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小子》 第1章 奇葩家庭 长江中游岸边，坐落着一座著名的城市，叫江城。 江城人口五百万，经济发达，被称为长江带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江城市辖区，有一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被称为文都，叫桐市。 桐市由过去的桐县升格而来，属县级市。 桐市范围内，西北方向，有一座山，叫龙眠山。龙眠山是大别山的组成部分，位于其南麓。 龙眠山脚下，有一个村落，叫龙村，全村十来户人家，都姓龙。其中一户人家住村东头，主人名叫龙印台。 龙印台一妻一子。妻为杨雪，朴素且有着几分颜值的村妇。子呢？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中国大地很多年轻的父母喜欢给自己的孩子连名带姓取四个字。龙印台也赶这份热闹，给儿子取名叫龙眠小子。 龙印台给儿子取这个名字，并不能说明他有什么文化。相反，他斗大的字识不了几升，而且他这人性格暴躁。稍有不顺，脾气瞬间就像火山一样爆发。夫妻俩少不得吵嘴打架。 龙印台对儿子龙眠小子更是没有好脸色，稍不听话，非打即骂。父子俩经常犯冲。日积月累，敌意很深。好在杨雪忍辱负重，对龙眠小子的学习从来没有放松过。 龙眠小子虽然倔强，虽然有点调皮，但学习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妻贤子贵，好好的家庭，龙印台为什么改不掉自己的脾气和坏毛病呢？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脾性坏到骨子里，就是改不掉。 有一年过年，龙眠小子趁父亲龙印台高兴的时候，斗胆向他提出建议：你总是希望我把学习搞好，我学习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如果你能改掉你的坏脾气，并且不与母亲吵嘴打架，我保证学习还会再上一个台阶。 龙印台一高兴，居然答应了儿子的请求。父子俩约法三章。这个时候，杨雪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但是，就在龙眠小子上高二的时候，父亲的坏脾气仍然没有改掉。 杨雪外出时，不小心弄丢了手机。她本来心里就难过。龙印台不仅不安慰，反而不停地埋怨，直至骂骂咧咧。 杨雪顶他两句，他脾气爆发，伸手就扇了杨雪一耳光。杨雪一还手，竟然被他打趴到地上。 龙眠小子气愤之极，怒火中烧。他上前就给了父亲一个猛烈的撞击。 龙印台猝不及防，身子一个歪斜，倒到墙上，头破血流。 这还了得！ 龙印台立马抄起身边的扁担，要扫龙眠小子。 龙眠小子过去放寒暑假的时候学过武术，当然这武术不是用来对付父亲的。他反应快，一个闪身，便蹿到屋外。 龙印台用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握着扁担，居然赶到室外，绕着村子，追了龙眠小子好一阵子。终于体力不支，他最后气极败坏地回到家里。 龙眠小子这一冲撞，给母亲争取到了出逃的时间。 龙印台回到家，不见杨雪踪影。 他在屋里找了个遍，又追至屋外，却在村头远远地看见杨雪正往娘家的山路上赶去。 龙印台断然不敢追到老丈人家的。因为他知道，他的老丈人、也就是杨雪父亲杨雄，是个杀猪的屠夫，脾气比他还要暴躁。欺负他女儿，惹恼了他，谁说不会动刀子呢。这多少有点让龙印台心生胆怯。 龙印台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他包扎好自己的头部，用一顶帽子压住，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家里的那张旧沙发上，垂头丧气。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冷静下来。 自己就像是一头疯狂的狮子，又像是一位残暴的君王。这么一件小事就能点燃我的怒火，既伤害了妻子，又伤害了儿子。我这举动，多么疯狂，又多么荒唐，不仅在村里被人鄙夷，落下笑柄，而且，说不定老丈人还会找上门来…… 龙印台越想越后悔，就差地上没有地缝。 众叛亲离，我有何面目见到我岳父母和乡邻？ 痛定思痛之后，龙印台站起身来。