人,在澳门混三年多了。钱是赶着挣赶着输,一直也没攒下啥。他始终不满足现状,总想一夜暴富,但苦于没有什么大机会。几次观察,他发现高寒是个敢干的主,便主动向档口经理申请这次“盯仓”的机会,为的就是试探和拉拢。 事实正如他期盼的那样,高寒非常上道,于是开始指点迷津。他说放贷才是澳门风险最大的行业。澳门自回归以后,变化是翻天覆地的。以前影视上的砍杀、火拼、绑架是有的,但回归之后,澳门的治安可以说名列世界前茅。澳门的行政法规定,放高利*贷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档口虽然借钱不要利息,但是,“抽*水”更是放高利*贷的严重情节,一旦被抓,最少入狱两年,数额巨大的还会更高。娱乐场里的监控设施最为完善,只要客人报警,放贷、抽*水子的人连逃离澳门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提打击报复了。所以,什么扣押证件、打欠条、盯仓之类的都是唬人的。档口老板之所以要看客人证件,了解客人信息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看证件上有几个戳。戳少就证明来澳门的次数少,不会知道太多。沟通的过程中,档口老板其实就是在观察客人是不是老千。因为遇上专门干这行的老千,档口会血本无归,而且还要担负被告发的风险。像高寒这种只是把钱输掉不还的情况还算好的,因为在高寒赌的过程中,抽*水和洗码已经给档口创造了很大收益,钱不还损失也不大。更有甚者,只要档口抽了客人的水子,客人把筹码往兜里一装,然后告诉档口的人自己是老千,是专门“端码”的。那么,档口的人立马就会逃之夭夭,而且还会把扣押的东西返还。当然,档口也知道凡是“端码”的人都是求财,只要档口不逼他,他是不会报警的。端码的人也不用担心档口报复,因为在澳门是没有人敢使用暴力的。就算出关到珠海或深圳,以当前中国的法制环境而言,基本也不会发生报复事件。档口一年到头借钱不还的比例很少,多干几笔就赚回来了,谁会因为百八十万或者更少的钱去干蠢事?最后还得付出代价,那样做在澳门这块遍地黄金的土地上是得不偿失的。何况敢端码的更不是善类,一旦逼急了,很容易鱼死网破。再说了,所谓档口也不是什么有背景、有实力的组织,只不过是几个人凑笔钱,再给所谓的扒仔发点名片,有客人就做生意罢了。碰上借钱不还和直接端码的,档口只能自认倒霉。所以,只要能把钱借出来就ok了。 听完大酱块子的“高论”,高寒沉思少许,自己借钱后档口确实洗码又抽水子了,而且事实就摆在面前,一切都无可厚非。他兴致勃勃地问:“兄弟,你认为我能干吗?” 大酱块子扑哧一笑,“你不是已经干了吗?” “我是说端码,直接干走那种?” 大酱块子说:“咋不行呢?大哥,一搭眼,您的形象气质就是有钱人。而且一查您的信息,家里有房有车,借到钱不是问题。最关键的是您有胆量,敢干,像您这样的人我寻摸很久了!否则,我怎么会吃里扒外跟您说这些?我消停地盯一宿仓,能挣一千港币,不挺好吗?”说完期待地望着高寒。 高寒自嘲一笑,“呵呵,啥胆量啊,都是逼的。明晚咱们干一票咋样?” 大酱块子一听,高兴地打了个响指,“太行了!我来运作,事成之后给我百分之十就行。另外,有可能用到别的扒仔,到时候给人家分点钱就完了。” 第二天上午,高寒如约给了大酱块子二十万港币,兑现了昨夜的承诺。之后,大酱块子找来两个大高个,都是东北人,一个叫蓝耙子,三十八岁,老家吉林。另一个是哈尔滨郊县被开除的刑警,叫大砍,三十九岁,精明稳重,成熟的不得了。 虽然初次见面,但二人和高寒都非常投缘,一见如故。 几经推演磋商,高寒迅速掌握了在澳门当职业老千的精髓。他觉得老天开眼了,否则家里的饥荒咋还呐? 对扒仔来说,能有一个如高寒一样有胆有识又“有料”的人跟他们合作,是求之不得的。 大砍为人谦和,跟多家档口比较熟悉。他选了一家最不看好的档口,让高寒拿着筹码在娱乐场里晃。他背后和档口老板说注意高寒几天了,看样子应该“有料”。 不多时,再次出现的高寒手里空了,其实筹码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早已悄悄进入口袋。 大坎适时出现,在档口老板视线内跟高寒说自己是帮档口联系生意的,问高寒是否需要帮助。 高寒当然求之不得。 之后大坎引着高寒出现在档口老板面前,通过一番例行公事的攀谈和查验证件,档口老板大胆试水,借给高寒三十万。 高寒在上了第一次水儿之后把筹码往兜里一揣,很平和地看了看随机充当档口小弟的大坎,对旁边发愣的档口老板说:“不好意思,老子是端码的。” 老板瞠目结舌。 结果确实如大酱块子所说,不但没有任何风险,而且档口老板十分听话,直接递上了扣押的证件和欠条。 高寒理直气壮地伸手接过。 档口老板凝重、无奈地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大坎,垂头丧气地走了。 分散着来到僻静处,高寒把筹码分了四分,“四大金刚”一人一份。 因为最终是否出码由档口老板说了算,所以,任何后果跟“抠客”的扒仔都没关系,顶多这家被端的档口不理大砍到头了。 人一旦尝到甜头,立马欲望膨胀,一发不可收拾。一周内高寒他们接连干了几笔,都成功了。最多一次拿了一百二十万,最少一次是三十万。 被抢的老板事后在路上或娱乐场碰到高寒时,不但没有记恨,有的还成了高寒的朋友,希望跟高寒合作,去骗其他档口的钱。大酱块子、大砍、蓝耙子,都在这期间承认了高寒的为人和能力,大家成为了好搭档。 由于发财渠道拓宽了,丁总接连收到高寒三笔转账,共二百万。他扬言这是利息,本金从速!从速! 高寒满口答应,放心!放心! 可是,没过几天,大酱块子回辽宁时,顺手携带了少许的“晶体冰毒”,不幸被捕了。 非战斗减员,大家难过、惋惜。接下来只剩蓝耙子、大砍跟高寒一起共事了。不过,端码也不能总干,这样的事情不能太频繁,否则会满城风雨。不到逼得太急的时候,三人还会以抠客为主。因为高寒已经深谙澳门所有套路,逐个尝试,面面俱到,迅速融入其中,迅速出类拔萃,迅速对所有窍门得心应手,所以,大家都能激情澎湃地混下去。 五一长假,大砍因家里有事也暂时离队,四大金刚只剩高寒和蓝耙子这个二人组了。 澳门是个可以省略庸俗步骤的地方,因为这里除了钱还是钱,在如此现实的硬通货面前,聪明人之间是无需伪装的。多日你来我往,又都仗义疏财,高寒和蓝耙子感情日益深厚。虽然蓝耙子目前不像高寒那么惨,但他对高寒这位刚从皇帝到乞丐的东北汉子还是相当钦佩的,两人情同兄弟,配合也相当默契。 不过,端码毕竟属于澳门诸多行当里的“特中特”,可谓传奇,江湖暗荫之下,他们这群“端码悍匪”已经名满赌城了。只是澳门的玩家如过江之鲫,人们大都对不上号而已。 但英雄惺惺相惜,暗路取财者都是了不得的翘楚。所谓强强联合,天天都吃肉夹馍。人来攘攘皆为利往,大家搅在一起,奔的全是利益。该认识的,自然会很巧妙地认识。 这不,叼金姐的电话打来了。 第十三章 设 套 第十三章设套 “忙啥呢?胆大狂徒。” 高寒把听筒向耳朵旁边挪了挪,打着哈欠说:“没忙啥,就等着大姐指路呢!” “是嘛?大姐只有水路。哈哈哈……” “水路不是更顺溜嘛!支几下长篙就惊涛拍岸了。呵呵。” “我看你像王八羔子,光说不练,就玩儿嘴行。滚过来!介绍个美女给你认识。” “ok,十八分零一秒就到。” 你看看人家这名字起的,海叼金,张口一咬就是金子,能不发大财嘛! 只是这个年过五十的肥婆造型太恶劣了,暴眼凸睛、一脸横肉、须绒泛黑的厚嘴唇子能切半磁盘,俩人下二斤酒不成问题。腰身更是敦实,如厕前体重三百,如厕后二百七。如果四肢着地,就是一头腚大腰圆的母猪。 如果只是造型不雅倒没什么,关键她那水缸一样的躯体里排列的全是恶毒的细胞,连发出的声音都似乎充满了毒素,粗粝,虐耳,浑身发痒,谁听了都想抠抠耳朵或打个喷嚏。 但她有钱,身价数亿,所以声音一下就不那么难听了,磁性、浑厚,令人企盼。 放下电话,高寒一跃而起,闪着一身健美的肌肉下了床。叼金姐的来电就是动力,给他介绍美女是假,买卖来了才是真格的。别的不说,近两周以来,即使介绍俩人认识的刀疤哥都告诫高寒一定要小心,这娘们太狠毒,但每次她来电话都能让高寒挣点。虽然那些小数目于她这个资产雄厚的老富婆来说不过是残羹剩饭,但在高寒这儿,那可是救命钱。 当然,刀疤哥促使高寒接近叼金姐的初衷只有一个,那就是早日开辟一条特快来钱道。至于是否危险,还是往后排一排吧。 高寒简单冲了个澡,真丝亮白衬衫、深蓝色乔治.阿玛尼西装、史蒂芬.劳尼治皮鞋、爱马仕皮带、爱马仕手包、劳力士金表、白金镶钻红宝石键vertu手机、男士香水…… 反正里里外外一身的限量版。 穿戴整齐往大镜子前一站,嗬!真是好马配好鞍,西装革履往匀称、魁梧的身架上一穿,就像他的皮肤一样自如。 不言而喻,这身奢华品牌都是他混迹澳门的行头,三千多万的债务就像勒在他脖子上的细钢丝,无时无刻使他窒息。但有啥办法,输出去的真金白银又抢不回来,赌徒就该遭这洋罪。哪怕背后吃屎,他也要把窘迫这块暗疮用金镶玉的锦袍包裹严实。这就有了不那么招人防范的富人模样,同时也具备了接触有钱人的资质。只要混到一根油水足够大的纸焾,谁敢说打不着比母猪还肥的耗子? 一边出门他一边想,从出狱到现在,区区四个多月而已,自己却历经了排山倒海的波澜,跌宕、起伏、精彩、无奈,总结起来就俩字儿:刺激! 他妈的! 电梯里已经有了三位珠光宝气、暗香扑鼻的御姐,一看就是那种多金、浮躁、又嗲又傻的港台特产,正用小母鸡下蛋的咕咕声闲聊着。 高寒眼锋一侧,她们美不美他是不屑去看的,但他却知道自己是让女人眼热心痒的型男,绝对属于撩动春心不关己,郁闷死人不偿命的精品系列。 果然,咕咕声停了,电梯的壁镜里映出身后假装羞怯的惊鸿三瞥。 切!这就是自信。高寒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白皙光洁的脸上剑眉浓黑、大眼深邃,匀称的鼻梁下那张都能把天上的鸟忽悠下来的嘴巴更是线条明朗、唇红齿白,特招女孩儿的吻。 关键是这副外型不但俊逸,而且还由内而外透着凛凛的霸气。相信看瞎了眼睛,也没人能看出他是个输烂了的赌徒。不用别的,单凭这个气质,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任何时候握在手上,都能开出一条血路。 三位美女还没看够,电梯已经落到了酒店大堂。高寒没出酒店大门,而是向左一拐,朝着永利皇宫娱乐城大厅走去。这条路线于理论上并不比沿正街去叼金姐的公寓近,但他太爱这里了,几乎魂牵梦绕,哪怕一把不赌,他也要穿透它,零距离地融入它。 大厅里金光如炽,宾客如潮。人混沌、赌饕餮,各种赌具的电子乐和玩家们的欢叫组成了潮水般的声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像巨大的激流旋涡瞬间就把他卷了进去。 一夜暴富的美梦无论多么不切实际,人们依然飞蛾扑火,向着烈焰蝗虫般涌来。这中间并非全是玩家,可谓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西装革履的大亨、晚装素裙的名媛、奇装异服的流氓、红头绿发的野鸡,想傍男人的女人、想上女人的男人、各怀鬼胎的小偷、老千、胆大狂徒都不乏其中,都在这个旋涡中肆意放纵、肆意摇摆…… 高寒目光流连,囊中羞涩,吞着不甘的口水推开永利皇宫娱乐场镂金雕花的角门,迈入澳门旖旎的夜色。 璀璨的华灯装饰着金碧辉煌的赌城,流光溢彩的繁华都市让人有种置身幻境的错觉。此时此刻,不计其数的男男女女在这个充满传奇和诱惑的弹丸之地舞动着焰火般的灵魂。鳞次栉比的危楼广厦犹如巨型栏栅,围起了都市滚动的欲望…… 穿过横街又拐了个小弯儿就到了叼金姐住的公寓。一进门,叼金姐颤着宽大唐装下几乎流油的肥膘站了起来,挥舞着圆滚滚的胖手说:“来,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大韩民国釜山廉政厅副厅长吕素恩,你得叫素恩姐!她总跟中国人打交道,会说几句人话。正好你也是个朝鲜通,你俩唠扯唠扯吧。” 高寒侧目一望,叼金姐私人助理蜜蜜小姐身边坐着一位身穿浅色收腰套装的女人。年纪四十岁左右,美倒谈不上,不过气质不错,被黑眼圈包围的三角眼里释放着犀利的光芒。 她抿着线条明朗的嘴唇郑重地冲高寒点了一下头,沉稳矜持的面部表情很“官方”,就算穿得再随意些,也掩盖不了一个韩国女官员的内质。 高寒潇洒地伸出右手,为了显得礼貌,首先用娴熟的朝鲜话说道:“素恩姐您好,我叫高寒。” 素恩姐挺身站起,甩了一下齐肩短发,似乎更是体现礼节,与高寒浅握了一下手,说了一句稍稍蹩脚的汉语:“高先生客气,闻名不如见面,大姐所言不虚呦!” 叼金姐属猪的,很常态地横躺在真皮沙发上,支着头发出粗犷的声音:“我说小土匪,大姐可在素恩面前没少夸你,你千万别拉梭子啊!” 说完,她晃动了一下普通水果刀很难扎透的大肚腩,把头懒懒地压在沙发枕上,禁着鼻子深嗅了几下,好像对高寒身上的男人味儿很敏感。。 “那是,大姐安排的事儿,我必须全力以赴!”高寒坐在了叼金姐脚下的单人沙发上。 “素恩之前输了不少,这次用带的韩元换了五百万人民币。这样,你找人给她配点儿码,让她翻翻身!”叼金姐半垂着厚眼皮,慵懒得几乎要睡了。 “好啊,我现在就运作。”高寒跟叼金姐的眼神碰了一下,望向素恩姐。 素恩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得体地说:“麻烦高先生了!” 高寒微笑着说:“不用客气,赢钱才是正经事儿!素恩姐到时候只管大胆下注便是!” 说完,他隐着目光又和叼金姐的眼神碰了一下。 叼金姐飞快地用眼角夹了一下高寒,面露倦态:“那啥,你在永利皇宫还有房间吧?安排素恩先休息休息。你抓紧找到配码的,我困了,晚上飞米兰。” 这是逐客令,高寒和素恩姐同时站起身。 高寒说:“那你睡吧大姐,我俩走啦!” “好好休息大姐!给您添麻烦了!电话联系。”素恩姐说完深鞠一躬,跟着高寒走向房门。 叼金姐在沙发上蠕动了一下手臂,没发出声音。 蜜蜜小姐礼貌相送。 高寒拉着素恩姐的箱子走在前头,素恩姐跟在旁边。她不愧是个搞廉政出身的女中豪杰,走路风风火火,十分干练。路上两人开始用流利的韩语交流,拉的都是闲话,重要的事情需要隐秘的环境。 这次高寒带素恩姐走的是永利皇宫酒店正门。进了房间,素恩姐警觉地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显然,三十八楼的高度给了她一定的安全感。 观望片刻,她回身对高寒说:“高先生,五百万人民币能配多少筹码?”眼光有些扎人。 高寒没有犹豫:“不好说,我还没跟那边联系呢,估计怎么也能配六百到一千万港币吧!” “这样,高先生,初次见面我就不废话了,如果能配一千万,没玩之前姐就先给您一百万,您看如何?” 这句话把高寒弄得一愣,继而定定地看向素恩姐,洒脱地说:“呵呵,素恩姐真爽快!好,我尽力!您先休息,我这就去办!” 高寒说完匆匆往门口走。 “高先生,请稍等一下!” 素恩姐甩动匀称的腰身,踏着半高跟皮鞋,“咔咔咔”快步走上前,从手包里拿出一捆人民币塞在高寒手里:“请笑纳,不成敬意。” “素恩姐,你这是干啥?用不着!用不着!”高寒推开了素恩姐的手,笑了笑开门而去。 素恩姐怔了一下,转身掏出手机…… 高寒步履平稳,脑子却飞快。所猜不错,叼金姐的深坑应该早就挖好了,就等这娘们儿主动纵身一跃呢。目的是区区五百万人民币吗?绝非如此,叼金姐怎么能看上这点散碎银两?肯定埋伏着后续大招。 但,啥猫腻呢?如果单纯配码,叼金姐完全可以让手下人客串档口角色,为什么非要拉自己进来呢? 事出无常必有妖啊…… 蜜蜜小姐开门请进高寒,叼金姐端坐于客厅黄花梨大茶海前,高深莫测地眯着浑浊的鳄鱼眼。 “大姐,怎么个情况?”高寒坐在了叼金姐对面。 叼金姐缓缓抬起厚眼皮,斜瞄了一下蜜蜜。 蜜蜜小姐马上猫下小蛮腰,麻利地处理好一切,把紫砂壶往高寒面前一推,意思是接下来由高寒负责斟茶了。 看着短裙盈身的蜜蜜转身退了出去,叼金姐捏起小砂杯呡了一口,磨动厚唇咂了咂嘴,咬着半边牙眯眼斜看高寒,阴沉地问:“你看这娘们儿是咋回事儿?” “看不出来。不过,我看她挺急。”高寒边说边把叼金姐的茶杯斟满。 “她能不急嘛!连他妈的大韩民国都回不去了。”叼金姐仰靠在椅子上,一丝力气也不愿浪费。 “咋回事儿?” “这娘们儿是我帮她偷渡进来的,她说公出证件不方便,其实我的线人早就告诉我韩国正抓她呢!当地官方给她定了个挺狠的罪名,幸亏她家族的根基牢靠,父亲是前议员,要不早折了!这娘们儿在当地火了几年,光是娱乐业老板们给她的干股,折合人民币就掏了上亿!但是都扔这儿了,还欠我七百多万呢!韩国搞廉政可不含糊,她知道自己早晚是事儿,用她远房亲戚的身份在香港买了几套房产。不多,能值个三千多万港币。家里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才八岁。你说她得咋办?”叼金姐抱着膀子看高寒。 高寒想了一下,“买房变现,赶紧扯呼!” “嗯,没错!所以咱得给她扣上帽子,才能把钱干下来!但是,前提是拿到房产过户协议!” 高寒喝了口茶,故意放慢给叼金姐倒茶的动作…… “咋的?三千万瘦啊?” “呵呵,在我这儿肯定不瘦,都能买命。” “靠!我他妈的也渴!这一个多礼拜让山西老吴头子赢走了四个多亿,靠他祖宗的!”叼金姐咬着牙骂了一句。 高寒蹙眉撇嘴,“咋的?台底吃输啦?” “他妈了个巴子的!不但台底吃输了,老吴头子赢点儿钱一高兴,溜了几口东西,找了俩外国妞。你说他那塑料体格,当你呐!一口气累死了!猝死!靠他瞎妈的!气死我了!”叼金姐翻着眼皮大骂。 高寒心里一乐,但脸上全是震惊,问道:“大姐,你不是跟我说过吃台底时能找蛊师作法咒他吗?” 叼金姐把大粗腿往椅子上一盘,哈下腰用手指点着茶海,歪头挤眼愤愤地说:“你说他妈的怪不怪,人该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我这边正赌着呢,曼谷那边的蛊师练蛊让毒蛇给咬死了,你说他妈的背不背!唉!”由于愤怒,宽敞的唐装被抖她得呼呼带风。 高寒咧了咧嘴,表示惋惜。但他心里正相反,倒是升起一股敌败我胜的兴奋。虽然叼金姐输死于他而言都没有一分钱的好处,可他仍被恶有恶报的结果安慰着。要知道刀疤哥、蓝耙子、大砍都是了解叼金姐的,她的恶,有口皆碑。 看高寒捏着茶杯发呆,叼金姐嘟起厚嘴唇子吹了个口哨,审视道:“诶?寻思啥呢?研究点儿正经事吧!” 高寒微笑着呡了口茶,说道:“这个吕素恩没证件,否则还能借点钱呢!” “别扯那些没用的!行不通的道儿说它干啥!你得想办法给她扣上帽子,姐亏不了你!”叼金姐盯着高寒的眼睛。 “那咱就给她配码呗!这路子连我都会玩儿。咱们安排个生面孔扮演档口的人,她有五百万人民币,能换五百三十万港币,咱给她配一千万。抽*水儿洗码都不耽误,但两份筹码必须分开放着,她赢的话就一直往上拱。如果输的话,她自己那些筹码输完就让咱的人整节目,说公司有重大变故,马上停止合作。是这么个程序不?”高寒说完捏着茶杯等叼金姐说话。 “可以啊!不怪刀疤他们都说你不光长了个窝瓜胆子,脑瓜子里也有半吨糨子啊!呵呵,配得上这造型。” “嗨!都是大姐教导有方、诲人不倦。” “哼!你小子天生就不是吃干净饭的!才在我身边贴蹭几天呐!不过别让她知道抽*水犯法,否则这事儿就化了,而且很麻烦!”叼金姐一嘟嘴,下唇窝塌下去一个肉坑。 “她总来澳门吗?”高寒问。 “近三四年来过几趟,但都是一两天就走,除了通过在这儿混的一个朝鲜二鬼子跟我有钩以外,应该没有其他路数,估计不能知道太多。” 高寒抿嘴点头思考片刻,抬起目光盯着叼金姐的眼睛问:“大姐,你确定她对这行不通吗?” 叼金姐缓缓摇了摇大脑袋,蹙着眉头模棱两可地说:“按理说应该不通,但不得不防啊!你得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套话,看看准不准。” “行!对了大姐,我看吕素恩眼圈黢黑,是不是玩东西啊?”高寒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 “玩儿,一搭眼就玩儿!”叼金姐相当肯定。 “妥了!等我信儿吧!”高寒说完站起身,叼烟点火。 “出码时我让蜜蜜跟着,就说我晚上飞米兰了啊!”叼金姐垂下了厚眼皮。 高寒答应一声,拉开房门,正好看见蜜蜜小姐从卧室出来。 这个香港小妞换了件及膝套头长衫,像包了层粉皮的白蜡烛,芊细娇柔。狭路相逢,她连忙侧身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好像在躲瘟神。 高寒心下发坏,狞笑着凑近她,冷不丁她身上捏了一把,翘起嘴角喷了她一脸烟雾,眯着眼说:“小妞儿,叫两声我听听。”说着又捏了一下她的下巴。 蜜蜜连喊叫都敢,圆睁着惊恐的美目,哆嗦着说:“你……你不要这样,我……我好怕怕啦!” 高寒刚要再动手,客厅里传出叼金姐的喊声:“你这王八犊子,又祸害蜜蜜呢吧?上回就把她吓得那啥都推迟了,还他妈嘚瑟!” 高寒嘿嘿笑着又捏了一下蜜蜜的下巴才转身出门。 虽然认识时间短,也没见过几次面,但蜜蜜小姐一直害怕高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也许悍匪的眼神,也许凛凛的杀气,又或是助纣为虐的丧尽天良遭遇了除暴安良的浩然正气。反正蜜蜜对高寒的怕根深蒂固、毋庸置疑。 上次吓她是两天前,那时高寒证件的逗留期到了,为了继续在澳门混,他按相关规定飞了一趟第三国,去的是曼谷。返航回来正好碰上蜜蜜小姐去机场送人,高寒要求坐她顺风车回酒店。蜜蜜小姐平时在电梯里遇见他都赶紧在下一层逃掉,哪里敢单独搭载他。于是假装插上耳机没听见高寒的话,开车门就要往车里钻。 高寒那几天被饥荒逼得紧,心情也是不顺,有种被歧视的感觉。上前一把薅住蜜蜜小姐的头发,把她按在方向盘上,恶狠狠地说:“信不信老子今天煮了你?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叼金姐的玻璃同志呢!” 就这一次,蜜蜜小姐的新陈代谢都紊乱了。 回到永利皇宫,高寒按了一下门铃,就在门打开的霎那,他一下愣住了…… 第十四章 怒剑出鞘 第十四章怒剑出鞘 呆愣的同时,高寒眼光一亮,站在面前的不是素恩姐,而是一位哪怕青楼相遇,也会令人毫不迟疑为她赎身的大美人。 淡妆、绛紫色高腰裙,身高接近一米七五,二十八九岁模样,大波浪,锥子脸,高鼻梁,杏核眼,小嘴,薄唇,身材更是火辣的葫芦型,山高水低,欲波暗涌。 尤其那种放*浪与矜持相糅合的矛盾气质,释放着让男人膝盖发软的美艳,无形当中把一直处于干旱地带的高寒电开窍了,从出狱至今头一次涌起了实战的冲动。他的眼睛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流连了两个来回,最后定格在美人低低的领口上。吞咽口水的同时夸张地摸了一把鼻孔,怕有血液涌出。 “高先生,请不用尴尬,几乎所有男人见到我妹妹都这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之常情嘛!请您快进来!”换了套黑色裙装的素恩姐走到门口,微笑着为高寒的失态解围。 高寒吞咽了一下口水,情不自禁地说:“哎呀!失礼,失礼,电到了!电到了!呵呵。”冲素恩姐说话时,高寒的眼睛仍没离开美人。 美人看见高寒也是眼睛一亮,像正负云相撞一样咔咔地打了两个闪。继而她调节了一下表情,浅鞠一躬,用韩语说:“您好高先生,我叫美京,高先生也是大帅哥嘛!” “哦,美京是我表妹,我俩最亲。这些年也经常跟你们中国人做生意,汉语懂一些。这不,知道我到澳门,随后就追来了,呵呵。”素恩姐抚弄了一下套裙的后摆,优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高寒掏出烟点了一根,顺手拿烟盒示意了一下美京。 美京甜甜一笑,颤着沉甸甸的上身走到高寒身边,娴熟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九五之尊”夹在芊指间,漫不经心地用勉强听得懂的汉语说:“高先生,可以叫您帅哥嘛?为了不亵渎大好时光,弄点东西玩玩呗!提一提神好多赢一点钱嘛!”说完勾魂的眼神热辣辣地看着高寒。 高寒再次眼神放亮,从美京的腰身跃然上移,爽快地说:“行,我打个电话。” 真是天随人愿,高寒掏出手机给蓝耙子拨了过去。 少顷,电话接通,高寒问:“哥们儿,在哪呢?” “在住的地方。”听筒里传来蓝耙子睡意朦胧的声音。 “来两个姐们儿,整点好东西送永利皇宫房间来,乐呵乐呵,好去赢钱!” 言简意赅,蓝耙子的声音不再朦胧,“好,马上到!” “ok!”高寒放下电话。 “高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去赌?”素恩姐显得有些急切。 高寒深沉地吐了口烟,稍作犹豫,平静地说:“配码的档口我已经联系好了,不过……” 见高寒欲言又止,素恩姐向前探了探身,追问:“不过什么?高先生有话直说!” “素恩姐您以前配码赌过吗?”高寒显得忧心重重。 “没有啊,是叼金姐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她说只要我自己能带一笔现金来,她就会找档口给我配一倍以上的筹码赌。这样能放开手脚,只不过档口从我这儿赚点小钱,如果输了缓一段时间还钱也可以。听她这么说,我才把所有能变成钱的东西都低价抵押换成现金带来了。包括我先生的抚恤金和我儿子的抚养费,还有各种保险金也退回来了!”素恩姐说完,眼神有些黯淡,端庄坚毅的面容瞬间萎靡下来,愁苦爬满脸颊。 “啊依勾,姐,说那个干嘛!咱不是奔着赢钱来的嘛!”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美京挪到素恩姐身边,安慰地扶着她的肩。 看着极具个性的美京,高寒暗叹,果不其然呐!素恩姐确实是被叼金姐诓来的,这个老肥婆不但奔着素恩姐这五百万人民币使劲,还要趁穷途末路拿下人家的房产。最后素恩姐的死活她才不会管呢!老猪狗够黑的啊!这样一来,她把自己拉进来的企图就很明显了,肯定是等素恩姐输光之后让自己撤码,她躲在暗处装好人…… 哼!想的美! 高寒站起身,在客厅里踱着步子。笔挺的西装使这个男人的干练无可挑剔,两个女人的眼神定格在这个风度翩翩的身影上…… 不管素恩姐和美京在大韩民国做了什么,毕竟没有伤害到自己。谋财可以,残害无辜就过分了。她们也怪可怜的,走在地狱门口却不自知的人最可怜。落井下石,高寒做不来。 踱了两圈之后,高寒俯身捻灭烟蒂,语气很柔和,近似于亲人般的柔和:“素恩姐,在澳门借过钱吗?” “别的档口没借过,每次来都是在叼金姐这出码。如果输了,回国就把钱打给她。现在还欠她一些,她也没追着我偿还。呵呵。”素恩姐讪笑了一下。 高寒没想到在韩国专门整人的女廉政官也有单纯的时候,现在还把叼金姐当好人呢!他看着素恩姐粉脂下隐藏着无限悲苦的脸,诚恳地说:“素恩姐别急,我高寒也是在苦难中挣扎的人。如果您相信我,就请稍安勿躁,咱们好好研究研究,怎么也要拼个值得!”说完眼光坚定地看着素恩姐,一点杂质都没有。 跟美京对视一眼之后,素恩姐感激地迎着高寒的目光,眼神柔柔的,眼角有些湿润。轻咳了两声,激动地说:“高先生,我在大韩民国廉政系统工作了二十多年,阅人无数,能看出来您是好人。不管怎么说,也不管结局咋样,姐先谢谢您!”说完推了一下旁边的美京。 美京悠然起身,绕过玻璃茶几站在高寒跟前,挺着身姿热辣辣地说:“漂亮欧巴,帅哥哥,我们姐妹俩最讲情义,这个时候帮助我们,我们姐妹全是你的!” 美京说这话时,高寒瞟见素恩姐的脸红了,扭向了一旁。是啊,女人在一无所有时,身体就是唯一的本钱。到了这一步,如果她们的身体能换来帮助,那么,她们会认为那是很值的。 但,这是一种交换。换个角度讲,这是趁人之危。 高寒心中一拧,面对美京的眼神,后闪了半步。为了掩饰,他赶紧转身从酒柜上拿过一瓶法国依云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大口,这才脸色微红地说:“用不着这样,我觉得……我觉得这么做多少有些不地道,还是当个朋友处吧!”说完又喝了一口矿泉水。 美京妩媚一笑:“啊依勾……什么是不地道?欧巴,您这么漂亮,多让人赏心悦目呀!我们姐妹还求之不得呢!呵呵。别那么腼腆,像个姑娘似的!高兴比什么都强,就那么回事呗!”说完扭身坐回沙发。 高寒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呵呵。” 门铃在这种特别需要它的时刻响了,高寒过去打开房门。穿着一套浅色休闲西装的蓝耙子站在门外,高高的个子使他显得有点驼背,由于睡眠严重不足,消瘦的鞋拔子脸显得和身子一样超比例的细长。 接到高寒的眼神,他青着眼圈快步走到客厅门口,弯着身子向里面扫了一眼,然后扭头看向高寒。 高寒一伸手:“素恩姐,美京。” 然后又转回手掌:“我的死党,蓝耙子。” 素恩姐和美京起身施礼,蓝耙子点头回敬二人。 多瞅了几眼美京之后,蓝耙子拨了一下高寒的胳膊,两人退回门厅门外。蓝耙子咬着嘴唇恨恨地瞪着高寒,指了指他欲言又止。意思是这两个思密达差着十多岁,年轻漂亮的肯定是你的,给我整了个二流货色! 高寒撇撇嘴,没说什么。如果告诉蓝耙子这是自己出狱以来的第一炮,还真挺难解释的。对男人而言,刀枪闲置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蓝耙子不明就里,再次偷扫了美京两眼,带着刚签了不平等条约一样的表情坐在茶几前,娴熟地准备“娱乐项目”。 美京眼露精光,拢了拢大波浪,凑过去伸出白藕一样的小臂,捏起一小包晶体,用蹩脚中文满意地说:“谢谢欧巴,成色不错!” …………………… 娱乐一阵之后,蓝耙子带着歉意说:“时间仓促,准备不周,请多包涵”。 素恩姐很适宜地接话:“哪里哪里,这已经感激不尽了!您们中国有句古话说得极具禅意,缘分到了人才相识。远离故土能够得到关照,真是太谢谢二位了!”说着向蓝耙子丢了个成熟、直接、极其放得开的眼神。 美京野性十足又寓意颇丰地眯了高寒一眼。 两个女人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被两个男人合理的分配了。这是高寒和蓝耙子在该领域的首次联手,很默契。 在此过程中,高寒扼要地跟蓝耙子介绍了素恩姐和美京的情况。当然,他只说联系到了一家档口配码,没当着素恩姐和美京的面说是叼金姐暗中操作的。 蓝耙子轻车熟路地听懂了高寒的话外音。他脱掉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坎袖小衫,沉稳又机警地说:“这就得好好研究研究了,什么时候出码?” 高寒说:“在等电话,估计老板从香港回来就能出码。” 素恩姐眨了几下精光闪烁的三角眼,略显急切地问:“今晚能玩儿上吗?” 高寒轻轻点着头,比较肯定地说:“应该没问题!” “高先生,我时间不多,尽量提前些吧,就按咱们的约定办!您看可好?”素恩姐脸色有些涨红。 高寒轻皱眉头直视着素恩姐,郑重地说:“素恩姐,实话跟你说,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咱们既然坐在了一起,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哥俩虽然也求财,但我们心不黑,不丧良心。说说你的具体打算,咱们好研究下一步!” 素恩姐一惊,满眼警觉,“你们……你们都了解?” “对!都了解。韩国你是回不去了。” 素恩姐无语,微微垂下眼睑。 高寒眼神更加诚挚,“我们不比你好过。放心,风雨同舟。” 蓝耙子接着说:“对,直说,这样有利于下一步!再说这是澳门,谁也吃不了谁。要是觉得我们哥俩靠得住,就直说。”说完用大号凤爪一样的枯手握了握素恩姐的胳膊。 素恩姐有些不自然,随即平静下来,脸上的红晕更鲜艳了。她看了一眼美京,又瞅了瞅高寒和蓝耙子,向后靠定身体,紧蹙眉头叹了口气,“我现在别的都不想,也没啥顾念的。既然敢走这一步,也有一定准备。二位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有见解。既然愿意风雨同舟,那再好不过。撤退的路我都铺好了,就等着赢些钱走呢,带美京一起走!”说完搂了搂美京。 “万一输了呢?”高寒面色凝重地看着素恩姐。 “输了……输了……输了再说呗!走一步算一步!”素恩姐的神情很无奈。 “对!活不起就死!”美京满面通红,语气随意,拿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现在这姐俩谁也没提香港房产的事,火候不到,戒心犹存。高寒想了想,平静地说:“素恩姐你没有证件,出入都得小心。如果你觉得澳门安全,就别急。我尽量琢磨一个稳妥又能弄到大钱的办法,今晚咱们就好好玩一玩咋样?” 闻听此言,素恩姐侧目瞟了瞟高寒和蓝耙子,精明的三角眼更加精明了,胸有成足地笑着说:“人到这种地步就是玩一天乐一天,拉箱里有五百万人民币,您们二位是图财还是图色,随便吧!呵呵……”说完又搂了一下有些蒸腾的美京。 美京抬起眼睛直视高寒,无所顾忌地说:“漂亮欧巴,反正都听你的,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爽死这里也很好,再不用东奔西跑的了!您要是条狼,就当上辈子欠你的!”说罢身姿荡漾,眼神热辣。 高寒和蓝耙子对望一眼,两个男人都被这个野味十足的美人震住了。都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摧残得如此低俗不堪?轻松欢快的场面见得多了,但是像美京这样大方的韩国姑娘,两人真没见过,一同望向素恩姐。 素恩姐轻松一笑,接住二人诧异的眼神,甩掉鞋子,叠着美人膝往沙发上一坐,成了曲线毕露的女郎。 高寒瞄了一眼蓝耙子,蓝耙子会意,向素恩姐靠了过去。 当美京主动将手热辣辣伸向高寒时,高寒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两个地方。一个是脑门,发烫。一个是脐下三寸,发胀…… 正在这时,高寒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号码,是丁总打来的。这不是光彩的事,尤其不能在女人面前献丑。但还不敢不接,万一姓丁的整出点啥节目,局面就难把控了。他冲三人一笑,歉意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玩儿。” 美京嘟起诱人的嘴巴,口气超过108摄氏度,“漂亮欧巴,快一点……” 蓝耙子知道高寒要应付的是债主,就没啥反应,拉起早已不再扭捏的素恩姐,急不可耐向主卧室走去。 美京贪婪地望着高寒离开的背影,一脸馋相。 丁总不好对付,耗时十多分钟,最后高寒一再承诺三天之内肯定汇回三百万人民币,该死的电话才结束。 回到客厅,美京几乎望眼欲穿。当然,她不知道迎接她的是高寒磨了十年的骇人一剑。 良久,一直混在必须挡马赛克场景中的四个男女好像都不愿意回归现实,无声无息地躺在各自的阵地上,大小卧室充斥的都是满足。 过了一会儿,高寒感觉口干舌燥,他起身把冰箱里能喝的东西都掏了出来。狂饮之后,抱了一些扔给主卧室里四仰八叉的蓝耙子。然后他回到小卧室,给美京拧开一瓶果汁。 美京接过来就往嘴里灌,好像需要补回的不光是身体里流失的水分,更重要是丢失了许久的人的感觉。 素恩姐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和刚刚判若两人,穿上外套,韩国女官员的内质又回到了脸上。在和晒着背肌的高寒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偷抓了高寒一把,咂着嘴赞赏道:“高先生,不愧是猛男呀!能把美京压服的男人不多,以后多在一起玩玩吧!美京以前也辉煌过,在首尔江南开了一家大型夜总会,提起她也是有一号的!” 高寒心里一紧,唯恐她们认识朴东旭。但脸上却淡淡一笑,没说话,低着头到洗漱间一顿狂洗。 不一会儿,美京扭着恶贯满盈的身子走进洗漱间,意思是有几点需要补充。 又一个小时,完美履行过补充步骤的高寒出去穿衣服,丢下美京自己软软泡在浴缸里。 休息一阵之后,四个人都恢复了常态,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其实,男女之间相处十年也不如一次疯狂的深入交流来得透彻。高寒需要的效果达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可以无障碍沟通了。 舒服靠在沙发上的高寒无比惬意,比憋了十年的将破之堤突然泄洪都舒畅。 彼此彼此的美京十分荡漾,发自内心的殷勤。 高寒张口接住美京递过来的葡萄,边咀嚼边说:“素恩姐,为了万无一失,为了保证你能拿钱走,咱们得好好策划一下,指赌赢钱是靠不住的!” 蓝耙子附和着说:“对!指赌一点门儿都没有,高寒的策划万无一失!” 素恩姐拢了拢胸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高寒说:“高先生,您说怎么办吧!我的退路不用担心,现在要做的就是多多地弄钱。有钱一起赚,亏不了二位!”。 第十五章 套中套 第十五章套中套 高寒停止咀嚼,沉稳地说:“你俩也来过几趟,应该了解澳门的猫腻吧?” 两个女人对望一眼,同时摇头。素恩姐靠了靠身子:“高先生请讲,请说得详细一些,因为我们以前就是傻赌,从来没关心太多。但我早就知道澳门那个……那个花样繁多,趁今天这机会,好好学习一下,要不然输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蓝耙子说:“对,弄明白这些猫腻不光为今天,对你们今后都有好处,最起码不能让人当二叉耍。” “所以请二位多多指教,如果顺利,躲过一阵子,我们姐俩今后极有可能在澳门常混了呢!”