他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将它打成一个包，然后背在身上，走出了家门。接着，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耐以生存四十多年的龙村。 龙印台选择外出打工，其实他是在逃避责任。实属不该。 龙眠小子在同学家住了一宿，回到了自己的家。他不见父亲，更不见母亲，心下惶恐。 他立即赶到外婆家，这才得知，母亲已回了娘家。但是，这会儿，母亲又出去了。 母亲去了哪里？ 外婆焦虑地对他说，母亲去江城打工了。 外婆说话的时候，太婆就站在他身边，不住地叹息，泪水涟涟。太婆是母亲的母亲，前不久才过七十大寿。 龙眠小子告别外婆，重新回到家里。 种种往事，不堪回首。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 父亲就像是一个大恶人，完整的一个家，被他撕成碎片。他气走母亲，他自己也一走了之，这哪是一个丈夫及父亲的所为？ 家不成家，我却成了这里的主人。 其实，我现在等同孤儿一个。当初我好好学习，希望父亲能改掉坏脾气，对母亲好些，父亲不仅没改掉，反而变本加厉。我努力学习根本没起到好的效果。 我这学习还有什么意义！ 龙眠小子想给母亲打电话，但是他哪里知道母亲新手机的新号码。 龙眠小子焦躁，苦闷，失望，叹息。 但是，他很快就做出了一个冲动而又惊人的决定：去江城找母亲！ 第2章 每个人身上都潜伏着救人的本能 一个人，站在什么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走向何方。 春寒料梢。凉风习习。龙眠小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背起书包就出发了。 但是，他刚走到室外，突然就听到山上传来呼啸的轰鸣声。 在龙眠小子的潜意识里，这分明就是山体塌方的声响。一连几日的晴天，山体怎么会塌方呢？ 龙眠小子出于本能的考虑，他要到前面去看个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着实是山体塌陷了。山体依附的土石卷起巨浪，将树木连根拔起，并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龙村砸来。 几百年来，龙村经历过无数的山体滑坡和山洪的冲击，都安然无恙。但这次能逃厄运么？。 龙眠小子早已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他眼睁睁地看着山体倾泻而下，向着自己而来。 他不仅束手无策，甚至连逃生的欲望都被掐灭了。他只能任由这局面灾难式地发生，大气都不敢呼出。他甚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并且闭上了眼睛，被动而又无望地等待着这突与其来的大祸临头。 但是，巧得很。山石冲到他面前时，却戛然而止。 轰鸣声也顿时停息。 村里所有的房屋和他本人都安然无事。 龙眠小子瞪大眼睛，土石形成的土坡与山体连成一片。山石倾泄，等于将土坡向前推进了几十米。龙眠山就像是一块生命体被刀刮了一下，露出一大片红艳艳血淋淋的伤口。 神斧神工，自然破坏山体的残酷和血腥，令人目不忍睹！ 龙眠小子震惊之余，发出一声惊叹，却见龙眠山的山顶上有人朝他这边捶胸顿足、垂头丧气地在呐喊。 山顶上的人极为渺小，龙眠小子也听不清他们喊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只有在某种危急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和呐喊。龙眠小子疑惑地看看四下，又看看身前。 天啦，身前的地面上，土石戛然而止的地方，也即土石丛中，深陷着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个人已与滚落到前的堆砌的山石融为一体。他一动不动。 龙眠小子大为吃惊。他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将书包放到一边，上前将这人从土石中扒出。 此人灰头垢面，面目全非。龙眠小子触他鼻息，生命特征还在，只不过他已是奄奄一息。 山顶上的人手舞足蹈，原来就是因为这人被山体塌方冲到山下了。那些人已经绕道没入丛林，估计是向这边而来。 救人要紧！ 龙眠小子弯腰拉起伤者的双手，然后将他掺扶起，背到身后。