素恩姐满面诚恳。 高寒指了一下蓝耙子:“你说。” 蓝耙子向前一探身,问道:“知道像高寒我俩这样的在澳门叫啥吗?” “叫啥?”美京问。 “叫扒仔。就是在娱乐场以各种手段谋生的赌混子。玩儿的套路那可五花八门了,洗码、放贷、当枪手,啥都干。” 这时素恩姐插嘴:“洗码我倒知道一些,是娱乐场为了保证客源鼓励你们多抠客的一种手段。哪次来叼金姐的手下都洗我的码,就是来回倒,具体我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蓝耙子掰指头做示范:“比如你来赌博输没了,或者根本没带钱,得从叼金姐这样开档口的人手里借吧?那人家档口挣钱的机会就来了,首先档口老板肯定会带你去能洗码的小厅,也就是贵宾厅去赌。人家从账房出的筹码也跟大厅里普通玩家换的现金码不一样,俗称‘泥码’,就是得洗的意思。” “应该有些区别,我分不清,也没太注意过,反正面额都一样,输赢荷官该怎么收还怎么收、该怎么赔还怎么赔,对我没影响。就是荷官往码盒里摆的时候分着放。”素恩姐回味着说。 蓝耙子一撇嘴,强调道:“对,你押一百万泥码,赢了荷官赔你一百万现金码。你要是输了,人家把泥码收走,对你来说没有影响。但你知道人家档口的人拿你赢的一百万现金码到账房换一次一百万泥码中间的利润是多少吗?也就是所谓的洗一次。” “请讲,有多少?”素恩姐停止剥葡萄皮的动作。 “高的达到百分之一点一,最少的也在百分之零点七八左右。也就是说洗你一百万泥码人家档口能获利上万。那还只是洗一次的利润,如果你输输赢赢拉一宿锯,人家可掏上了,甚至最后你输一千万,人家洗码的利润都超过五百万,吓人不?” “啊依勾……啊依勾……!那可太吓人了!有一回我输输赢赢一整夜,输了赢、赢了输,每把一百万打满,最后输了三千多万。这么说叼金姐洗码就可以弄到千八百万之多?”素恩姐一脸的惊讶。 “那还得少说,整不好超两千万。” “啊依勾!”美京吐了吐舌头。 “但档口的人还是希望你赢,因为赢了才有现金码可洗。光输的话他们毛都捞不着。这不像吃台底,吃台底档口的人才希望你输呢!”高寒补充道。 “吃台底?什么意思?”素恩姐追问。 高寒回道:“吃台底就是档口的人偷偷跟赌厅签协议,赌你输。你输赢都有详细记录,赌钱结束后,档口和赌厅按事先签订好的比例算账。打个比方,档口如果吃你百分之三十,你输一千万他们就从娱乐场分走三百万。换过来,你要是赢一千万,他们就赔给娱乐场三百万。吃台底出的筹码都不是普通的泥码,而是一种更特殊的筹码,广东话叫‘必宰码’,一般人看不明白。叼金姐就职业吃台底,她钱大,谁都吃,吃死好几个大‘管道’(有钱人)了。” 高寒说完,凝神观察素恩姐的反应。 “噢,还有这样的说法。”素恩姐如梦方醒,蹙眉凝思…… 这时蓝耙子打断她的思绪,说道:“我接着讲洗码……” 刚说到这儿,美京突然站起身说:“对不起,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扭着肥美的身姿向门口走去。蓝耙子的眼神一直没脱钩,狠狠挂在她的重点区域上。 素恩姐似乎有些醋意,冲蓝耙子的脸招了一下手:“请接着说。” 蓝耙子吞了口唾沫,白了高寒一眼,然后才说:“洗码一本万利,但并不一定非得像档口那样,靠借人家钱才能洗上码。水平高的扒仔在大厅里靠嘴皮子都能让有钱的玩家去小厅里用泥码赌,就为了让他洗码。” “对,那得靠综合素质,像我俩这样的一线明星。呵呵。”高寒指了一下蓝耙子。 素恩姐莞尔一笑:“我相信,要是我在大厅碰上高先生,也愿意帮你洗码的,反正不妨碍赌,呵呵。” 蓝耙子满脸嫉妒,“切”了一声,揶揄道:“那可不,不赔啥,还能赚条硬货。” “去你的!接着说。”素恩姐这个中国通嗔怪地白了蓝耙子一眼。 “现在说放贷。澳门的放贷可跟我们大陆和你们韩国普通的放贷不一样,这活儿就得靠眼力了。大多是扒仔在娱乐场里跟踪、观察,发现大玩家输没了,但还想玩,家里的钱暂时还打不到卡上。这时扒仔就上去了,说能帮玩家借到钱,顶多抽点水子啥的,没利息,限时还钱就行,连洗码都不用跟客人提,反正谈成了去的也是小厅,出的也是泥码,一遭就烩了。咱都赌过,输急了皇上买马的钱都敢押上,谁不巴望着能借点本钱翻本啊,所以大多会对这事感兴趣。这时候,扒仔就会叫来档口老板或经理跟玩家来一场察言观色的缜密交谈,确定玩家有还款能力又不能赖账后就查验证件,书写欠据,然后出码。当然,出码的额度都是客人承受范围之内的,玩家说自己值一百万,档口最多借他五十万,这样保险些。” “水子……水子一般怎么抽?”素恩姐问。 “中抽一。就是抽一成,赢十万抽一万,输了不抽。叼金姐当时抽你水子吗?” “哦,应该不抽,只洗码。但……估计她极有可能吃我台底了。”素恩姐眼中浮现一丝愤恨。 这时美京从洗手间里出来,一屁股坐在高寒怀里,勾魂的眼神在高寒脸上扫来扫去。 素恩姐瞥了美京一眼,问蓝耙子:“那么,请问放贷的没风险吗?” 蓝耙子一笑:“赚钱哪有没风险的,有句台词现在正流行,叫风浪越大,鱼越贵。想吃肉就别怕挨揍,跑单的多了!咋的,要命能顶钱花啊?” “那放贷岂不是赔了?”素恩姐一脸不解。 蓝耙子摆摆手:“嗨!要是那样谁还放贷了?赢一把抽一把,就算玩家最后不还钱或只还一部分,档口都赔不上。有时候玩家输一百万,娱乐场只赢二三十万,剩下都让档口抽光了。” “更有甚者,还有娱乐场和玩家都输的情况,全让档口抽去了。”高寒说完看向蓝耙子。 蓝耙子接过话:“那可不,这情况时有发生。” “啊依勾……这行当太好啦!那你们扒仔能分多少?”素恩姐满脸羡慕。 “三成。干一回就不少挣。但前提是别跑单,玩家按时还钱。”蓝耙子悠然地嚼着苹果。 “跑单的几率高吗?”美京问。 “不高,占两三成吧!”蓝耙子答。 “哦。那样啊!那你们真是挣大钱啊!”美京眼光放亮。 蓝耙子接着说:“而且每个扒仔都给多家档口干活。一家档口谈不成,还有第二家,第三家。所以,大街小巷、娱乐场内外到处都是扒仔。” “枪手呢?”素恩姐问。 “枪手就相对好干多了,大型娱乐场里只要有玩家玩儿的赌台都有扒仔。发现手里筹码多、人又看着不是太另类的玩家,扒仔就会站在旁边等待指点迷津的机会。如果运气好连续指点赢了几把,玩家自然就会信任扒仔,认为扒仔经验丰富,比他玩的好。这样一来,扒仔就可以大展身手了。一顿故弄玄虚,将玩家彻底洗脑,让玩家把筹码委托给他代为下注。到了这一步就彻底好办了,钱不是自己的没压力,都发挥贼好。帮玩家赢了钱,人家就会心甘情愿扔点儿‘喝茶钱’。多少就看人家心情了,但都不瘦。当然,也有给人整输的时候。不过不要紧,就算输了,玩家也不能让扒仔赔。重要的是,扒仔都不会白忙活,哪天都偷点儿,呵呵……旱涝保收。” “啊依勾……” “啊依勾……” 两个女人惊叹不已。 而后,美京问:“除了这些,还有吗?” 蓝耙子喝了口果汁,回道:“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小行当能整着钱。像拉返点、给金店钱庄抠客赚提成,还有帮玩家叫牌赚小费等等,但我们肯定不干这些的。” “那……你们都干什么呀?”素恩姐问。 “我们干大事。”高寒一脸自信。 “呵呵,我相信。那么,你俩都输掉了多少钱?”素恩姐微笑着又问。 蓝耙子看了一眼落寞的高寒,撇着嘴说:“我就不说了,高寒刚来澳门的那些日子,也是一位‘管道’。是多家首屈一指大型娱乐场的金卡会员,住的全是银河俱乐部、威尼斯人、新葡京、永利皇宫、丽思卡尔顿、美高梅、新濠天地这些六星级酒店。坐的也是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这些豪华礼宾车。现在打的士,嘿嘿……” “呵呵……”四个人全笑了。 笑罢,高寒脸色一转,凝重地看着素恩姐说:“咱们言归正传,现在就说说配码。配码都是骗人的,等你输完自己的筹码,档口的人会第一时间把筹码撤走,闹个你白帮他们洗码和抽*水儿!” 素恩姐和美京同时坐直了身子,脸上都布满惊诧。素恩姐大睁着三角眼,惊怒发问:“那……那叼金姐是骗我?” “你认为呢?”高寒再次凝视。 素恩姐缓下身子,颓然靠在沙发上,眼神暗淡下来。 美京怒睁美目,咬着牙嚷道:“啊依勾!真是的!这……这不是落井下石嘛!啊依勾……你俩这一说我们才明白,你们知道这几年我们姐妹给她带来多少生意吗?” 由于气愤,美京妖娆的身姿大幅度起伏着。 高寒侧了一下眼锋,蓝耙子收到讯号,坐直身体搂了一下表情有些麻木的素恩姐,情真意切地说:“高寒心善,看不得坑人害人的事儿!叼金姐总照顾我们生意,今天跟你们姐俩说这些,多少有点吃里扒外了!谁都不容易,大家又都到了这种地步,明知别人坑你们,我俩怎么也不能昧着良心视而不见吧?” 素恩姐茫然地靠紧后背,眉头紧锁,眼神雾蒙蒙的。 美京愤愤地说:“不瞒两位,现在这五百万现金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如果我俩拿这钱走了,韩国家里人都没法活啦!大不了汇回家一半,留一半狠狠拼一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罢,美京扭着蜂腰拉过素恩姐的箱子,平放在地毯上,转了几下密码打开,一层崭新的百元大钞露了出来。她看了一眼素恩姐,开始往茶几上捡钞票,刚拿起一沓人民币,“啊依勾……!”一声惊呼,扭头瞪眼,愣愣地看着素恩姐…… 高寒和蓝耙子伸头一看,第一层纸币下面是切得平平整整的宣纸。 素恩姐单手支着额头,惨淡笑了一下,默然说道:“美京,咱姐俩到了这地步,陪男人睡觉的次数可以越来越多,但心眼儿不能越来越少。箱子里只有上面的五十万,剩下的我让你二姨妈存另外一张卡里了,在我口袋。” 美京这才放松了身体,“啊依勾……啊依勾……”地拍着领口,蓝耙子贪婪的眼神也才从她身上挪开。 高寒假装闭眼,但犀利的眼神一直从浓密的睫毛空隙瞟着素恩姐,眉宇之间微微抽动…… 素恩姐见大家都不吱声,苦笑一下,说道:“蓝耙子欧巴,高先生,我吕素恩到了这种地步,凡事都得提防。一天的相处,我拿你们当朋友,说说你们的想法吧!咱们交换一下意见。”说完伸手招呼美京坐在身边。 高寒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诚恳地说:“我的计划很简单,素恩姐既然带五百万人民币来,目的肯定不是仨瓜俩枣。要干咱们就干它个大的,到时候也能给我们哥俩分点儿,你说是不?” “说说你的计划,看看是否可行。”素恩姐凝眉觑眼,精英派头十足。 “不管你带多少钱来,档口都敢给你配一倍的配码,档口奔的就是抽*水和洗码。说白了,尽唬那些不懂内幕的愣头青。只要档口抽了咱们的水子,放在桌上的筹码咱们就可以给他全干下来!”高寒眼里放着灼烫的精光。 “噢?怎么干?”素恩姐来了兴趣,向前探了探身。 高寒冷冷一笑,说道:“抽*水犯法,抓一个判一个,澳门警察可不惯孩子!素恩姐不知道吗?” “哦……倒是有耳闻,但没当真,也没仔细琢磨过。” “这样,赌的时候,只要上了两把水子,你就找个借口说去洗手间,让美京接着赌。离开赌桌你到洗手间门口就拐弯,打车速奔提前约定好的地方,那里我们会安排好偷渡回珠海的船只。只要你这个负案又没证件的人撤离了,美京就可以大大方方收拾赌台上的筹码,直接在账房转到你指定的账户里。然后美京光明正大从澳门机场飞往其它国家与你汇合。你看这个计划行吗?” 高寒沉稳地说完,眼神清澈如镜,静静等待素恩姐的反应。 素恩姐靠紧沙发,舌尖在牙根蠕动,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玻璃茶几,慢慢闭上双眼…… 高寒和蓝耙子知道素恩姐得考虑一会儿,都默默地剥着山竹。 美京眼神朦胧,擦着高寒面颊移向窗外…… 两分钟过去了,高寒递了一瓣山竹给美京。 美京收回心神,瞥了高寒一眼,夸张又富有寓意地把山竹含在嘴里翻转几下舌尖,而后两人心领神会,拉着手向卧室走去。 蓝耙子的眼睛如醉如痴地盯着美京的腰身,一直盯到消失在门口才转向素恩姐。 感受到蓝耙子有力的大手,素恩姐缓缓睁开眼睛,调节少许,露出令人手痒的笑容,半推半就倚着蓝耙子蹭进主卧室。 大半个小时之后,素恩姐的思维在凌厉的刺激下似乎敏捷了许多,她推住蓝耙子,说道:“等一下!”而后下床来到小卧室门前,使劲拍了两下房门,里面荡向苍穹的音符嘎然而止。 素恩姐在门外喊:“美京,先别疯了,赶紧去香港把房子抵押给银行,记住是抵押!不是卖!现在就去!”说完扭着腰身回到主卧室。 虽然是韩语,但高寒跟听中国话一个样。素恩姐的喊声一停,赚钱的欲望暂时抵住了感官的贪婪,高寒挣脱吸盘一样的美京,催促道:“洗洗走吧,我送你去渔人码头。” 美京极不情愿地进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美京换上了一身纯黑色的紧身衣,极尽可能地展示着自己的“本钱”。 临上直升机,高寒叮嘱她检查一遍包里的各类证件。美京确认无误后,摘下遮青的墨镜痴迷地说:“漂亮欧巴,帅哥,保存好体力,三个小时内我就回来!” 高寒摆了摆手,不一会儿,美京乘坐的直升机轰鸣着跃上空中…… 第十六章 “合 财 ” 第十六章“合财” 高寒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了,不知造物主是不是为了辉映他这将近一天一夜的狂欢,海的尽头泛起薄薄的晚霞,绚如彩凤之翼。 呆望片刻,他打辆出租车,直奔叼金姐的公寓。 门铃按了七遍,蜜蜜小姐才过来开门,但散发残妆的痕迹犹存。 跨进客厅,高寒看到了叼金姐一脸的满足。 高寒笑笑,原来老家伙真好这口儿啊! “咋样了?这一天一宿没白忙活吧?”脸色泛潮的叼金姐揶揄加审视地望着高寒。 “那能白忙活嘛!基本弄明白了,这娘们儿不是一般的精明,不知背后有啥暗招儿。为了不出意外,我认为最好咱们别配码,找个别的档口配给她,赢了催她还钱得了!”高寒边说边坐在叼金姐对面的沙发上。 “她那几套房产的户主到了吗?”叼金姐向下拉了拉衣襟,把刚刚兴奋过度的肚皮盖得严实些。 “来个妖精一样的思密达,但不确定是不是户主,反正让我撺掇去香港押房子了。”高寒邀功似的说完,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啥意思?”叼金姐搓了两下肥脸,皱起眉头。 “等她的押房款一到,您帮着联系一家配码的档口,赚了钱咱能分一半,风险和咱没关系。然后您派蜜蜜在旁边盯着,她如果赢了,现场收账。如果她势头不好一直在输,也让蜜蜜冷着脸找机会先收一部分欠款。她一则没证件,二则负案在身,不怕她不乖乖还钱。这样做有两点好处,一,她如果赢了,咱们除了和配码的档口分红,还能清欠,也还可以视情况研究下一步。二,就算她输了,咱们连分红带清一部分欠款也够本儿,而且还不得罪她。你说呢大姐?”高寒一刻不松地观察叼金姐的表情。 “为了保险,房款一到咱们就清欠不就得了吗?她又不敢不给!”叼金姐阴着脸问。 “那可不一样啊!她的房产价值三千万,只欠您七百万,先要钱和后要钱咱拿回来的数目差不了太多。但先要钱咱成啥了?那不是落井下石吗?而且她不一定能把全部的房款都拿来吧?没准从这一次她还翻身了,还火了呢!那以后咱的收益不可估量啊!” 高寒当然知道叼金姐是在试探,如果她想玩儿绝的,所有曲目都不会发生,更没必要把自己拉进来。 果然,叼金姐咧开厚嘴唇笑了:“呵呵,有点道行!幸亏来澳门时间短,否则真成精了!没让大姐失望,对得起大姐给你的机会。来,表现一下,过来给大姐揉揉腿。” 下完命令,她把睡衣里肉滚子一样的大腿横在沙发上。 这老妖婆!高寒暗骂一句,差点呕吐出来。他知道这是叼金姐从认识至今一直非常照顾自己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自己的能力过硬,总能超标准地完成她指派的任务。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这么恶心的女人在心理糟蹋,他就想破口大骂,但脸上却嬉笑着说:“您这腿我可揉不动,我还得忙活那头呢!撤了。”说完站起身要走。 叼金姐拉下脸来,“你他妈尽忙活别人,大姐这一亩三分地儿忙活一回不行啊?是不是把那娘们刨了?” 高寒做了个不屑表情:“我能刨那样的吗?” “我没说吕素恩,我说的是美京那个大波妹!骚透腔的思密达!” “这还差不多,您以为能跑了她卖糕的啊!” “在那帮*货身上累得跟狼狗似的,眼圈都青了,给大姐揉揉腿就这么难吗?” “让蜜蜜揉吧!她会使那股劲儿。” “公的和母的两个味儿!” “串味儿就不好了,都得把眼泪呛出来。呵呵呵……撤啦!” 高寒摆摆手,迈步出门,身后传来闹鬼般的爆笑…… 回到永利皇宫房间,高寒把与和叼金姐沟通的情况说给了蓝耙子和素恩姐这两个几乎淹没在某种液体中的男女。 蓝耙子只穿一条平角裤仰在床上,眼圈乌青但眼光锃亮,一扭脖子对靠在电视柜上的高寒说:“那老狐狸能瞅着嘴边的肉被别人叼走吗?” “是呀!高先生,您得想个周全的办法。”素恩姐蜷在被子里说。 “放心,我指定让她慢一步。”高寒的口气十分肯定。 蓝耙子和素恩姐双双点了点头,等着高寒说出他的完美计划。这时,高寒的手机响了,是叼金姐打来的,声音很低沉:“档口我联系完了,是一帮闵州人开的,八个人的股份。小子,有啥能耐你就使吧!” 高寒心里咯噔一下,稍顿半秒,绷着声调问:“大姐,您这话啥意思?” “你不让我给吕素恩配码,不就是有点啥想法嘛!没事儿,大姐这头你不用考虑,这家闵州档口也他妈要黄摊子了,出多少码都是八个人均分,没啥大压力,你爱咋地就咋地吧!反正你也不会让大姐赔上啥对吧?呵呵。”叼金姐说完挂断了电话。 高寒缓缓转着vertu手机,蹙眉抿嘴,凝重地望着素恩姐和蓝耙子,说道:“老狐狸醒了,已经猜到我们可能要玩路子,得多做准备了。本来我考虑到咱们还得在澳门混,不能干叼金姐的钱,才让她给咱们找其它档口。当然了,我那样一说她准醒。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直接。不过这样也好,有招使在桌面上,她挑不出理。大不了干下来钱孝敬她一份儿,也说得过去。不过,素恩姐,到时候你的动作一定要快!” 素恩姐呼地一下坐了起来,随着被子的滑落,跑光面积很大,她象征性地掩了掩被子,对蓝耙子说:“把手机递给我。” 蓝耙子伸手够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素恩姐。素恩姐马上拨号,对方提示关机。她又拨了一遍,还是关机。素恩姐赌气扔下电话,叨咕一句:“啊依勾……这个坏东西!见到好东西撒尿都能忘,手机肯定又没充电。” 高寒问:“你是打给美京吗?” “是啊!”素恩姐看着高寒。 “打另一部试试!”高寒说。 “另一部?她有另一部手机吗?”素恩姐满面疑惑。 “嗯?”高寒眉头紧蹙,警觉地看了蓝耙子一眼,急忙对素恩姐说:“在房间里我亲眼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一部小手机发微信啊!” 素恩姐凝眉思考片刻,随即舒展神情,不屑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啊依勾,这坏东西,就是玩儿心重,说不上又挂上哪个高富帅了,单线联系呢!不是很要紧,等一下吧!” 听她如此一说,高寒没有多想,瞅了一眼表情平静的蓝耙子,转身出了主卧室,好让素恩姐披件遮丑的布片再出来。 之后,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了新一轮的魔幻之旅,服务生送来的水果饮料摆了满满一茶几。不得不说素恩姐和蓝耙子这对露水鸳鸯感觉还不错,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眉来眼去的亲昵。 享受稍许,高寒开始打电话联系蛇头。风音只响了一下电话就接通了,高寒开的是免提。 “高总,什么吩咐?” “栾老大,今晚后半夜帮我送个人。” “没问题,时间你定,还在那个野海边。” “时间暂时定不下来,不过你要把船随时准备好,人往海边赶的时候我提前通知你。另外,你多准备一条船等在另一个地方。第一条船接到人了,第二条船撤退。第一条船有问题的话,第二条船等一个小时。如果人不到,你再收船。我这个客人很重要,一定要万无一失,我出双份钱。” “哎呀,高总,我和大砍合作这么多次了,你们俩是好兄弟,你问问他,我栾老大什么时候失过手?再者,您这几次帮您背后那位大老板送人都找我,您出手那么大方,就请放一万个心吧!我的手下都是有居住卡的澳门本地人,多停几条船在海边也没问题的,放心好啦!” “好,稍后我把客人的号码发给你。” “好的。” 这位栾老大是大砍多年的合作伙伴,认识高寒之后,叼金姐手中不方便走正常程序出入澳门的客人高寒全用这条线偷渡。接触多了,彼此相处十分融洽。高寒的豪爽大方和为人品性深深征服了栾老大。所以,他对高寒交办的事情非常上心。 挂断电话之后,高寒迎着素恩姐赞许的目光问:“素恩姐,你现在用的手机安全吗?” 素恩姐非常自信,“高先生请放心,姐在韩国干了这么多年廉政,这方面您就放心吧!这部手机是进澳门之后新买的,用了不到两天,通话的人也只有两个。” 高寒点了点头。 晚上九点一刻,在几个人焦急的等待中,美京终于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进房间,她从手包里甩出一张银行卡,对素恩姐说道:“一千五百五十万港币,抵押了两套。香港的典当商行比咱们大韩民国和中国大陆的小额贷款公司都方便,办个公证直接出款。” 素恩姐皱了下眉毛,审视发问:“你……为什么只押两套?剩下的两套呢?” 美京淡定而答:“啊依勾,姐姐,我觉得咱得多留点后手,如果这次干不成也不至于没有退路。”说完把手放在高寒大腿上,抓了几把。 素恩姐瞪了她一眼,语气满是怪罪,“你这个坏东西,越来越不听话了,什么事都敢自作主张。咱们钱少,配的码就少,你以为还有下回吗!啊依勾……真是的!”说完拽过美京的小包开始翻找,边找边问:“手机怎么关机了?” “直升机上不让开机!” 高寒瞥见美京的脸上瞬间显出了慌乱,在自己腿上做小动作的手也溜号了。但她马上恢复自然,嬉笑着说:“啊依勾!不要翻人家的包包嘛,人家也有隐私的呀!啊依勾……”说完假意伸手去抢包。 素恩姐手疾眼快,一把抓出了美京的两部手机。她把美京常用的三星手机放一边,快速查看另一部小手机的内容,但摆弄几下没进入页面。 美京设了密码。 素恩姐沉着脸命令:“打开!” 美京撅了一下灵润的红唇,白了素恩姐一眼,边解锁边撒着娇说:“啊依勾……一点不尊重人家!”两下解开密码,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素恩姐。 素恩姐慎重地翻看手机里的内容,看了一会儿扔给了美京,瞪了她一眼,面部的肌肉松弛下来。用训斥女儿的口吻说:“啊依勾……真是的!一天到晚爱呀爱的,也不知尽爱个啥?还没傻够啊?这个雄熊是在哪里勾搭上的?” “不告诉你,哼!”美京扭身蹭进高寒怀里。 蓦地,一丝隐隐的不详爬上高寒心头,他瞅了一眼蓝耙子,蓝耙子斜躺在沙发上回了个不要紧的眼神。 高寒抬手抚弄几下眉毛,他知道素恩姐是个成了精的女人,美京应该是她最信任的人,自己就别瞎操心了。虽然本金比预想的少了一半,但是有什么办法,也支配不了人家。于是,他无奈地掏出手机,边拨号边冲素恩姐说:“我联系档口,你准备吧!” 素恩姐冲美京说:“妖精,到我套装口袋里拿卡去金店换港币,密码三个‘9’三个‘3’。还有箱子里面的现金,一起拿去换了。” 美京起身的时候,高寒的电话打通了,接电话的是蜜蜜。高寒简短地说:“告诉你们老板,客人的资金到位了。两千二百万港币,半个小时后在永利皇宫大厅拐角的德晋厅见。” 蜜蜜小姐说了声:“知道了!” 见高寒放下电话,素恩姐郑重地说:“请问高先生,我们三七开可以吗?” 能分三成不少了,相当于扒仔的“公开价”。高寒没犹豫,瞅了一眼无所谓的蓝耙子,爽快地说:“ok。” 半个小时后,一行四人拎着两大兜纸币下楼来到“德晋”厅。高寒选择这里是因为这个赌厅就在永利皇宫娱乐场一角,下楼就到,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减少素恩姐在街上露面造成的风险。 素恩姐心思十分缜密,知道今晚就得亡命天涯,特意穿了一身干练的运动装,是那种带着神秘色彩的黑色。而且还披了一条粉色大披肩,既不失优雅又能遮盖毕露的锋芒。脚上的运动鞋带子也系得紧紧的,平时的精美小包也变成了可以双挎肩的运动包。高寒估计这包里应该备齐了应付各种紧急状况的装备,但肯定没有武器,因为是个人都知道娱乐场戒备森严,到处都是高科技探测仪器,危险品带不进来。 刚换完筹码,门口连男带女进来五个人,寂静的小赌厅一下子有了人气。带头的中年男人热情地冲高寒打招呼:“高总,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我们迟到了。呵呵!” 高寒微笑着和男人握了握手,眼含深意地冲他点了一下头。心里明白这是叼金姐把自己的照片发给了对方,安排的不错。随即微笑着说:“没关系,开始吧!水子抽一成不变吧?” 中年男人急忙说:“不变,不变,按规矩来。那……万一掉款了,钱什么时候到账?” 高寒心中一乐,妈的!还和老子玩儿这套!没等输到你们的钱呢,你们就撤托子了,还担心钱啥时候还?但嘴上却肯定地说:“三天,按讲好的办!” “多少?”男人问。 “两千二百万。”高寒回答。 “只能配三千万。”男人拿出了谈判的架势。 “别说了,三千五!”高寒口气坚决。 “好,成交!”男人一挥手,后面拎纸袋的人径直走向小账房…… 高寒心想,也许他们准备了四千万。白捡的钱,谁都会巴不得多配一些筹码的。 半桌面的泥码分成了两份,素恩姐坐在八号位,两千二百万筹码摆在她面前。闵州人的三千五百万摆在她左手边,与她的筹码中间隔了一尺远。 那个中年男人陪着素恩姐坐在了九号位,高寒把美京推在七号位坐定,他和蓝耙子都站在背后。 小赌厅里静得有些萧条,以往这里人也不多。高寒扫视了一下人群,男人们的眼神大多逗留在美京妖冶的脸蛋和令人垂涎的身段上,仿佛妖怪窥见了唐僧肉。 几个男女公关和经理也从别处聚拢过来。 中年男人不时偷眼察看素恩姐的表情,素恩姐老道地让荷官飞着牌。 因为不是“打拖”(赌台底),所以没有下满注这一说。当牌飞了六七把的时候,素恩姐推上去三十万,输了。又飞了几把推上去五十万,也输了。素恩姐舒缓了几下呼吸,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用汉语叨咕了一句:“真是的!被什么东西冲撞了是怎么的,为什么这么倒霉呢?” 除了中年男人讪笑了两下之外没人吱声。在场的所有人都理解素恩姐此时的心情,赌徒都一个屌样,只要输了就赖别人。 买卖是高寒联系的,素恩姐和中年男人也没必要废话。她撸了一下袖子,眯着泛青的三角眼推上去一百万。 这把牌很搞笑,庄和闲都是九点,和了。素恩姐扭头看了看蓝耙子,苦笑了一下。意思是乱情造成了运气的极度不佳,九点都赢不着!然后又看了一眼高寒,自我鼓励地笑了一下,再次推上去一百万。 这下干脆,直接输掉了。高寒转了个身,抱着膀子吸了吸鼻子。真他妈的怪了!就算人走背运牌不旺咱,那也不至于背到这种地步啊?难道叼金姐又找人“作法”了? 转而又一想,不可能,她也盼着素恩姐赢。难道……难道闵州人也懂这路子?或是别的什么更高深的把戏?不可能,他们一样盼着素恩姐赢,只有素恩姐赢了他们才有收益。那是咋回事儿呢?…… 他转动鞋跟拧回身,素恩姐这会儿又推上去一百万,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和美京对望了一下,又和蓝耙子对望了一下,大家都有上去替素恩姐换手的冲动。这时,中年男子微笑着说:“美女别急,别有后顾之忧,咱们钱多着呢!输不折的!” 素恩姐泛青的眼睛由于充血变得有些紫黑,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故作平静地用汉语说:“这位漂亮欧巴说的对,这么多钱呢!不在乎这几把输赢!” 说着,她肘部稍一用力,非常自然地将自己前面的筹码与闵州人的筹码拼上了…… 第十七章 噩 耗 第十七章噩耗 闵州人稍一紧张,马上恢复平静,笑着说:“可不是吗!咱们不在乎输这几把,有的是呢!”说完用手指浅浅地拨弄一下两堆筹码之间的缝隙,但没拨动。 高寒和蓝耙子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后边的几个闵州人,那两男两女也小幅度地互相交换着眼神。高寒有些担心,他怕素恩姐这个举动引起闵州人的警觉。 但素恩姐十分淡定,搓了搓手,又推上去一百万。这张台的最高投注就是一百万。高寒看得出来,素恩姐怪不得输的这么惨,原来她的赌瘾不比自己小,如果赌台可以调高限红,只要她筹码充足,定然早就不管不顾押满了。 还行,这把牌赢了。除了几个公关和经理,连男荷官都跟着大家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说明这个衰运满面的女赌徒并没有背到连放屁都能引起火灾的地步。 赢了这把牌之后,素恩姐挺了挺腰,推过十万现金码给中年男人,礼貌地说:“漂亮欧巴,这个上水,请笑纳。”。 中年男人大幅度地点了几下头,心里乐开了花,这十万是白捡的啦!接下来说不上还有多少个十万向自己奔来呢! 后面的一个男人马上伸手拿起素恩姐赢的现金码准备去洗,中年男人摆了摆手:“不急,一块洗!” 那个男人讪笑一下放下筹码,素恩姐继续往上推。 又输了三把之后,她急了,凝目回头,不管不顾拉过蓝耙子,使劲吻了起来…… 蓝耙子虽是男人,也臊得够呛,红着脸不知所措地被强吻着…… 牙花子都快嘬出血了,素恩姐才松开嘴。眯着眼睛美了一下,马上若无其事地推上去一百万。这把牌竟然神奇地赢了,全场“哄”的一声叫起好来,大家都怂恿大韩民国思密达玩家再次强吻身边的男人。 但素恩姐并未配合此时激昂的气氛,上完水后,她“呼”地一下站起来,把一旁傻笑的美京捞到自己的位子上,边收拾包边急促地说:“你接着打,我回房间换张纸巾,都快透了!啊依勾……烦死人啦!我说怎么总输呢!”说完拎着背包转身快步走了,一眼都没瞅高寒和蓝耙子,干练挺拔的身姿带着凛然无畏的气魄。 蓝耙子和高寒同时抬头交换了眼神,他们知道,素恩姐此去是亡命天涯了,可能终生都无缘再见。人非草木,毕竟相遇一场,不免有些伤感,但脸上却露出赞许的表情。两个男人不得不承认素恩姐绝对是个女中豪杰,机智果敢,办事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女人比大部分男人都干练,不愧能在韩国廉政界混得风生水起。就算她家族有实力,但当上那么大的官肯定离不开她自身过硬的素质。 高寒再看一眼大咧咧的美京,不免有些担心,她能胜任接下来这个尖端的角色吗? 事实证明高寒的担心纯属多余,他刚偷偷给蛇头栾老大发去人已经在路上的微信,美京就赢了一个五十万的。赢完之后她还很有戏份地笑着冲大伙说:“哇欧……怎么样!各位漂亮的中国欧巴和姐姐,本美女厉害吧!”眉飞色舞的劲儿一点也看不出藏着某种心机。 中年男人连抽*水带洗码收入颇丰,很兴奋地说:“那是,那是,照这样下去,咱们的钱得用车装!大韩民国的思密达小姐姐太厉害啦!哈哈哈……” 话音一落,美京扭动诱人的腰身站起来,双臂合拢把所有的筹码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嗲声嗲气地冲中年男人说:“欧巴,今天如果赢个大的,别忘了请我出去玩哟!”说完媚眼含情,电了他一下。 中年男人受宠若惊地左右张望了两眼,近似亢*奋地说:“哎呀!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呀!思密达小姐姐的中文还说得这么好,哈哈……”说完特意试探着望向高寒。 他这一眼不奇怪,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在整个人群里美京这样上镜的韩国美女肯定属于风流倜傥的高寒,她怎么会对别人暗送秋波呢?中年男人有些不敢相信。 高寒无所谓地微笑一下,给了中年男人一个很肯定的答案:什么思密达不思密达的,只要您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主动把大摞筹码往美京前面又推了推,挤着色眯眯的小眼睛,忘乎所以地说:“来!有的是!全是你的!全是大韩民国思密达的!哈哈……” 美京又给了中年男人一个足以让他想入非非的眼神,然后推上去一百万。 荷官发完牌,美京屏气凝神地伸出手,不知在多少男人身上漫游过的芊指此刻忘情地蹂躏着扑克牌,杏核美目眯成了狐媚眼。她很自信化妆品盖住了泛青的眼袋,抠一张牌翻开点后,扭过靓妆适宜的脸颊,冲中年男人嘟起性感的红唇,娇滴滴地说:“欧巴,搂我一下,给点力好吗?”说完向男人靠了靠酥软的身子。 按理说中年男人在遍地都是风月场的澳门也应该见多识广了,但仍被美京这个异族思密达火辣辣的大方惊了一下,出现了片刻的无语。他尴尬地回望一眼众人,不好意思地说:“哎呀,美女如此大方,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提高声调大声说:“但是,恭敬不如从命。哈哈……” 言毕,他踌躇着把手掌谨慎又急切地伸到了美京腰间。 就在这时,赌厅门口有两个女子停在那里,一个稍胖些的高寒不认识,但另一个戴着宽边遮阳帽的瘦子瞒不过高寒法眼,一搭眼就是改了装扮的蜜蜜。 两个女人在门口停留几秒钟,而后信步溜达进来,在人群后面踮着脚假装看热闹。蜜蜜快速搜寻一圈,没看到素恩姐,犹疑地与高寒对了一下眼神,马上拿出手机摆弄…… 这把牌在中年男人十分给力的搂抱下赢了。美京很乖巧地上完水,然后扭着腰站起来。 男人的手顺势从她腰间滑落在富饶的髋部,美京优雅地轻轻拿开男人的手,拉着近乎于呻*吟的长声说:“欧……巴……我不想赌了,现在就想让你带我出去玩嘛。”说完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赌台上的筹码…… 男人好像没反应过来,胀红着脸轻柔地说:“忙啥?多赢点再走呗!” 美京甜笑了一小下,像小女生一样发着猫的声音,嗲声嗲气地说:“不嘛!人家现在就退码换钱,然后跟你出去。” 说完,她像变脸模特一样,立马绷起脸向高寒和蓝耙子一招手,干脆说道:“帮我把码退了!” 高寒和蓝耙子被美京的举动弄得一惊,相互对望一眼,看不出这只混香型妖精竟然如此利落!没时间多想,二人拨开满面疑虑的人群,阴着脸挤开中年男人,伸手去搬筹码…… 中年男人嘎巴了一下刚刚收拢笑容的嘴,怔怔地看着美京瞬间就冷若冰霜的脸…… 瞬间,他彻底反应过来,原来这个韩国女人要退全部的筹码呀!一退码就全是她的啦!巨大利益的存亡瞬间刺痛了末梢神经,他一把抓住高寒的胳膊,瞪着惊恐的眼睛,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般迟疑着问:“高总,不是要退所有的码吧?” 高寒故作无辜地笑了一下:“这我得听筹码主人的啊!” 中年男人皱眉咧嘴,脑门眩晕,玻璃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血丝,“这……这……” 这时,那四个闵州人都要向前挤。蓝耙子一回身挡住所有人,厉声断喝:“靠后!抢码啊?” 中年男人的脸变成了一块猪肝,怕起事端,他另一只手摆了一下,几个人都后退了一步。 “高总,真的要全退吗?” “不全退留一半给你熬汤喝啊?”高寒的声音有些瘆人。 “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干?”中年男人吼了起来。 “保安!这人疯了,不好好看热闹,要抢码!”高寒冲快步走过来的一个男经理和一个男保安说。 “怎么回事?”走在前面的男经理蹙眉发问,保安已经过来拉开了中年男人的手。 “这个人真有意思!我老婆不玩了要退码,他不让,非让我们继续赌,他好看热闹,你说怪不怪?”高寒阴阳怪气地说。 “是这个样子吗?”男经理问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嘎巴了好几下嘴,涌到嘴边的“这是我的码”被他活生生咽了回去。眼睛狠狠盯着高寒,由于用力,颧骨好像上移了半寸,咬牙切齿地冲着男经理说:“是我喝多了,是我喝多了,没事儿了,继续吧!” 说完,他眨了眨几乎流血的眼睛,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保安严肃地说:“这位老板,如果你感觉不妥,可以到保安室去说!” 中年男人心里非常明白,到哪说都改变不了筹码是人家的事实。因为从开始到结束筹码都放在一起,都是人家在投注,而且自己还抽了人家的水子。就算调监控证明这些筹码中有三千五百万是自己换出来放在赌台上的,那都没用,因为对方如果告发自己放高利*贷抽*水子,不但筹码没收,还要坐牢。基于这一点,他恨恨地后退一步。 高寒和蓝耙子脸上带着冷硬的无奈,有条不紊地一盒一盒摞着筹码。 美京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谁也不瞅。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台面上,别人的愤恨只能刺到她娇嫩的面皮。 摞好筹码,高寒和蓝耙子稳步向账房走去。 美京跟在后面,紧身热衣把她装扮得像一具刷了层黑胶的裸*体,猫步漫骚而无度。 走了几步,美京突然回头嬉皮笑脸地冲中年男人娇媚地说:“欧巴,不好意思,您那么凶我改变注意啦!换完钱我要回房间休息。不许骚扰我哟!我很爱报警的哟!”