伤者身体沉重，但是，山娃子坚实的体魄，已将他稳稳地背起，然后，一溜烟地向附近的医院奔去。 刚离开，龙眠小子身后就传来一位村民的追问：小子，那是谁？ 这人叫龙印高，是同学龙小旺的父亲，按辈分是他的叔辈。龙印高一定以为村里哪位受伤了，所以他关切地问。 龙眠小子顾不及回答他的问题。他背着这人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村子。 附近的医院就是龙眠乡卫生院。 医生给伤者清洗、急救后，对龙眠小子说：幸亏送得及时，不然，光是那灰土堵住他呼吸道都会危及生命，你等于救了他一命。 阿弥陀佛！ 伤者是一位老者，眉清目秀，不像是附近村庄之人，倒像是城市里的白领阶层。 龙眠小子释然。我终于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突然他又想起，老人生命无虞，我自己的书包还丢在村口呢，我得离开这里。 龙眠小子正从床边挪步，却见伤者醒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老人睁开眼看看已经转身的龙眠小子，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身体还未恢复，力量极为虚弱。龙眠小子无奈，只好停了下来。 老人松开手，接着又抓住了龙眠小子的一只手，将它紧紧却仍然是无力地攥着。 老人看着他，忍住痛楚，一字一句地问：是你救了我？ 龙眠小子憨厚地一笑，点点头。 老人说：谢谢你。 龙眠小子摇摇头。 老人不舍放手，问他：你带手机了吗？ 龙眠小子摇摇头，说：我没有手机。 老人眼珠转了一下，然后对龙眠小子说：你去拿纸笔来。 老人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有点像要立遗嘱一样。龙眠小子疑虑。 龙眠小子四下查找，不见纸笔，然后走出病房，向护士要了回来，递给老人。老人接过纸笔，然后吃力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交给龙眠小子。 龙眠小子接过纸条，上面竟然是老人写下的手机号码和老人自己的姓名，手机号码11位数，老人名叫张思道。 老人脸上仍是一副痛苦状，但却现出了笑容。 他对龙眠小子说：年轻人，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龙眠小子以为老人要他联系家人，便对老人说：我这就去帮你联系。 龙眠小子还没有转身，又被老人拉住了。老人说：联系亲人，有护士就可以了，这联系方式，是我给你的，你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联系我，说不定我能帮你。 龙眠小子这才明白老人的用意。他收下纸条，向老人表示感谢，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3章 大城市什么鬼？ 母亲离家出走时，曾将一个信封放在龙眠小子的书包里。 龙眠小子拿起来一看，里面是一封信及2000元钱。鼓鼓囊囊的。 信是这样写的：小子，我走了，别去找我，你父亲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好好学习，走好自己人生的路，这钱，你留好，节省着用。落款：母亲，杨雪。 龙眠小子念过信，再数着钱，泪水潸然而下。 母亲离家出走，龙眠小子颇为自责。他认为，这不全是父亲的错，是自己做得不好，令母亲失望地离开了。我要不是冲撞一下父亲，父亲也不会拿着扁担追打我，使家庭矛盾升级为混战。母亲对我，对这个家庭失望了。 要不是山上发生塌方，龙眠小子救老人耽搁了半天时间，他现在都到江城了。 我国早期提出的政策，要想富，先修路，无比正确。他们家没有富起来，却享受到了交通便捷的优势。龙眠小子从龙村走了两公里到龙眠乡汽车站，从龙眠乡汽车站大门口外面花两块钱坐黄包车，到桐市汽车站，再从桐市汽车站花35块钱坐长途大客，晚上就到了江城。 江城是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流光溢彩，行人逶迤。龙眠小子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心下震慑。但他无心欣赏这里的繁华场景，他要尽快找到他的母亲。 城市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母亲呢？ 