说完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身走向账房…… 高寒和蓝耙子等在小账房窗口前,回头看着躁动一团的几个闵州人,心里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高寒蠕动嘴唇小声对蓝耙子说:“美京不简单呐!咱俩走眼了!” 蓝耙子轻点了一下头,对来到面前的美京说:“去了你们两千二百万的本金,干了两千九百万,我俩该分八百七十万。” 美京绷着面皮快速说道:“啊依勾,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给你俩九百万,还在等什么?快数啊!” 高寒马上冲账房说:“换九百万现金,剩下的打账号里。”说完扭头看美京。 美京这时露出了原样,紧张得呼吸急促,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账房经理,“剩下四千两百万打这个账户里!” 男经理麻利地在电脑上敲击一番,然后打出一张粉色的单子递出窗口,干脆地说:“女士,请核对一下账号和用户名,确认无误的话,五分钟后请查收!是由二十个账号接续转汇的。” 美京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核对完账号,点了一下头说:“正确,转账吧!” 五分钟后,男经理递出一张转账凭条。 美京快速拨出电话,说的是:“姐姐,收到了吗?……嗯。” 放下手机,她冲高寒和蓝耙子点了点头说:“收到了!”然后在凭条上签了字。 账房工作人员用高速验钞机点验完现金,推出了九捆千元面值的港币,是九百万,又递出几只纸袋。新崭崭的纸币被金灿灿的灯光一照,尤其耀眼。纸币的边缘平整锋利,足以割破人的肌肤,切断动脉,放出比钞票的光芒还鲜红妖艳的血液。 蓝耙子和高寒快速把钱装入两个纸袋。而后高寒左手拎纸袋,右手搂着还有些发抖的美京走在前,蓝耙子拎着一只纸袋和高寒的包尾随其后,三人步履稳健地走出小赌厅。 刚拐出月亮门,那五个闵州人黑着脸迎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眼里恨不能飞出一千把锋利的三角刀,直往高寒、蓝耙子和美京脸上插。 高寒和蓝耙子并排向前跨了一步,把美京挡在身后。 高寒冷笑开口:“啥意思?选的那条路?” 中年男人拍了一下发胀的脑门,咬碎牙齿嘣出几个字:“欺人太甚了!接电话!”说完递过来一只手机。 高寒心里早有准备,从容接听。刚“喂”了一声,手机里就传来叼金姐的骂声:“高寒,你他妈穷疯了?咋啥事都干呢?” 电话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几乎都能听见。高寒一副无赖嘴脸,配合好一出双簧对他和叼金姐来说太小儿科了。 “大姐,您别气坏身子,我也没办法,和您一样,我也不知道这俩女的是老千呐!” “你他妈滚王八犊子!让我以后咋和人家交朋友?” “那咋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我睡人家了,那啥短呗!人家咋说我就得咋办。以前我也抽过这俩韩国娘们的水子,人家有证据。再者你也知道娱乐场的录像永远保存,不听人家的,她们可真报警啊!我也是被逼无奈,输得屌蛋精光没关系,吃不起肉大不了吃糠。可是人家要是报警咋办?我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啊!我可不二叉,一旦进了澳门监狱,只能高射炮打飞机啦!” 刚说到这儿,叼金姐打断了他的扯皮,“把电话给秦总!” 高寒无奈地撇撇嘴,递过电话。 出来混的没有傻子。几个闵州人都明白高寒这番话是说给他们听的,意思是你们抽*水子到啥时候都是证据,稍有差池,立马干你们!他们眼里呼呼喷着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高寒他们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中年男人接过电话,压着怒火沉声说:“钱拿不回来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大姐,多余的话我不说了!都是吃这碗饭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您最好还是跟高总说说吧!免得不好收场!” 不知叼金姐说了什么,中年男人把手机再次递向高寒。 高寒接过手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绒毯缓解了撞击力,手机没碎,翻了几个身,老老实实躺在一旁。 本来保安就高度注意这几个人的情况,如今高寒这一摔,几个保安快步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面色棕黄的大个子保安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问:“什么事情,要不要报警?” 高寒瞄了一眼中年男人,厉声说:“问他!” 中年男人刚要开口,被后面的两男两女拉住,七嘴八舌地小声劝阻。一个女人说:“别激动老秦,不就是钱嘛!让他们拿去买棺材吧!” 中年男人眼泪在眼圈直打转,他又气又急又心疼,这可是三千五百万呐!兜里只剩下四十多万的水子。他咬着牙无言地指了指高寒,又狠狠地指了指躲在两个男人身后的美京,无奈地扭过脸,抹了一把溢出的泪水。 中年男人理智健全,关键时刻自会权衡利弊。他当然知道如果继续争执,势必引起纠纷,打官司对己方百害无一利。他咬着牙冲保安说:“不需要报警,我们是私人恩怨。” 说完,他又指了指高寒他们,一行人转身恨恨离去…… 保安们见事端终止,都放松了警惕。那位大个子保安跟上前几步,冲着几个人的背影大声说:“我们会通知沿路司警,请你们不要胡来!” 这时高寒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蛇头栾老大打来的。不祥的预感立马袭上心头,他一面带头向房间走,一边急急接听,手机里传来栾老大急切的声音:“高总,不好啦!出大事情啦!” 高寒心里一震:“咋的啦?快说!” “您的客人跳海啦!” 第十八章 悼 别 第十八章悼别 “什么?跳海了?咋回事啊?” 高寒问完急忙回头和蓝耙子、美京惊讶对望…… 蓝耙子一下顿住脚步,脸都青了。 美京身体一僵,急促扭身,躲闪着眼神低下了头…… 栾老大吞咽了一下口水,急促地说:“船刚开出一百多米,漆黑的海面上突然射出好几艘巡逻艇,直接就冲我们的船扑了过来。而且海岸上也开来好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那位女士跺了两下脚,紧了紧衣服和背包,一头扎下海里了!” “怎么没救她?”高寒喊道。 栾老大带着哭腔说:“她刚跳下去,我们就被包围了。海警上船就开始搜查,说接到举报有人在这一带偷渡,查得好细啦!” “那你没说有人跳海吗?”高寒大声喝问。 “怎么敢说,如果说了我们都要坐牢的!” 高寒一屁股坐在贵宾厅门口的台阶上,死死地掐着手机,脑子里跳动的都是素恩姐在漆黑冰冷的海水里挣扎的景像。蓝耙子推了他一把,他才缓过神来,一听电话还通着,他收拢一下思绪接着问:“老栾,你认为生还的概率有多大?” 栾老大沉吟了一下说:“这……高总,不好说,一个女人,真的不好说啊!对了……” 高寒马上问:“对了什么?” “她到了之后,不愿上船,好像在等一个什么电话。我再三催促,她才上的船,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办好。高总,您的这位客人为什么要跳海呢?被捉到最多坐几个月牢嘛!”栾老大颇为不解。 高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急急追问:“跳海之前她接到电话了吗?” “好像没有。” “她跳海距离你给我打电话有多长时间?”高寒警觉起来。 “大概……大概十五分钟吧!海警一走我马上打给您的。” 高寒迅速计算了一下时间,十五分钟之前美京确实打电话核实过钱是否到账,而且还称对付姐姐。如果素恩姐没接到电话,那么,美京的电话打给了谁? 他顿生疑窦,马上问栾老大:“你确定那位女士跳海之前没有接到电话吗?” 栾老大支吾一下,模棱两可地说:“当时看到巡逻艇我就慌了,没有注意到呀!她手里倒是一直握着电话的。” 高寒没有往下想,急切地说:“这样,老栾,麻烦你开船四处搜寻一下。人要是找到了,不管是死是活我都重谢你!” “我一直在搜啦!唉!我的船信誉这么好,从来没出过事情的!”栾老大说完悻悻地挂断电话。 高寒抬头看着蓝耙子和美京,蓝耙子颓然地垂着手张着嘴,一脸的茫然,手里的钱袋子有些发沉。 美京哆哆嗦嗦地绞着手指,眼神无着无落地游弋着…… 摧毁一场灾难的,往往只能是另一场更大的灾难。三个人的内心刚刚从惊险的事情中稍稍平静下来,正喘息着准备迎接闵州人或轻或狠的报复。哪知这种压抑在心里只站了一下脚,素恩姐跳海的噩耗一下把它冲淡了。人命关天呐!何况还是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三个人都默默地坐在台阶上。 坐了十多分钟,高寒看了一眼蓝耙子,起身开始分钱。两个大男人在赌厅门口的台阶上把钱摆成几摞。高寒让美京撑着纸袋,他给蓝耙子装了四百五十万,蓝耙子一句话不说就把一摞百万大钞塞进高寒的袋子里。高寒又塞给他,他又塞给高寒。高寒再次撕巴着推辞的时候,蓝耙子急了,使劲儿一扽胳膊,气呼呼地说:“别嘚瑟!听话得了!一屁股债还穷大方个屌毛啊!”说完用肢体命令高寒不许再推辞了,再推辞哥们儿就真生气了。 知己不是通过努力争取来的,而是在各自人生旅途奔跑时撞见的。高寒很懂蓝耙子的意思,蓝耙子是觉得没有自己肯定赚不到这么多的钱。这也是他们赚得最多的一笔,蓝耙子又没有多大压力,理应多给自己一些。想到这儿,高寒不再推辞,“嗯”了一声,情义满满地把钱装进纸袋。 直起身后,高寒拎着钱袋站在贵宾厅大转门的旁边,心里乱乱的。他从兜里掏出房卡递给美京,眼睛看着旁边,低沉地说:“你先回房间吧!我和蓝耙子去海边找找。” 美京默默地接过房卡,转身往电梯间走。刚走了几步,高寒把她叫住,凝视着她的眼睛,沉着脸问:“美京,你确定刚刚在账房和素恩姐通话了吗?” 美京一怔,马上说:“啊依勾!当然啦!我问她收到银行的信息提示了吗?她说收到了呀!” “你听电话里的声音,她是在岸上还是在船上?”高寒追问。 “听不清,反正有风声。”美京眼光暗了一下。 听她这样一说,高寒心中的疑虑消减大半。也不愿意想了,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柔地说:“别难过。” 美京眼睛看着地面,瘪着嘴点了点头,扭身向电梯间走去…… 甭管怎么说,这五百多万港币还是可以解决燃眉之急的。按现在2024年5月份人民币兑换港币的比率大约是1:1.07至1.08左右,五百五十万港币约等于五百二十万人民币。这样丁总那份三百万的紧饥荒算是有着落了,而且还剩二百二十万,可以偿还一下亲朋好友的本金和利息,以备拆东墙补西墙时顺利些,算是未雨绸缪了。 但,这种轻松只存在了几秒钟,又被素恩姐生死未卜的焦灼替换了…… 蓝耙子和高寒先到金店各自把钱打回家,然后两人打车直奔野海边。在他们眼里,都市不再是都市,仿佛干枯沙漠里的荒丘。擦身而过的车辆野蛮咆哮着往前冲,一片逃过困境的杂乱。 高寒歪在出租车里,他和蓝耙子都没有说话,两个男人今天收入最多,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整个身心都笼罩着一片灰蒙蒙的感觉。 沉默了一阵,蓝耙子说话了:“兄弟,你说吕素恩能就这么完了吗?我怎么总感觉不太真实呢?” 高寒知道蓝耙子对这个一日交欢的韩国女人有些不舍,心里肯定挺难过,安慰道:“唉!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她如果死不了,后半辈子也是东躲西藏的,如果死了也算解脱了!只是……” “只是……”蓝耙子接了一句“只是”,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 “你的意思只是有些蹊跷,还是只是便宜了美京?”蓝耙子眯起泛着青黑色的眼睛。 高寒怕司机听见,压低了声音说:“谁报的警?” 蓝耙子似有所悟,弯着腰小声猜测:“蜜蜜?” 高寒直起腰靠上座椅,摇了摇头,十分不解地说:“没道理呀!叼金姐怎么可能让蜜蜜报警呢?素恩姐掉脚了对她没好处哇?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素恩姐要走和从哪里走呢?” 蓝耙子也茫然地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 出租车到了野海湾,高寒给了司机一千港币,让他把车停在公路边等一会儿,然后两人向海边走近了一些,与等在岩石丛中的栾老大见了面。 见到高寒,栾老大第一句话就是:“没希望了!我派了两条船在附近搜了好几圈,连影子都没有!” 高寒望着黑沉沉的海面,远处渔船上的灯火像是魔鬼的眼睛,在血墨里忽上忽下地摇曳。他目测了一下距离,百米外落水的人如果会游泳的话,游到岸边不难。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素恩姐的消息,还是让人希望渺茫。他拿出手机又拨了一遍素恩姐的电话,提示无法接通。他又给美京打了过去,美京哭哭涕涕地说:“没有消息。” 高寒看了看阴郁的蓝耙子,两个男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又站了两分钟,高寒似有所悟地问栾老大:“老栾,是不是今天起船时间太早,才引起警方的注意啊?” 栾老大摇摇头,肯定地说:“怎么会,凭我多年的经验,今天警察是有备而来,肯定是有人报警,以往我们比今晚早起船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放心,一定有人报警!” 高寒感激地帮栾老大把风衣的帽子披上:“老栾,我这位客人比较特殊,也许她想到有人报警会有危险,藏在暗处不敢出来,麻烦你再带着兄弟们转转,有情况及时联系我,有劳了!”说着掏出一沓港币塞给他。 栾老大一再推辞,歉意地说:“人都给您弄没了,还怎么好意思收您的钱。放心,一直到天亮我都会在这里守着,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您!”栾老大说完转身向停靠在海边的渔船走去,没有接那沓现金。 高寒递给蓝耙子一根烟,两个男人面对漆黑的大海,迎着腥腥的海风默默地吸着烟,两点忽明忽暗的光亮像发给素恩姐的信号灯,焦急地召唤着…… 烟抽了大半,高寒紧皱眉头,深沉地说:“素恩姐死了或被捉谁是受益者?” 蓝耙子沙哑着声音说:“香港的房子还有一套或两套,都在美京名下,她肯定是受益人!今晚打给素恩姐的钱如果她也能挂失账户再取出来,那她可没少掏哇!” “但是,她一直在咱们的视线之内,中间连厕所都没去,没机会报警啊?”高寒远远地弹出了烟头。 “是啊!她没机会呀!如果是叼金姐报的警,她也不知道具体上船地点啊?就算她提前报警,时间也掐不准啊?何况栾老大也不认识她。”蓝耙子也弹出烟头。 “知道登船地点的只有美京和咱俩,咱俩谁也没必要害她。那么,只有美京了?” 两个男人再次惊恐对望。 少顷,蓝耙子摇摇头,疑窦满怀地说:“那她是怎么报的警呢?再说,她报警的话,能知道素恩姐肯定会跳海吗?如果被警察抓到移交给韩国警方,美京一样拿不到房子啊?吕素恩会指证房子是她的啊!真他妈的怪了!” “是啊!都他妈的是迷啊!”高寒也摇摇头。 两个男人正在绞尽脑汁地分析案情,司机着急了,按了几下喇叭,高寒和蓝耙子返回车里,出租车向永利皇宫开去…… 路上两个男人没说话,到了房间门口,高寒按了一下门铃,房门打开,美京像浓艳的黑牡丹一样站在门侧。高寒和蓝耙子看她的第一眼都是冷冰冰的审视。 美京低着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回想她在赌厅里的表现,高寒觉得美京这个韩国姑娘不像表面这样简单,几场床笫之欢营造出来的默契消淡了少许。 高寒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单手支着腮,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的美京,冷着脸说:“素恩姐凶多吉少,你咋打算的?”说完死死盯着美京的眼睛,捕捉她一丝一毫的变化。 美京连眼皮都没抬,摆弄着一只高脚杯,冷漠地说:“姐姐要是就这么没了,也不一定是坏事,活着也是提心吊胆!” 高寒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酷,阴着脸问:“美京,你不难过吗?” “难过,说不难过你信吗?但难过有个屁用,你们谁能把她找回来吗?多玩玩,多爽爽才是正事!”美京眼神散散的,又有泪水溢了出来。 高寒刚要开口,站在旁边的蓝耙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别说了,美京也难受,别说了啊!”说完向高寒挤了一下眼睛,而后又说:“我回去休息休息,电话联系。”转身向门口走去…… 高寒摆了一下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大声说:“别去赌!” 蓝耙子“嗯”了一声,开门走了。 高寒懂得蓝耙子那个眼神的意思,他是让自己好好细致地观察一下美京,看看是否有什么破绽。另一层意思是素恩姐现在生死未卜,美京手里掌握着大笔的财富,这个思密达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长久的伴儿,能从她身上多掏弄点就多掏弄点吧! 理解了蓝耙子的意思,高寒又考虑是否应该给叼金姐打个电话,这老狐狸让蜜蜜来赌厅一趟也没弄回去钱,现在知道自己策划骗了闵州人三千多万,她说不上咋想呢!再者自己一直有种预感,总感觉素恩姐的事情和她有关系。虽然理不清思绪,但是这种感觉一直清晰地在心头围绕。闵州人又能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在澳门动武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等自己和蓝耙子、美京出关以后再想办法了,得有所准备…… 高寒正支着额头冥思苦想,一股女人发*情时特有的味道飘进鼻孔。睁开眼睛一看,美京挺着风景最突出的部位站在自己面前,山清水秀,相当诱人。 “欧巴,带两瓶酒,到姐姐跳海的地方陪我待会儿行吗?”美京一脸落寞和可怜。 高寒突然感觉这个女子不是冷漠木讷,而是偷偷地热,这个时候她心里的苦是不愿让外人知道的,应该陪陪她。无论自己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人家失去了亲人,自己也要尽量去安慰一下。 高寒站起身抱了抱她,拍了两下她的背,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红酒,又从茶几上拿了几样水果装进塑料袋里,给美京披上外套,两人出门下楼去打出租车。 电梯间两人紧紧地握着手,高寒用自己的坚强鼓励着这个倔犟的异域姑娘。两人一天都没吃东西,可是一点也感觉不到饿,“精品”在体内留下的“奸细”依然像地下党一样暗暗鼓动着野心勃勃的细胞,凝重的表情在这个华灯璀璨的夜晚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酒店门厅打车的时候,高寒警觉地看着周围,闵州人损失了三千多万,不知哪个角落会藏着一双仇恨的眼睛窥视着自己和美京,或许下一秒飞来一颗尖厉的子弹亦未可知。 上车之后,高寒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出租车的后视镜,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踪。脑子里考虑着美京到海边是为了等素恩姐奇迹般生还?还是为素恩姐的亡灵送行?或许,或许她还有别的想法,但自己一点也不怕,该来的迟早会来,怕有个屁用! 到了野海边,高寒没有再惊动栾老大,黑雾里那几盏昏黄的灯火应该就是栾老大正在搜寻素恩姐的渔船。身边参差嶙峋的岩石在暗夜里像匍匐的怪兽,看起来格外的吓人。转身回望,火树银花的新葡京大酒店像盛开的莲花般屹立在星空下。高寒坐在美京身边,抢过她已经喝了一小半的红酒灌了一口,又把酒瓶递给她,侧眼看着她被海风包裹的身躯,无限的伤感涌上心头…… 当两瓶红酒都喝完的时候,美京终于开口了,她并没有醉,思路很清晰:“欧巴,素恩姐如果没死,是不是早该看到我们了?” 第十九章 惊心来电 第十九章惊心来电 高寒前后只喝了几口红酒,他望着远处像红莲一样绽放的朝霞,深沉地说:“美京,别想了,素恩姐去了一个安静的世界,那里不一定不美丽。” 美京扭脸喷着酒气抿嘴一笑:“那就好,我们送了她一夜,她安心了。” 高寒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微笑着说:“美京,你好酒量啊!” 美京转换的极快,甩了甩大波浪,热烈地盯着高寒,仿佛一瞬间失去亲人的阴郁就荡然无存。炫耀地说:“哼!这算什么,我在首尔开夜总会的时候,烧酒喝过十四瓶,一个包房三十多人,连男带女最后只有我是走着出来的!” 看着她百变妖女一样的脸蛋,高寒心里不免有些酸楚,这样的美女,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人生态度,可想而知,打造她的定然是个另类的世界。 当一个人有诉说欲望的时候,倾听者的适机迎合会让讲故事的人更有兴趣讲下去。但几个小时前,高寒冥冥之中就有种如鲠在喉的苦厌感,不想再走进这个女人的故事,也许是怕那些揪心的故事把自己已经十分低沉的心情直接打落谷底吧! 他站了起来,掸了掸裤脚上的海沙,故作轻松地说:“走吧美女,回到我们不安静的世界吧!” 美京轻盈站起,再次甩了甩大波浪金发,妩媚一笑,“好吧,漂亮的欧巴,我们先冰后火!” 言毕,两人牵着手向海边公路走去。 不一会就截到了出租车,上车之后美京趴在高寒耳边悄悄地说:“啊依勾……我实在忍不住了,必须现在就告诉你。知道我最渴望什么嘛?是死在你身下!咯咯咯……” 高寒浑身痒了一下。 …………………… 对男人来说,女人背后的狂野和人前的贤淑同样重要,无论怎样的女人,落得美京这种地步,都是一本在欢乐布上洒满血泪的书。 也许为了尽快摆脱阴影,也许为了驱赶等待消息的烦躁,又或是有意逃离眼前沉重的现实,回到酒店,两人间歇性地进行着生物最原始的深入沟通。直到下午一点,高寒才突然想起大砍今天胜利返澳,有件重要事情必须马上当面磋商。他一离床,意犹未尽的美京就把手机的音乐放到最大,蜷在床上继续享受她生命中永恒的男人——“晶品”。 重要的事情是大砍带来的一块假筹码模板。 在关闸见面后,二人来到大砍位于北京街深处的出租屋,兴致勃勃开始研究…… 做假模板是大砍想出来的歪点子,倒不求做出质量达到可以上桌的高仿品,凭他俩的本事,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求能在硬塑板上印出百万面值筹码的花面,端在手上骗骗那些有身价的玩家而已。这就应了人与群分的道理,手上有大笔筹码就不那么招人防范防了,大好机会的门户自然大开。 但两人研究了半下午加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仍没弄出满意的结果。至此,两人极其不甘又气急败坏地确定这块模板是废物,印出来的东西连瞎子都糊弄不了。高寒气得找来一把锤子,几下就把大砍费尽心思找能工巧匠做出来的“精品”砸了个粉碎。 颓丧一会儿之后,潜意识里已经对素恩姐生还不抱希望的高寒仍然叨念着阿弥托佛去拿手机,期望看到好消息。结果掏出来一看,手机屏幕是黑的,早已没电关机了。 他赶紧把手机充上电,没想到一开机进来一大串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陌生的八位数澳门本地号码,最近的一次被叫是五分钟之前。 他正在纳闷,手机响了,就是这个陌生号码。他清了清嗓子,警觉地接听:“喂,您找哪位?” “请问是内地哈尔滨的高寒先生吗?”一个操着粤式普通话的男声。 “是我。” “我是黑沙环警署黎朝晖警司,有点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下情况,请问您方便来警署吗?” 高寒心里一惊,呼地坐起,警察找自己有什么事?是素恩姐的事?还是抢闵州人筹码的事?但不管啥事必须得应付一下,然后再决定逃是不逃!他支吾了一下,平静地说:“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我正在忙一件很要紧的事!” “噢!我们警方有义务向您说明案件的相关情况,是关于您的朋友蓝九齿先生的出租屋里发生枪击案的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些相关情况。” “什么?” 高寒惊愕得险些拿不住手机,枪击案?(蓝九齿就是蓝耙子,九齿钉耙嘛!)蓝耙子的出租屋?难道是闵州人报复找到了蓝耙子的住处?怎么没找自己呢?找自己更方便啊!又没躲他们…… 一连串的问号拥挤着蹦出脑海,高寒调整了一下呼吸,但仍有些结巴,“什……什么?您再说一遍,蓝……蓝九齿死了吗?” 大砍呆呆地听着…… “噢,不是的。死者是两位女子,一名叫吕素恩,另一名叫郑美京,都是韩国人。” “我靠!” 犹如晴天霹雳,高寒目瞪口呆,不亚于见到了鬼…… “喂?喂?高先生,您在听吗?喂?” 最起码半分钟时间,高寒才缓过神,粘稠的思维跌跌撞撞地跳跃着,急忙冲话筒说:“那啥,黎警官,能得的再详细一些吗?蓝九齿还好吗?我能和他通个话吗?” “噢,蓝九齿先生是目击证人,也是当事人。您来了之后,我们警署会安排您和他见面,有律师在场的。具体情况您来了之后就会清楚的,也请您百忙之中协助我们调查好吗?” 听黎警官说完,高寒脑子飞快地转着,姑且不说本该在海里和酒店房间的素恩姐、美京因何出现在蓝耙子的出租屋,也不计较枪支从哪里来,既然蓝耙子没事,就说明不一定是闵州人干的,那么和自己牵扯就不大。现在自己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去警署协助调查,另一条路就是撤。去协助调查的话,就有受牵连吃官司的可能。撤的话也不能走关闸,偷渡还得晚上。澳门的监控设施极其完善,以现在的技侦手段,警方想找自己易如反掌。怎么办…… 他正考虑着,思路又被黎警官打断:“喂?喂?高先生,您在听吗?” “哦,我在听,只是听到这个噩耗太震惊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的。请问您什么时间能来警署?”黎警官有些催促的意思。 高寒想了一下,踌躇着问:“那个……黎警官,我必须得去吗?” “噢!是这个样子的,您的证件我们查了,正处于在澳门的逗留期。逗留期内您就属于澳门公民,您有义务配合警方对案件的调查。您看……噢,对了!您的朋友蓝九齿先生也委托我通知您,他想见您一面。” 高寒沉吟少许,首先觉得自己应该没啥大事。其次,蓝耙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坑自己的,有危险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去。再者,在这里混了这么久,自己对澳门的执法情况略知一二,警方绝对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抓自己。 但,纵是如此,他仍然问道:“黎警官,最好还是安排我跟蓝九齿先生通个话。您看?” “噢,高先生多虑了,您的意思我都明白。请不要担心,在这个案件里您只是证人,只需履行作证义务,无关其它。否则我们想找到您是没什么难度的,呵呵。” 话至此处,已经无需再纠结了。高寒爽快地说:“二十分钟之后到,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谢您的合作,稍后见。拜拜!”黎警官挂断电话。 这下高寒不能再瞒着了,把整个事情经过简单地告诉了大砍。 大砍痴愣地消化了几分钟,呼的一下站起一米八五的身躯,豪气地说道:“走,我跟你一起去。” 高寒摆摆手,“警局可不是啥好地方,拉倒吧。” 说完,高寒丢下大砍,下楼打了辆的士。 在车上,高寒陷入了缜密的思考,列出了多种可能,但都觉得与自己关系不大,稍稍轻松了一些。一想到干练的素恩姐和漂亮的美京现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心头一阵阵犯堵…… 难过少许,他拿出手机挨个拨了一遍蓝耙子、素恩姐和美京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他哀叹一声,不愿相信的事实真的就板上钉钉了! 车子不一会儿停在了黑沙环警署门前,高寒推开警署的玻璃门,向坐在门口执勤的警察询问谁是黎朝晖警官。没等门卫警察回答,一个身材中等,穿着白色t恤衫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和善地伸出手,“是高寒先生吧?我是黎朝晖警司,这边请!”说着引领高寒向一间宽敞的办公室走去,走廊里的男男女女都行色匆匆,胸前的警务名签甩来甩去。 进了办公室,黎朝晖礼貌让坐,然后叫进来两男一女三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对他们说了几句粤语,其中的一个男警察打开了一个文件夹,很客气地问高寒:“高寒先生,请问您认识这几个人吗?” 这时,黎朝晖给高寒接了一纸杯水放在他面前,客气地说:“请喝点水。” 高寒向黎朝晖点了一下头,伸手接过男警察手里的文件夹,上面是三张照片,第一张是穿浅色套装的素恩姐,温和之中带着机警。 第二张是美京,黑色紧身衣,脑门上卡着墨镜,野性美艳。 第三张是蓝耙子,时尚的奔式发型染了淡棕色,西装革履。 高寒指着素恩姐和美京的照片说:“吕素恩和郑美京是刚认识一天的韩国朋友,陪她们赌过钱。” 之后,他指着蓝耙子的照片说:“蓝九齿既是我的老乡又是交往些日子的好朋友,整天一起在娱乐场闲玩儿。” 男警察见高寒十分配合,言语也非常得体,微笑着说:“高寒先生,您能提供和照片上的三个人最后见面的时间吗?” 高寒平静地说:“可以,吕素恩是前天晚上十点见的最后一面,当时我和蓝九齿还有郑美京陪她在永利皇宫的德普厅赌钱,她在晚十点左右说回一趟房间,之后就没再见到她。蓝九齿是昨天凌晨两点左右在永利皇宫大酒店和我分的手。郑美京也是永利皇宫大酒店分的手,具体时间应该是昨天下午一点前后。” 男警察又问:“与三人分手之后,您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通过电话吗?” 高寒想了一下,肯定地说:“没有。” 男警察向一直抱着膀的黎朝晖点了一下头,黎朝晖微笑着对高寒说:“高先生,谢谢您的配合。我们很满意也很感谢您,现在您可以见一下蓝九齿先生了,请稍等!”说完他和几个警察一同出了门。 高寒刚想点支烟,门开了,先进来一位戴着眼镜的女人,接着露出了蓝耙子青白青白的大长脸。胡子拉茬,面容憔悴,精神非常萎靡,头型也不奔放了,东倒西歪地贴在头皮上。他看见高寒嘴一咧,险些没哭出来。 紧随其后的黎朝晖警官和蔼一笑,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为蓝九齿先生指派的律师,洛谨桐女士。高先生,您们可以正常交谈了。不好意思,我也要在坐。” 高寒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蓝耙子坐在了女律师和黎警官中间,把戴着手铐的双手放在了办公桌上,与隔桌而坐的高寒距离二尺远。在接香烟的时候,他一把抓住高寒的手,握得死死的。 高寒深吸了口气,急切发问:“哥们儿,到底咋回事儿啊?” 蓝耙子叹了口气,使劲儿抽了口烟,咧了咧嘴,轻摇着头惭愧地说:“兄弟,坐稳当喽!说出来震你个大跟头!咱们落入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啦!”说完又猛抽了一口烟。 “什……什么?陷阱?什么陷阱?”高寒把腰身挺到最直。 蓝耙子又急又快地狠抽了几口烟,挤着眼睛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恨恨地说:“阴谋,天大的阴谋啊!……” 接下来,蓝耙子讲诉了整个事情经过…… 昨天凌晨,蓝耙子离开高寒的房间直接回到位于黑沙环的出租屋,他想好好泡泡澡,平复一下又喜又悲的杂乱心情。刚脱完衣服,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着接听:“喂,哪位?” “嘘……别说话,是我!”话筒里传来一个既不敢相信又十分熟悉的声音,说的是硬邦邦的中文。 蓝耙子惊得够呛,因为他听出这个声音正是跳海的素恩姐打来的,他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嗯”了一声。 “蓝耙子,欧巴,你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的话你只用是或不是来回答。”素恩姐机警而淡定。 “嗯!”蓝耙子赶紧肯定地回答。 “你和美京、高寒在一起吗?” “不是。” “那好,你可以正常说话了,你在哪里?”素恩姐的声音急切起来。 蓝耙子松了一口气,几乎是喊着说的:“我在住的地方,你没死啊?吓死我了!” 素恩姐沉吟了一下,带着哭腔说:“告诉我地址,见面说。但是记住,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活着,尤其是美京和高寒,能保证吗?” 蓝耙子跺着脚喊:“保证!保证!放心!放心!我谁也不说,快来吧!地址发给你!”说完挂断电话,把自己的地址发了过去。 蓝耙子发完信息,心潮澎湃地等待着,他焦急地在房间踱着步子。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素恩姐没死简直比今晚这几百万的收入都让人兴奋百倍!但他马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素恩姐为啥不让自己通知高寒和美京呢?难道这中间有重大隐情…… 半支烟吸完,蓝耙子做出决定,为了不使局面失控,暂时听素恩姐的,相信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如果确定没有坏处和负面影响,再通知高寒不迟。 正寻思着,素恩姐又打来电话,说到小区门口了。蓝耙子赶紧飞奔下楼,素恩姐像只刚被大雨拍过的落汤鸡一样钻出计程车。蓝耙子一把将她拉在怀里,刚要替她给车资,被素恩姐拉住,她掩着泪水激动地说:“给完了,钱都是湿的。” 出租车走了之后,素恩姐一边跟蓝耙子上楼一边又说:“电话也是用司机的,我谎称自己跳海自杀没死了,又给了司机五百港币,他才敢拉我。” 蓝耙子不关心这些,进屋就给素恩姐放热水泡了个澡,然后又找出自己的衣服让她换上,还煮了一碗热面给她吃。看着素恩姐狼吞虎咽地吃完,蓝耙子才急不可耐地说道:“快说说咋回事啊?” 素恩姐喝了口茶,咬了咬嘴唇,眼神茫然而坚韧,摇着头叹息道:“啊依勾……我到了海边就看到了船老大,他催促我赶紧上船。我没收到银行的信息提示也没接到美京的电话能放心吗?就拖了一会儿,船老大急了,他怕夜长梦多,催我先上船再说。我预计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不断看手机,没想到船刚开出一百多米,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我刚看完,海面上突然射过来几束强光,然后传来轰隆隆的马达声,船老大高喊:海警来了!我当时也急了,让船老大往回开,哪知回头一瞅,岸边也是警灯闪烁。我一看无路可走了,紧了紧衣服,一头扎海里了!幸亏我多年坚持游泳,才没被海浪卷走。我也不敢露头,偶尔换口气就一直往岸边方向潜。海水又冷又急,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游到岸边。抬头一看,巡逻艇还在搜寻。我悄悄爬上岸,在乱石丛里趴了两个多小时,这才发现海面和公路上安静了下来,只有船老大的几条船在海面上荡着。我当时脑子里很冷静,不知道是谁要害我,就没敢冒失地出来,偷偷到水里洗了洗头和脸上的泥沙,然后摸到公路上打车,借到了司机的电话直接打给你。” 素恩姐说到这儿,眼里泪光闪闪…… 蓝耙子愣愣地听完,急问:“你没接到美京电话?” “没接到。” “怎么可能?我和高寒亲耳听见美京给你打电话问钱收没收到?你说收到了呀!” 素恩姐茫然苦笑,“她打给的是鬼魂吧。” 第二十章 枪 声 第二十章枪声 蓝耙子一听,鼻尖霎时渗出一层汗珠,瞪着眼睛问:“你的手机呢?” “掉海里了。” “来,拿我手机查查,你知道账号和密码吗?我们干下来两千九百万,高寒我俩分了九百万,剩下的打你卡里了。”蓝耙子把手机递给素恩姐。 “啊依勾……你以为还有这种可能吗?啊依勾……”素恩姐不住摇头,脸色极度阴郁,没接手机,也没惊讶。 “那……那么说美京……美京这个婊*子是……是玩儿路子?”蓝耙子的下巴险些掉地上。 “没准到了呢!来,查查!哎呀?不对呀!” 素恩姐再次苦笑一下,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蓝耙子。沉默少许,凝重说道:“蓝耙子,欧巴,你是我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走,去帮我取件东西,回来我跟你详细说。” 蓝耙子没有犹豫:“走。” 两人到大街上打了辆出租车,素恩姐一路指挥,车子开到一处隐秘的海湾。她让蓝耙子在车里等着,只身到二百米外的乱石丛里一顿翻找。不一会儿,她找到一小包用黑色塑料袋裹着的东西,掖在了腰里。 回到车上,素恩姐没告诉蓝耙子找到的是什么,蓝耙子也没问。甚至在出租车上等素恩姐的时候他都没有冒然联系高寒,他知道素恩姐有重大的事情要跟自己商量,此事定然见不得光,但却会有巨大的风险或收益。他怕打草惊蛇,素恩姐是何等精明的女人,如果被她发现端倪,事情也许就复杂了。再者,毕竟高寒和美京一直独处,关着门起腻,谁敢保证真相不是另一个版本? 说实话,事情太复杂了。那一刻,蓝耙子和素恩姐一样,不是不相信谁,而是谁也不能相信。 回到蓝耙子的出租屋,素恩姐说:“蓝耙子,到现在高寒没来,足以说明你没有背着我联系他。我大难不死,是佛祖不让我死,要我完成个必须完成的使命,否则我心不甘!”素恩姐有些激动,看蓝耙子的眼神尖尖的。 蓝耙子问:“什么使命?” 素恩姐神秘地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蓝耙子的问题,而是问蓝耙子:“欧巴,你知道我在船上收到的信息是什么内容吗?” 蓝耙子摇摇头。 素恩姐冷笑了一声,“哼!信息上说美京不会给我打钱了,而且她还报了警,提示我马上离开海滩,再晚就来不及了!结果刚看完信息,海警就到了!”素恩姐说完直视着蓝耙子的眼睛。 蓝耙子吃了一惊,诧异地问:“你没看错?” 素恩姐眯着眼睛说:“啊依勾……你看我眼睛瞎吗?” 蓝耙子紧皱眉头:“美京没机会报警?她一直没离开高寒我俩的视线啊?” 素恩姐没说什么,目光凝重地望着窗外。 蓝耙子又问:“都谁知道你的手机号码?” “三个人,你、高寒,还有美京。叼金姐都不知道,这个号码我是进澳门见到她之后自己下楼买的,之前用的那部临时电话偷渡时扔海里了。” 蓝耙子的心更沉了,他不愿意怀疑高寒,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通过每天频繁地跟大笔金钱打交道,是可以透彻看出一个人的本质的。如果一件事情有两种可能,他都不会往高寒身上用心思。现在最大的可能还是美京身上出毛病了。他凝着眼神说:“美京!就是美京!她汇完钱当着高寒我俩的面打的电话,说你收到汇款了。结果你没接到电话,那么,她的电话打给了谁?” 素恩姐垂下三角眼,阴冷地盯着蓝耙子,“欧巴,我的判断不会错,我最信任的美京与别人合伙,把我做了!” “她跟谁合伙也绝对不可能是高寒!我敢打包票,那小子不是啥事儿都干的人!”蓝耙子说得斩钉截铁。 “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但真相未明之前,绝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他俩现在搅在一起。即便高寒不知情,也得防着走漏风声。” “那当然,眼下急需弄清楚的是,美京到底把钱能弄哪去了?” “不把她弄来,猜是猜不到的!”素恩姐眼里闪着凶光。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沉寂下来,都在考虑着对策…… 想了一会儿,素恩姐抬眼烫了一下蓝耙子,热切地说:“干一炮,干一炮就想出办法来了!”说完快宽衣,把从海边拿回来的黑塑料包非常刻意地掖进沙发垫缝隙,瞥了蓝耙子一眼。 蓝耙子当没看见,纵使百般好奇,但尊重隐私是友好交往的前提。 半个小时后,这对面临严峻考验的男女在滚烫的深入交流中不负众望地激发出了灵感,蓝耙子首先提议:“通知高寒,让他把美京带到这儿,我们把钱抠出来!” 素恩姐提出反对意见:“啊依勾……不行,不行,谁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万一沆瀣一气岂不是打草惊蛇?” 蓝耙子沉思片刻,说:“放心,我先试探一下高寒。” “千万别走嘴,高寒很厉害!” “嗯,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蓝耙子迎着素恩姐担忧的目光拨通高寒电话,提示机主不在服务区,再拨还是如此,不知是设置了拒绝接听还是关机了,蓝耙子立下结论:“高寒没和美京在一起,否则他绝对不会不接我电话!” 当时高寒正和大砍一起研究模板,电池耗尽,处于关机状态。 素恩姐一轱辘爬起来,圆睁三角眼:“那我们现在去永利皇宫!” “不行,全是监控,而且进房间也不一定顺利。再者,时间长了我怕高寒回来!”蓝耙子否定了素恩姐的计划。 “啊依勾……那……那可怎么办?我怕时间长了美京离开澳门。”素恩姐万分急切。 两人又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当素恩姐又要爬向蓝耙子的时候,蓝耙子灵机一动,“对了!我给美京打电话,说找到你的尸体了,船老大怕出事放在了私人处,让她见一面好以自杀者身份火化,咋样?” 素恩姐停下动作,转了转三角眼,“行!打,打电话!” 蓝耙子又打了一遍高寒的手机,确定仍然是关机状态。他明白,就算高寒和美京在一起也没关系,一样都能骗来。唯一就怕高寒给栾老大打电话,那样的话只能私下跟高寒实话实说。但他相信高寒不会扭曲自己的初衷,因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对高寒有利无害,有钱赚就叫高寒参与,没钱赚又有风险的事先一个人来。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蓝耙子拨通了美京的手机,号码是素恩姐提供的,提示关机。 蓝耙子心里一紧,她该不会走了吧?又打了一遍,还是关机。 他急忙拨通永利皇宫大酒店总机,转到了高寒房间的座机。铃声响了大约半分钟,终于接通,传来美京慵懒的声音:“喂?” “哦,我是蓝耙子,高寒在吗?” “啊依勾……哦,是蓝耙子欧巴,高寒欧巴不在,说是有事,走了。” “那啥,你挺住啊!素恩姐找到了!”蓝耙子故意语调低沉些。 美京惊叫一声:“啊依勾!!!在哪里?”这句汉语声调很怪。 “哦,船老大怕出事,放一个小区的民房院子里了。你快过来看一眼,然后咱们好把她的尸体处理好!” “地址,地址告诉我!”美京很急切。 蓝耙子似乎在她这句话里听到了兴奋,平静地说:“黑沙环伯爵金庭小区c栋四楼二门,按一下4*2*9k9k99k,这是我的密码,可以直接进入小区,我在门口接你。” “好,我记下了,到了我给你打电话!”美京说完挂断电话。 通话完毕,蓝耙子和素恩姐一动不动地对望着,都想在对方眼中看出叵测的下一步…… 十五分钟左右,美京凹凸有致的身影出现在素恩姐的视线中。身后的出租车已经开走了十几秒,她仍然站在小区门口停止不前,手中的电话被她举起又放下,犹豫着没有打给蓝耙子。 素恩姐倚着窗口和蓝耙子对望一眼,担心地说:“这个坏东西肯定觉得这里不像停放尸体的地方,欧巴下去接她一下。” 蓝耙子匆忙下楼,看到美京之后小心翼翼地说:“走,在楼上呢!等一会儿看完之后我直接让人联系火化。”说完带头向前走。 美京踌躇着跟在后面,小声问:“啊依勾!怎么送到这里来了?而且高寒欧巴一直关机,我……我……” “哦,别怕,高寒应该在忙别的事,不方便接电话。我和船老大都没联系上他,船老大这才找到我,偷偷把素恩姐送过来的。这有一家专门给横死的人作法事的户主,为了求个心静,一般都送这来超度一下。人家直接给料理后事,图个省心和方便呗!” 说话间,蓝耙子已经把美京带到了四楼的房门口。 门没锁,蓝耙子拉开门后一闪身,紧随其后的美京连愣神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门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拽了进去,随后听见了“啊!……啊依勾!啊依勾……”一连串惊呼,蓝耙子“咣”地一声锁上房门。 美京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嘴巴也大大地张着。 素恩姐眯着眼睛,一只手死死钳住美京低低的领口,嘴里像嚼着人骨头似的嘣出几个字,“美京,你个坏东西!你见鬼了?” 美京脸色煞白,吞咽了几下口水才结巴着说:“姐姐,你……你……你没死呀?” 也许是照顾蓝耙子在场,二人说的都是汉语。美京说完,侧眼望了一下蓝耙子。 蓝耙子阴着脸守着门口,冷冷地瞪着美京。 素恩姐一扥手臂,喝道:“跪下!”随后抡起巴掌,“啪”,狠扇了美京一个大嘴巴。 美京的脸被扇得一歪,身子软下来,但并没有跪下。蓝耙子在后面照她腿弯就是一脚,美京“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 “啊!啊依勾……你们……你们……” 嚷到这儿,美京叨叨咕咕冲素恩姐又喊了几句韩语。但素恩姐只回了她一句韩语,她就灰着脸低下目光…… 素恩姐松开美京的领口,左手抓住大波浪扳起她的脸,右手变做掌刀,照着美京又白又长的喉咙“咔”地狠切了一下,美京喉咙“咕噜”一声,猛一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到了素恩姐的裤子上。随继眼白向上一翻,侧身栽倒在地上。 素恩姐向蓝耙子一努嘴,“把她绑起来!” 蓝耙子拿出一卷胶带,在美京的手腕、脚脖上缠了几圈,然后把她拖到墙角衣架后面。回头一瞅,素恩姐狠毒的三角眼此刻像长在了母夜叉的脸上。 蓝耙子心里咯噔一下,为了掩饰不祥预感造成的慌乱,急忙转目去看地上的美京。 可是,等蓝耙子再一回头,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头上…… 蓝耙子一惊,“你……你这是啥意思?” 这时他心里顿时明白了,素恩姐从海滩取回来的那包东西就是这支轻型手枪。 素恩姐虽然面如冷煞,但声音还算平静,“蓝耙子,欧巴,我不会害你,而且还要谢你,更是为了救你。听话,把自己的脚先缠上,否则我开枪了!你知道我今天要做什么的,对吗?”说完枪口杵了一下蓝耙子的头。 蓝耙子也是出类拔萃的混家子,社会经验非常丰富。从素恩姐握抢的姿势上不难看出这位女廉政官不但是格斗高手,也是常年玩枪的行家。枪在她手上如同她的肢体一样听她摆布,自己现在反抗胜算很低。再者他觉得她真没理由害自己,于是惨笑了一下,说道:“素恩,我明白你的意思。好!我自己绑。” 说完,蓝耙子拿起刚刚缠绑美京的那卷胶带,一圈一圈地往自己脚脖上缠…… 素恩姐紧握枪支后退一步,命令道:“再缠两道,再紧一些!” 蓝耙子把自己腿上足足缠了十多圈胶带,比美京腿上缠得还要牢靠。缠完脚之后,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倒剪双手伸到背后。 他了解专门抓人的那一套,非常明白素恩姐接下来会怎么做。 素恩姐谨慎接近蓝耙子,枪抵着他的后脑勺,嘴上说:“蓝耙子,欧巴,连把你打晕我都舍不得,你应该明白我是对你好,对吧?” 然后,她动作麻利地单手缠胶带。 蓝耙子很配合地合拢着双腕,无奈地说:“明白,你不可能害我。” “嗯,不但不能害你,没准还得托付你几件事呢!稍后再说。” 她把蓝耙子的双手缠得一动不能动,满意之后说道:“多动动手指,这样不会捂血。” 蓝耙子的手脚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靠到了床头,半开玩笑地说:“素恩,钱整回来得分我点儿!” “嗯,有你的份儿!”素恩姐说完挪开墙角的衣架,抬脚“吭”地一声踹在美京胸口上。 “哦……”美京紧皱眉头睁开眼睛,低低的胸口一片青紫。 她惊恐地看着素恩姐,没有叫喊,愧疚同时在眼里闪现,忍着胸口的疼痛小声说:“姐姐,我……”牙齿是红的。 素恩姐黑着脸冷冷地说:“一年前你姐夫就死在这把枪下,它专杀背信弃义的叛徒!但它名正言顺,我先用它打死你那寻花问柳的姐夫,然后用歹徒的大口径手枪在原来的枪口再开一枪,这样你姐夫就是国勋了!怎么样?今天你也想死在它的枪口下吗?” 二人的对话虽然时而夹杂着急切的韩语,但大部分仍是汉语,内容基本完整呈现。蓝耙子听了心里一惊,好歹毒的女人! “姐姐,我……我也是被逼的……” 美京吭吭哧哧地刚要继续往下说,“啪!”素恩姐伸手又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咬着牙说:“闭嘴!坏东西!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会说实话,我不着急。只是我必须先告诉你,天底下不管男人女人,谁骗我,谁祸害我,我都觉得正常,不会那么恨,也不觉得那么狠,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是,你骗我,我最受不了!比被一百个男人轮着来都痛苦!原因很简单,我对自己的亲妈都没有像对你这么好!我宠着你、信任你,你反而贴着心脏给了我一刀!美京,坏东西,废话不说了,钱呢?” 素恩姐声音不大,但却如看着自己幼崽被杀死的母狮,每一声低吼都吓得美京瑟瑟发抖。 此外,美京那张诱人的脸庞变得煞白,双眼放着可怜的哀光,由于恐惧嘴角不停的抽搐,颤抖着说:“姐……姐姐,钱……钱都打给别人了。”说完把头压得很低。 “别叫我姐姐,快说,打给谁了?” 素恩姐的脸越发狰狞起来,蓝耙子看在眼里,脑海浮现出与她在交*媾时的表情。 “是……是叼金姐。” 第二十一章 意外保险 第二十一章意外保险 美京的声音很小,但落在蓝耙子和素恩姐耳朵里却声如炸雷。 “什么?叼金姐?啊依勾……不是那个叫雄熊的小白脸吗?”素恩姐问完惊讶地和蓝耙子对望一眼。 “雄熊就是叼金姐,怕你知道,我才那么存的通讯录。” 脑子里的炸雷稍稍平息之后,素恩姐厉声喝道:“谁报的警?” “也是叼金姐安排人报的。”美京蜷了蜷腿。 “说说详细经过,一字不落地说!”素恩姐颓然地坐在床边,握着枪的手放在腿上,脸阴得能飘下雪花。 美京抖得更厉害了,她似乎很了解素恩姐的手段,牙齿都在打颤…… 但再害怕也得面对问题。她偷看了一眼素恩姐,马上缩回眼神,小声哀求着说:“姐姐,你知道我是很爱赌的,在这里输了很多。四个月前,我知道你们廉政厅内部调整,你肯定腾不出身来澳门。我在家里欠的债太多了,而且都是高利钱庄的。就打算偷偷到香港押一套你的房子,来这赌几把,赢了再把房子赎回来。我知道你是最相信我的,绝对不会想到我敢这么做,就偷偷地来了。哪知道一场下来一套房款就没了,我没办法,又去香港押了一套,结果又没了。我害怕了,就去找叼金姐,因为哪次你带我来她都对我眉来眼去的,你知道她是那个……” “继续说!坏东西!”素恩姐不想听没用的。 “她就借给我五百万港币翻本,结果又让我输了。然后我就和她去台湾玩……玩了两天,回来后我把剩下的两套房都押给了她。啊依勾……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糟糕,一夜全输了!我……啊依勾……我不知所措,怕你知道,就央求她先把房产证还我。哪知她翻脸无情,不但不给我,还要去办过户手续。我没办法,答应每个月过来陪她八天,直到钱还上为止。临回首尔,她给我拿了一百万港币零花。这件事我就一直提心吊胆地瞒着,生怕你哪天问起来我应付不了。接下来我四处琢磨钱,准备堵窟窿。直到十天前,叼金姐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的线人知道你目前的情况,让我偷偷跟她联系,否则你跑路时要房款我就得露馅!啊依勾,然后……然后她又给你打电话,把你诓来。其实我是和姐姐一天启程的,见你之前,我……我跟叼金姐先见的面。” “接着说,坏东西,你俩见面策划的是什么?”素恩姐阴沉地盯着美京。 “我俩见面之后,她说你现在跑路肯定得卖房子,问我想怎么办?啊依勾……我也没办法呀!又害怕你知道,只能央求她帮忙。她好像挺为难地说帮我也可以,但前提我得和她签个协议,在钱没还给她之前一直待在澳门陪她,我连那个全是中文的文件的具体内容都没弄明白,她就连催促带逼迫地稀里糊涂逼着我签了。”美京说到这儿,头抵在膝盖上抿了抿嘴角的血。 素恩姐回头瞅了眼蓝耙子,看蓝耙子静静地听着。她又扫了一眼蓝耙子的手脚,才放心地回过头,冷着脸冲美京说:“然后呢?” 美京咳了一声,继续说:“然后她就让我单弄个手机随时报告你的行踪和情况,而且……而且提前设计要害你,让我配合。”说到这儿,美京偷眼看了一下素恩姐,低下了头。 “她如何设计的?”素恩姐冷笑着问。 “她知道你弄到钱之后肯定偷渡跑路,而且偷渡的事肯定是高寒安排,让我设法一定要接近高寒,确保第一时间知道你偷渡的时间和地点。但……但她没说会怎么做。” 听美京唯唯诺诺地说完,素恩姐皱着眉头问:“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啊依勾……我也不忍心,但……但我没办法,我不敢不听她的,欠了她那么多钱,房产证还在她手上押着。”美京说到这,眼泪又流了下来。 素恩姐丝毫没有怜悯和同情,走过去“啪”地一巴掌掴在美京脸上,咬着牙骂道:“坏东西!脚上泡自己走的!快说,之后呢?” 美京咬了咬嘴唇,憋住眼泪,哆嗦着说:“然后你就派我去香港押房子,我到了香港就给她打电话,她说都准备好了,让我在码头等着。不多一时,一个男人给我送来一张卡,里面有一千二百五十万港币。我就回来了,谎称只押了两套房,要剩两套留后路。回来之后,从你们的谈话中知道你偷渡的地点,我偷偷发给了她。你刚离开赌厅,我就看见她助理蜜蜜来了,之后就听说你跳海了。其实一听说你跳海,我还是抱一丝希望的。因为我知道姐姐是廉政厅五届游泳冠军。我……我也跟叼金姐说过你游泳很厉害的!啊依勾……” 美京说完乞求地望着素恩姐,渴望得到她的原谅。 素恩姐握枪起身,黑着脸蹲在美京面前,眯着仇恨的眼睛冷冷地说:“坏东西!我这一走,我那双胞胎儿子就彻底没了娘啦!你能因为赌博把最信你、最疼你的人往死里害,也算毒到家了,活着太多余!”话音一落,她拿起沙发上的软垫摁在美京头顶,在美京的哀求叫喊刚窜出喉咙的瞬间,枪口猛地顶住软垫,“砰”的一声闷响,随着软垫暴起的粉尘,美京一声没吭,软软地侧倒在墙角…… “呃……”蓝耙子一声惊呼,险些没噎到。 