外婆只说母亲去了江城，却说不出去了江城哪里。母亲能在哪里打工呢？ 若是打工，现在是晚上，工厂、公司，甚至门店都已经关门了，我也不可能找到她。既然我不知道母亲在哪里打工，我要找到母亲，如同大海里捞针，我得先住下来，从长计议，要找也得白天找，我得有个周全的计划。 这样一想，龙眠小子由急切地想找到母亲，变成了得先找到住的地方。 那就是宾馆了。 汽车站门前广场就有一家宾馆，名曰客来快捷。龙眠小子没有犹豫就走了进去。 单间一晚上八十，这是龙眠小子按照母亲说的节省着用许可的花费。 洗了脸，脱了外套，龙眠小子倒头就躺在床上。但是，他却睡不着。他开始有些后悔了。 我到这个城市，是不是有点冲动，有点鲁莽？ 我居然连学也不上了？ 人海茫茫，江城之大，我到哪里去找我母亲？ 我找到母亲又如何？ 我以找她为借口，不去上学，她会开心吗？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我设定一个星期的时间找母亲。找到她，我带她一起回龙眠山。找不到，我便回去上学，在家等母亲。一个星期，对我来说，也仅是无故旷课，学校不会开除我。 主意打定，龙眠小子感觉轻松了许多，蒙头就睡。 但是，很快，隔壁房间的动静就吵醒了他的浅睡眠。 那是一个女人的呻吟声，接着是床铺震荡的声响。龙眠小子将头埋得更深，无济于事。他索性将被子掀开，从床上坐起，带着一种怒气般地深呼吸。 正值青春期的龙眠小子对此充耳不闻，那不现实。但是，他心情不好，哪里有心思有兴趣被这种乱七八糟的声响所惊扰。 太过分了。龙眠小子怒发冲冠。他从床上蹦起，冲到墙边，对着隔壁猛敲三下。咣当当，声震耳鼓。 原来这墙体并非承重墙，厚厚的板材而已。这是什么宾馆！ 敲击效果明显，隔壁的声响戛然而止。龙眠小子颇有点解气的意谓，重新回到床上。 但是，他躺下还不到十几分钟，隔壁声音又起。龙眠小子再次烦躁起来。他用双手捂住耳朵，但是，隔壁的声音穿透力太大，而且愈演愈烈。 龙眠小子要在大脑崩溃之前冲下床去，阻止这些声响的延续。但是，他冲到墙边时，出乎他预料的是，隔壁的声音却突然停止了，就像是知道他要敲击甚至撞墙似的。 此刻，他悬在空中的手也停下来了。他只好回到床上。 室内外死一般的沉寂。时候不早了。 龙眠小子心想，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可是，不一会，他的期望值就清零了。因为突然之间，门外面响起了雷鸣般的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敲门声很快演变成了踹门、撞门的混响。震耳欲聋。 城市里在闹什么鬼？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章 进了派出所 为什么会出现乱哄哄雷暴似地打门声呢？ 原来是有人冲着龙眠小子隔壁的男女而来。或者说，是冲着那声音而来。 门外终于有人喊话了。声音很大。 “看你们往哪里逃？” “厚颜无耻！” “再不开门，我们就要将门撞开了！” 事大且急。龙眠小子再也躺不住了。好奇心驱使，或是怕出什么状况，他不及多想，一个鲤鱼打挺，披衣下床，开门而出。 外面三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堵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原来是他们在擂门。 这时，宾馆的走廊里，不时地出现开门的声响。有人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头来。 三个男人看到身边的龙眠小子，没有理会，他们继续理直气壮地打门。 龙眠小子突然看见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根粗粗的铁棍，赫然心惊。天啦，看这架式，他们是来打人的。这样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龙眠小子惊出一身冷汗。这可如何是好？ 走廊里探头探脑的，或者站在门口的，都是看热闹的住客，没有一个上前询问原委，或者前来劝解并准备拉架的。 龙眠小子不好过问，只好站在门口注视着这三个人。 这些男人虽然不理会龙眠小子，但他们身边总是站着个人，这让他们有点不自在，他们毕竟不是土匪或者山寨之人，也不好继续粗暴下去。打门的声音渐渐地轻了些许。 正当他们都觉得无解的时候，只有撞开门才能进去，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男人羞愧难当、面有惧色地站在门里。 龙眠小子依着三个男人冲进去的间隙，不难看见，里面除了开门的男人，还有一个女的端坐床边，低头不语。 原来房间里就他们两人。他们衣着整齐，就像刚刚还在茶叙一样。 冲进去的一个男人暴怒地站到女的面前，伸手扇了她一巴掌。这个男人好像就是这三人当中牵头的。 女人一动不动，仍然低着头不语，更不还手。 接着，又是一巴掌。 女人，头扭了一下，头发开始凌乱，嘴角开始流血。男人打过女人之后，似乎意识到后面还站着一个当事人，转身向刚才开门的男人冲去，朝他飞起一脚。 男人一个歪斜，重新站直，双手护着胸口，不作反抗。 接着，三个男人一齐上，对着这人一阵拳打脚踢，直到将男人打趴到地上。 男人不反抗也好，要是反抗的话，只会更加激怒这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打了一阵之后，怒气未消，只是有一个男人停了下来，站起身退到后面。也许他已经意识到这样群殴一个人是不理智的。但是，刚才扇女人耳光的男人觉得没有将躺在地上的男人打到求饶，更加愤怒，他的拳脚一直没有停歇。 人们常说，冲动是魔鬼，一点不假。这个时候，只见他突然抽出身边男人手里握着的铁棍，朝躺在地上的男人的头颅高高地举了起来。 这一棍要是打下去，男人就是十条命也休矣。 坐在床边的女人发出一声惨叫。 龙眠小子眼见就要出人命了，扭头朝身后的芸芸众生，喊了一声“快去报警”，然后一闪身冲进房间，伸手握住了那男人高高举起的铁棍。 所有人都大为惊异。那女人也抬起头来，注视着龙眠小子高高举起的手。 龙眠小子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似是顶天立地，他握紧铁棍的手大而有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女人才想起伸手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 龙眠小子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不想看到惨状的发生。他对自己的举动也颇感吃惊，以至于握住那人的铁棍后，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 好在那个男人被人握住铁棍，惊慌了一阵之后，转眼怒视着龙眠小子，并要抽回铁棍。但是，龙眠小子抓住不放。 三个男人看着铁棍在自己的眼前上方拉据，被震慑了。 其中一个男人以为他是被打男人的什么人，大声问：你是谁？ 龙眠小子突然被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说：我不是谁，我是我。 另一个男人也有些发怒，表现自己似的，说：不是谁，管什么闲事，靠一边去。 龙眠小子突然恢复了常态，问：你们也不想出人命吧？ 这句话提醒了三个男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暴怒立时减轻了，但余怒未消。刚才举铁棍打人的男人放弃了手中的铁棍，腾出手，双手握拳，然后朝躺在地上的男人踹了一脚，转过身去。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惊呼：嫂子不见了。 所有人都转过身来。刚才坐在床沿的女人确实不见了。 许是龙眠小子握住铁棍的时候，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女人乘机从他们的背后溜出了房间。 从刚才男人的惊呼“嫂子”的语气看，龙眠小子似乎也看出刚才抽铁棍打人的男人，也即第一个冲进来扇女人耳光的男人，定是那女人的丈夫。他带人捉奸来了，所以暴怒异常，举止失控。 女人走了，男人们又添新怒。他们将怒火又重新烧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又要拳打脚踢。 但是，警察冲进来了。 刚才龙眠小子冲进房间时，对身后喊的一句话起了作用。有宾馆的住客即时报了警。不然，一高一矮两警察哪有这么快？ 警察一声断喝，三个男人立时收手。 高个警察走到龙眠小子身边，质问：你拿着铁棍干什么？放下！ 龙眠小子吓了一跳，连忙将铁棍放到墙边。 这时，躺在地上的男人爬了起来，他用手擦了擦额上的一点血迹。 矮个警察没说话，却在不停地拍照。