素恩姐从容地吹了一下枪口,闭了闭眼睛,回头看向蓝耙子。 蓝耙子呆若木鸡地靠在床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素恩姐能如此干脆地枪杀美京。他以为素恩姐问出钱的下落顶多痛打美京一顿,然后和她割袍断义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像打家雀儿一样,轻轻扣动一下手指,活生生的香艳美女就香消玉陨了! 蓝耙子斜眼看着美京额头那个触目惊心的圆形血洞,心脏隔着衣服嘭嘭作响。美京那双空洞惊恐的大眼睛多像指引自己前路的航标啊!蓝耙子愣愣地看着素恩姐,看着这个连杀心四起时都能笑容满面的韩国女魔头,心凉了,他在琢磨,她能放过自己吗?自己可是目击了她杀人全过程的啊…… 蓝耙子又恨又急地向后靠紧了身子。 素恩姐似乎是被杀人和复仇的快感弄兴奋了,她看着蓝耙子魂不守舍的样儿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啊依勾……怎么啦?欧巴,难道怕我连你也杀吗?告诉你,我吕素恩是手狠了一些,但还不至于乱杀无辜。况且……况且你带给我的没有痛苦,全是快乐!来,再给我一些快乐好吗?” 说完,她把枪放在蓝耙子脚下,温柔地伸出了手。 蓝耙子瞪着眼睛机械地任由素恩姐摆布,他要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脸上看出自己的归宿。 见他这样,素恩姐停下动作,娇媚地冲他笑了笑,从脖子上摘下那个从不离身的心形吊坠。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张小小的照片露了出来。她先贪婪地看了几眼,然后递到蓝耙子眼前,带着温柔幸福的笑容说:“我的双胞胎儿子,看看,招人喜欢不?啊依勾……” 蓝耙子把目光定格在照片上,两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天真可爱地把脑袋挤在一起,甚至能从照片上看出调皮来。蓝耙子的心一酸,多可爱的孩子啊!可是,父母如果不走正道,无论他们多天真,无论他们多单纯,他们的人生都将从父母的歪道上种下痛苦和悲伤的种子…… 由此,蓝耙子也想到了自己上高中的女儿和含辛茹苦照顾一家老小的发妻。他的心软了,同时也袭来了无尽的悔憾,亲人们能知道自己今天葬身这个几千里外的出租屋吗? 看着蓝耙子灰暗的眼神,素恩姐擦了擦眼角的泪,豪爽地挺了挺胸,无所畏惧地说:“欧巴,别难过,你死不了,顶多受些牵连。稍后我写张遗书,肯定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来,欧巴,好好送送我……” 素恩姐死在了蓝耙子身上。她是在漂浮云霄的刹那朝自己太阳穴开枪的,血溅了蓝耙子一肚皮。 ………… 讲到这儿,蓝耙子心有余悸地咧了咧嘴,自嘲道:“我跳着脚在窗前喊人报警时,裤子都没提上……呵呵……”说完,他那双戴着手铐的大手紧紧地捂住了脸…… 高寒的心脏在蓝耙子讲述时一个劲翻滚,两个活生生的女人竟然死得离自己这么近。而且,一切都是那样猝不及防…… 这时,黎警官平静地说:“吕素恩的遗书是用韩文书写,我们看过了,也做了鉴定,她临自杀前交待了自己枪杀郑美京的全部经过,也证明了蓝九齿先生是受了她的蒙蔽和胁迫。同时,她还给她韩国的亲属做了交待。吕素恩和郑美京的尸体现在停放在山顶医院的停尸间。我们已经给韩国警方发了函,目前就等着韩国来人处理了。蓝九齿先生虽然没有杀人动机,但是容留他人在自己的住处吸食违禁品,并造成了严重后果,按澳门行政法规定,是要入狱的。另外,高先生,您没来的时候我已经给蓝九齿先生看了一份文件,是澳门保险公司传真过来的,请看!” 言毕,黎警官递给高寒一个文件夹。 高寒接过来一看,是一份人身意外伤亡保险合同。上面投保人是郑美京,受益人是蜜蜜,保金是2.5亿港币。 第二十二章五雷轰顶…… 第二十二章 五雷轰顶…… 高寒呆住了,怔怔地望向刚把手从脸上拿下来的蓝耙子。 蓝耙子大咧着嘴,紧皱眉头,痛心疾首地说:“阴谋哇兄弟!这就是我说的天大的阴谋!咱哥俩像傻叉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啊!” 高寒半晌才回过神来的,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混沌的脑海立马打开一扇天窗。一切都不难想象了,这一切都是叼金姐精心策划的,她那个全是肥肉的大脑袋里装的绝对是一部超容量计算机组。被山西老吴头吃掉四个亿后,她丧心病狂,在自己的客户中寻找合适的人选,投保骗取巨额保金。结果素恩姐和美京成了倒霉蛋组合,嗜赌如命又在她手上押有房契的美京还被迫扮演了加速自己死亡的内应。叼金姐先用借钱给美京堵窟窿的名义诱骗美京稀里糊涂签下巨额保单,再诓来倾家荡产又亡命天涯的素恩姐,然后把自己拽进来运作骗码,之后巧妙地设计素恩姐偷渡计划的破产,还得让吕素恩恰到好处地活下来,最后利用素恩姐的仇恨杀掉美京。这样的意外死亡无懈可击,最终巨额保金像天上洒落的金豆子一样,哗哗落入她的囊中…… 我靠!真是绝顶的高明啊!自己和蓝耙子在整个骗局当中稀里糊涂地当了马前卒,还为得到那点杯水车薪背上沉重的良心负担,真是天大的傻叉啊!叼金姐不但连本带利收回几千万,又白白地赚了2.5亿。他妈的!真高啊!高到连老天爷都帮她,竟然严丝合缝完成了绝美计划。这中间除了运气,更有她对目标人物性情秉性的精准掌握。如此说来,还真幸亏素恩姐手黑把美京毙了,否则说不好自己这个马前卒还要承担怎样的血腥角色呢? 但是,自己会为了钱伤天害理吗?他妈的做梦!如果真有那一步,两条命都活了。 高寒脸色逐渐平静下来,他明白了,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光聪明不行,聪明一定要加上狠毒才能成就大业! 他惋惜地看着蓝耙子,抿住嘴唇恨恨地点了点头,苦笑着说:“算咱哥俩二叉!没用的不多说了,哥们儿,有啥事要交待的?” 蓝耙子凄苦地摇了摇头,“我都打听了,到澳门监狱打电话是允许的,有需要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我这三年两载的是出不来了,出租屋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不用管了。幸亏咱哥俩这最后一把干了点钱,家里也够花了,呵呵。如果回东北时有空闲,到我家看看我父母、孩子和你嫂子!”说完双手又捂上了青白的大长脸。 高寒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一切都不是问题,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把脸转向黎警官,“黎警官,请问此案还继续深入调查吗?” 黎警官和女律师对望了一眼,微笑着说:“这个嘛!不知高先生指的是哪方面了?” “当然是郑美京签的那份保险,受益人存在谋财害命的巨大嫌疑,您们警方不调查吗?”高寒皱着眉头问。 “噢!这个事件与本案无关,保险任何人都可以买的,而且保金大都高额,很多有钱人都会这么做。凡是投保人亲自签署的保单都是合法的,杀人案件很明了,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受益人操纵,警方无法立案调查的!”黎警官说完站起身来。 高寒明白这次会见要结束了,慢慢站了起来。这种情况下,颓丧是没用的,自己心中的不甘人家警方也做了解释,多深的恨也只能埋在心里。 “哎!……”他长叹一声,一切的一切只能有机会再说了。如果真要怪的话,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人世间好多事情都是这样,正义与邪恶只要是在人规定的框架内重合,那就是合法的。法律保护受害者的同时,也无形当中给了罪恶可乘之机。就像动脉里的血液一样,病毒随着血液奔流而侵入肌体,那就是应该的。说白了,把坏事做合法了,很多时候真的就可以高枕无忧。 除非真有上帝。 临出门,高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素恩姐知道美京买了巨额保险的话,还会杀她吗?素恩姐为什么不找叼金姐报仇呢?想到这儿,他犹疑地回身问蓝耙子:“美京不是提到签了一份协议吗?难道不知道那是关于她自己生死的意外伤亡保险?” 蓝耙子咧着嘴说:“要说这些韩国鬼子也真他妈有病!学几句磕磕绊绊的人话就敢来澳门混!那他妈是一份繁体中文协议,美京这个嘚呵(傻)的韩国思密达知道个屁!一心只想着堵窟窿还债,以为那就是一份‘卡瓢’卖身契呗!” 高寒狠狠地“靠!”了一声,接着问:“素恩姐没想过要干掉叼金姐吗?” 蓝耙子无奈地说:“素恩这个思密达性子太爆,太急着动手啦!如果她知道全是叼金姐划的道,而不仅仅是美京欠债还钱那么简单,她能只杀美京一个人吗?美京也真是的,脑汁估计都灌肉馒头里去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签的是一份意外伤亡保险。否则,只要说明白了,真能救她的命!唉!” 高寒转头又问黎警官:“请问,保险公司怎么这么快发来传真确认死者身份?” “噢!是一位小姐今天到保险公司要求的。”黎警官说完很同情地微笑了一下。 高寒脑子里瞬时浮现叼金姐和蜜蜜人脸背后鬼魅般的面目,在心里狠狠地给二人记了一笔。他冲蓝耙子一摆手,说了句:“保重!哥们儿!”大步跨出警署大门…… 高寒闷着头往前走,径直走向几百米外的海滩。地处亚热带的澳门,四季不清不楚地更迭着,赌徒们往来穿梭于这个瑰丽繁华的城市,昏头涨脑地沉湎于赌魔的世界,没有人在意时间的流逝,却都在人的生死存亡间见识到了赌魔之刃。 高寒双手插着裤兜,斜阳残酷而直白地刺激着他。今天这一课太生动了,他迎着腥腥的海风举目远眺,海的尽头与天相接,无边无际的蔚蓝。 …………………… 蓝耙子在警署叙述事情时特意回避了不少敏感字眼,高寒明白他的意思,是怕连累到自己。回到永利皇宫的客房,他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晶品”的痕迹,一切都不能不防。还好,房间整洁如新,看来美京临出门时按了打扫灯。之后,在美京的包里找到了四十多万的港币。 躺在床上发了两个小时的呆,高寒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掏出手机,拨通了叼金姐的电话。他想看看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魔头如何面对自己。 铃声响了半天才接通,里边传来了蜜蜜的声音:“喂,高总吗?” 高寒狠着声音说:“烂货,大姐呢?把电话给她!” “大姐不在耶!去冰岛旅游啦!”蜜蜜的声音有些闪躲。 “什么时候走的?” “四个小时前登机的耶!” “你在哪?” “我……我在香港家里耶!这几天我休假。” 高寒知道这是叼金姐躲着自己,恨恨地说:“你好好休啊!下回我他妈让你休产假!”狠狠按断电话。 澳门的司法程序就是这么快捷,一天后,蓝耙子的案子审理完结,入狱两年半。 …………………… 狠狠睡了两个噩梦连连的破碎觉之后,高寒打开手机。没一会儿,微信和未接电话的提示音就像自动步枪连发速射一样,突突突地钉在屏幕上。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些内容是什么,除了哈尔滨的老妈、姐姐和大砍以及另外几个扒仔的日常致电之外,绝大多数都应该是逾期债主的“礼节性问候”。其中肯定也包含丁总的,别看刚刚还了三百万,他这个天生的讨债鬼仍然会在几个小时之后给你扎一针“备忘剂”。 高寒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径直进了浴室。泡一泡,去一去说不上是幸运还是倒霉的杂气。 是啊!换做是谁都不难理解他这种颓废,毕竟两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突兀地消失了。也许那两具僵硬的肉身现在还躺在山顶医院停尸间的大冰柜里,满满地挂着白霜。三天前她们还在这间豪华套房里跟自己和蓝耙子癫狂、谋划,那时她们多灵动啊!会说、会笑、会哭,还会叫,带来的全是迷醉和亢*奋。现在回头一想,人生真是太他妈扯淡了,啥事都不给个知会,心跳永远发生在下一秒。 高寒使劲揉搓着黑亮的短发,花洒喷出的水帘不断腾起蒸汽,雾霭霭的,默契地配合着他那恍如隔世的心境,让来之不易的悲伤把他紧紧裹住,全当对他和美京那譬如朝露般的“交情”的一种祭奠吧! 走出浴室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冲刷洗净了对他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奢侈的矫情,眼前的债务危机才是真实的生活。 他拿起手机,打算先敷衍一下债主,然后再给家人和大砍他们回电话。但是,叼金姐的微信却赫然摆在屏幕上端,这不能不令他感到新鲜。 先点开这条微信,他要看看这个理应躲着自己的“黑心阿肥”到底玩儿啥花样。 出了素恩姐和美京这事之后,高寒就在心里给叼金姐取了这个雅号。 微信内容就五个字:方便回电话。 高寒走到窗前,号码呼出后,他把幔帘拨了条细缝,让和煦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以此缓解叼金姐那夺命女中音造成的不适。 风音响了几声,电话接通:“喂,小土匪,缓过劲儿没有?” “大姐,还是你有道啊!兄弟服了!” “靠!别他妈跟我阴阳怪气儿的,好像你啥也没捞着似的。” “跟大姐比起来,那不就是放屁崩出的屎星子嘛!呵呵……” 叼金姐语气放柔,但更显怪异:“你呀,还是年轻,想在澳门街混,首先得有吃人的心。动不动几百上千万地往兜里划拉,不掺血带肉的,可能吗?这个世界就这么公平,有本事你就吃肉,没本事你就被吃,饿不饿自己知道。” 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想想自己在这次事件里的收益,高寒的口气也软了下来,和缓地说:“精辟!大姐,您教训的对!” “跟我就别费你那甜蜜的唾沫星子啦,估计这两天你也顺过气儿来了。我得在寺院修一阵子课,你就先自己在娱乐场叨几口小食儿,等我回去再给你找够个儿的买卖。” “嗯,还是大姐想着我。不过,闵州老秦他们可掉的挺惨……” 高寒还没说完,叼金姐抢过话头:“靠!你他妈是抢一把两把啦?不就是因为这把干的钱没全进你腰包吗?告诉你,没事儿。老秦给我打了好几十个电话,意思是想少往回要点儿。虽然他们是八个人平分,但每人损失也是好几百万。我让他找你要去,他扔了一筐雷,最后也他妈是瞎叫唤。他要是有你那两下子,也不至于让你把几千万抢去。” “反正我就觉得这把干的有点儿狠,怕把人家捅鼓毛喽!” “靠!别在我面前装怂,你是啥级别的亡命徒坯子我还看不出来吗?信不信大姐拔根眼毛都能当哨吹?” “都在澳门混,哪天碰上也怪尴尬的。” “行了,哪天有吃台底的活儿我捎上老秦。你是个好苗子,要不然我也没功夫扯你。消停抠客去吧,家里那一屁股债早晚得还。”叼金姐说完挂断电话。 高寒悻悻地看着慢慢变暗的手机屏幕,他心里明白,叼金姐这是做贼心虚,玩儿一下怀柔战术,不想结自己这个棘手的仇敌。另一方面她是目光长远,日后必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为了拿自己当枪使,暂且采取一些补救措施而已。但人家说的没错,没杀人心就没挣钱胆,肚子饿不饿只有自己知道,现在想多了没用,火烧眉毛顾眼前,抓紧弄钱还债吧! 债主的信息就不用看了,黄世仁和杨白劳之间永远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要钱。幸亏这几天补回去一部分,否则现在应该快炸锅了。他简单向老妈和姐姐、姐夫报了平安之后,给大砍回了个电话,两人相约三个小时后在永利皇宫娱乐场大厅见面。 在这三个小时里,他首先包租一台粤澳牌照的两地车,连车都没下,从横琴闸口通了一次关。这是必须的,否则证件将超期。然后,他到就近的一处海滩给美京和素恩姐烧了一大堆纸。不知道那边的货币是咋兑换的,也不知道那边通货膨胀不,物价高不高,反正他估计自己送过去的怎么也超过几百个亿了,如果换成韩元就更是天文数字了。就算再喜欢赌,也够她俩折腾一阵子的。然后,他才安心赶往娱乐场。 一见面,大砍打趣道:“咋的,还悲天悯人呢?” “嗨!自己家祖坟都哭不过来,那有闲心哭乱死岗子啊,一屁股债还等着呢!” 高寒说完自嘲地笑了笑。一段日子下来,他跟这个老练多谋的昔日刑警很投脾气,所谓英雄惺惺相惜,判断是不是一路人的前提,就是看彼此间是否存在相同的爱憎。 “呵呵,尽装没心没肺,心里还想着那个什么美京呢吧?” “哼!有心有肺也不如有钱呐!要说想她是有点儿严重了,但毕竟我是她压轴的男人,明年祭日再给她烧两张朝鲜上坟纸是真格的。” “哪天咱俩一起去看蓝耙子,也不知道这地方的监狱让不让接见?但甭管咋说,他还真有点儿命,临进去给家里挣了好几百万。”大砍一脸的羡慕。 高寒笑得有点揶揄:“呵呵……幸亏你不在澳门,否则现在进去的肯定是你。” 大砍笑了笑,接过侍者托盘里的甘蔗汁抿了一口,冲左侧一努嘴,言归正传:“自打知道你是个朝鲜通之后,不知咋的了,无形当中我总爱盯那些说鸟语的。呶,那个朝鲜鬼子挺有料,我跟着他一下午了,玩的挺大,轻易不下注。但他是个土八路,几把就输了六七十万,现在手里还剩一百万多一点。走,咱俩瞅瞅去。” 正在这时,高寒的手机响了。他掏出一看,是个奇怪的隐藏号码,全是星(*),一个数字都没有。 “哎呦?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他叨咕一句开始接听:“喂?您好,哪位?” 对方说的是韩语:“是我,朴东旭。” “谁???????” “朴东旭。” “再说一句……你……你他妈的是谁?”高寒额角渗出一层冷汗。 “我是朴东旭。难道高先生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啊依勾……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呵呵呵……” “你……你不是死了吗?到底……到底是人是鬼?” “也许高先生希望我是鬼吧。呵呵。” “我靠!……” 高寒一捂脑门,险些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