被打男人在警察面前更是羞愧难当，他条件反射似地用手挡着脸。 警察拍过照后，然后示意他们都别动，高个警察吩咐矮个警察做笔录。 三个男人当着警察的面，又开始理直气壮起来。他们愤怒地用手指着被打的男人，七嘴八舌。 警察没有太多的耐心听他们发泄心中的愤懑。高个警察一声令下：跟我们到派出所去。 三个男人目瞪口呆。受伤的男人脸上也是惊惧。但是，面对警察严厉的目光，他们哪敢违抗，只好不是很情愿地跟在警察后面往外走去。 高个警察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用手指着龙眠小子说：你，你也去！ 第5章 又进派出所 龙眠小子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子夜时分。他出来的时候，那三个打人的人还在被警察盘问。 他径直回到宾馆，什么也没想，接着睡。 再也没有人吵他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多。 他揉揉双眼，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自己是在江城。我得找母亲呢。 于是起床，收拾行李，奔赴前台，把账结了。 龙眠小子出来的时候，很快就被车水马龙的街区繁华景象所包围。 他无心欣赏风景，在路边的包子店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也边吃边想。 母亲到江城来，是为打工。她人生地不熟，怎么才能找到打工的场所呢？ 找工作，就得去人才市场。是了，她一定会去这些地方。我不如先去这些地方看看，这才两天，也许母亲正在那里挑选工作呢。要是遇上她，那真是天助我也。 龙眠小子一阵轻松，仿佛母亲就在前面等着他。 他一个箭步蹿上台阶，问一家店铺门口的女士，附近有没有人才市场。 那女士问：你找工作？ 龙眠小子说：我找什么工作，我是问附近有没有人才市场？ 他这一说，那女士却有几分惊喜。她说：小伙子，你干吗要到人才市场找工作，我这店里就需要员工，包吃包住，工资不低。 龙眠小子摇摇头，当然不作考虑。女士的喜悦心情受到打击，也许她就是这个门店的老板或者老板娘，她白了龙眠小子一眼，没好气地说：往前，就有一家人才市场，你去吧！ 龙眠小子兴致勃勃地去了，他找到了这家人才市场。 但是，他又失望地出来了。里面虽然有很多找工作的人，但都是年轻人，哪里有母亲的身影。 龙眠小子不死心，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又去了好几家人才市场，结果他都失望了。 也许母亲已经找好了工作，她正安心地在上班呢！ 她在哪里上班呢？ 要找到母亲，龙眠小子不可能满大街地问。城市太大了，真要问个遍，没有五年八年，也得一年两年。 龙村有一户人家，三年前夫妻带儿子到县城买年货，结果儿子不见了，夫妻俩伤心欲绝，执意要找到儿子。他们找了三年，也未能找到，反而将田地荒废了。他们由暴发户变成了一贫如洗的贫困农户。 这还仅是个县城，江城比县城大好多倍，怎么找！ 说来也巧，昨天晚上，他被警察带去派出所，这给了他莫大的灵感。我为什么不去问警察呢？ 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但我可以通过警察啊。警察为民办实事，这是村里好多家墙壁的宣传栏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我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龙眠小子转了一条街，临近傍晚的时候，找到一个派出所。说来巧的是，这就是他昨晚被警察带进去的那个派出所。接着更巧的是，接受他报 警的警察就是昨晚那一高一矮的两位。 龙眠小子恍然大悟，我原来就在这附近转悠啊。 两位警察坐在值班室办公桌两边的椅子上，大盖帽压在他们身前的桌边，威严生猛。看到龙眠小子，两警察颇为蹊跷，脸上现出狐疑的表情。高个问：你怎么又来了？ 警察可能以为，这小子是不是被昨晚那三人算计了前来报案的。但是，龙眠小子回答说：我是来请你们帮忙找人的。 警察还是疑虑。又是高个警察问：找人？找什么人？ 龙眠小子说：找我母亲？ 高个警察问：你母亲怎么了？ 龙眠小子说：我母亲在老家与我父亲吵架，离家出走，说是到江城打工，我却找不到她。 矮个警察终于说话了。他问：你母亲有手机吗？ 龙眠小子说：她有。 矮个警察又问：你打她手机就是。 龙眠小子说：我没有她手机号码。 矮个警察说：你父亲应该有，问你父亲啊。 龙眠小子宁愿自己找到母亲，也不愿意求助父亲。他说：我父亲也离家出走了。 矮个警察想笑，没笑出声。他说：奇葩，你们家都喜欢离家出走？ 高个警察插话说：你找不到你母亲，就来找我们了？ 龙眠小子说：是的。 高个警察将手一挥，斜了龙眠小子一眼，说：回去吧！ 龙眠小子大为诧异：回去？ 高个警察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以便抽出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他审视着龙眠小子说：是的，回去，你找错地方了。 龙眠小子愣住了。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警察居然不受理老百姓的诉求。他愤愤地说：为什么！ 矮个警察提高嗓门说：为什么，你母亲到江城打工，又不是失踪，也不是去寻死，你这算不上报案，我们怎么可能受理，这不是案情。 既来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龙眠小子一抓头皮，说：那我报案。 权威受到了挑战，两警察朝龙眠小子瞪着眼。高个警察说：去去去，胡闹！ 龙眠小子急了，大声说道：我母亲失踪了，我要报案，这是胡闹吗？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年长的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显然，他已经听到了龙眠小子所说的话。 他问龙眠小子：你母亲失踪了？ 两警察听到这人说话，立时坐正了身子。看来这人是他们的上司。 上司不等龙眠小子回答，便吩咐两警察受理。两警察哪敢怠慢，迅速拿出受理登记薄，示意龙眠小子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接着问询开始了。叫什么名字，性别，家住哪里，因何报案，母亲叫什么名字，母亲性别，家住哪里，何时离家出走，云云。 中年警察站在龙眠小子身后，这才听出不是什么重要的案子，有些失望，便将双手交到身后，走了。 问询之后，警察示意龙眠小子签字，并留下联系方式。 龙眠小子说：我没有联系方式。 警察摇摇头，没好气地对他说：那你过两天再来吧，请回。 龙眠小子走出了派出所。 天色已晚。警察说，过两天再来，那我得住下来才是。 也罢。龙眠小子只得就近找了一个快捷宾馆住下。宾馆名曰，君悦之家。原来这里还有更便宜的住宿，一晚上才六十元。 住下后，龙眠小子突然感觉到自己饿了。于是，出门弄吃的。 第6章 飞来横祸 龙眠小子把希望寄托在派出所那里，仿佛过两天就能见到母亲了，内心无比地激动。 受此影响，这两天除了外出吃饭，他居然将自己关在宾馆的房间里，用功学习，以打发等待的时间。不耽误学习进程，母亲见到他，便不会埋怨和责骂，反而会高兴的。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 这天早上，龙眠小子起得很早。他漱洗完毕，穿戴整齐，容光焕发，八点钟不到，就已经站在派出所的门口了。 进入上班时间，龙眠小子一眼就看出矮个警察远远地走近。 龙眠小子端正姿势，给他行了一个注目礼，然后脸上推出笑容。矮个警察职业式的走姿，斜着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进了派出所。龙眠小子跟在后面。 矮个警察走到那张办公桌前，脱帽，解开警服上衣的第一颗纽扣，摇晃了一下头颅。然后，他揭开桌上茶杯的盖子，往里面放进一小撮茶叶。接着，他端起茶杯走到纯净水加热器前接水。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桌前，放下茶杯，坐了下来。 而他的对面，空空如也，高个警察还没有来。 这时，矮个警察似乎才注意到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龙眠小子。他朝龙眠小子扫了一眼，问：有你母亲的消息么？ 龙眠小子大为诧异，说：我是来问你的。 矮个警察抬起头，说：没有。 龙眠小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上前一步，问：你是说，没有找到我母亲？或者说没有她的消息？ 矮个警察收回目光，肯定地说：是的。 龙眠小子大失所望。他转动了一下眼珠，质问：你们找了么？ 矮个警察这回眼睛瞪大了。他反应很快：怎么？你是说我们不作为？ 龙眠小子有点激动了，他说：这有何难？我母亲来到这个城市，得坐火车或者汽车，还得住宿，这些都可查证的，要找到她有那么难吗？ 矮个警察没好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查？你母亲四天前从桐市乘长途汽车到江城，在客来快捷住了一晚，再也没有留下其他的行踪记录了，她没有留下手机号码，她手机是在桐市买的，江城这么大，你要我们怎么查！ 龙眠小子无话可说了。他失望之极，不知所措。 矮个警察看出他的表情，突然同情起他来，对他说：回去吧，要么我们再查查看，你过两天再来。 龙眠小子知道这是警察安慰他的话。过两天再来，希望有多大？ 他转身走出了派出所。 母亲会不会住进了用人单位的集体宿舍？ 就像前天那位门店的女士所说包吃包住一样，这极有可能。如果是这样，更难找到母亲了。龙眠小子心情不悦回到君悦之家。 他哪有心思看书，脑子里如同中了铅一样的沉重。连警察都无能为力，找到母亲的希望只会更加渺茫。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把自己的身子砸到床上。 但是，不一会，他突然从床上坐起，因为他有了一个脑筋急转弯。 警察说，母亲的新手机是在桐市办理的，办理须实名登记，我回桐市，不就可以查到母亲的手机号码了吗？而查到母亲的手机新号码，我岂不就可以给母亲打电话了？ 想到这里，龙眠小子一阵欣喜。我真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跑到这里来。 龙眠小子再也不想在江城多留哪怕一个小时的时间了。他背起书包，火速地退房，然后赶往长途汽车站。 但是，也许他跑得太急，也许他太不适应这座城市的交通状况了。他刚刚出门，还没有迈入一个主干道的路口，因为躲闪不及，他就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宝马车撞个正着。 宝马将他整个人铲起，在空中一个腾空翻，然后重重地摔到坚实的水泥地上。 他愣了一下，似乎回过神来，还回头看了一眼宝马。接着就昏迷了。 四天后，他醒来，是在江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他整个人被捆绑在病床上，严严实实，不能动弹。他所能动弹的，只能是他的双眼了。 他看见前方门口的显示牌上标注“重病监护室”五个大字。大门紧闭。有一位护士坐在门口，专注地做纪录。他的左右还有一个病床，他斜着眼睛只能看到一位陪护的阿姨坐在床边。龙眠小子的病位没有人陪护。他想说话，但是，嘴张着却不能发声。因为他的鼻子和下巴都被纱布紧紧地框住了。 但他嘴里还是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护士反应很快，起身走到他床前，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将一个连着瓶子的塑料管塞到他嘴里。 护士以为，他口干，渴了，需要喝些流汁。其实不然，龙眠小子只是全身难受，才会发出这种呻吟和呐喊。塑料管自动出汁，不需要他用嘴吸。护士控制着他的饮量，很快就拔了塑料管，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其实，这是整个麻醉刚刚消失之后他的第一感受。接着，他的痛楚开始了。头痛，腰痛，腿痛。特别是腿部，深到骨髓却是钻心的痛疼。一阵紧似一阵，就像被虫撕咬一般。龙眠小子感觉到自己脸上满是汗渍，他快坚持不住了，于是嘴里又发出“啊啊”的呼喊。 护士扭头看到了他的痛苦状，隔床的阿姨也向他投来焦虑和同情的目光。 护士走到他床前，弯下腰，对他说：麻醉刚过，是会痛的，坚持一会。 龙眠小子仍是“啊啊”。护士似乎看出他眼里的求救和痛苦，伸手按了一下病床下方的电动按钮。 不一会，医生进了监护室。医生对他说：输液里有止痛剂，忍着点，渐渐会好的。 龙眠小子只有痛，不能说话，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连手脚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和护士放任自己的痛楚，转身离开了这里的床位。 龙眠小子痛了一天之后，渐渐地感觉痛感减轻了。医生又来了，见他整个人好转，便将他头部的绷带解除了。虽然腿上还打着石膏，一点也不能动弹，但龙眠小子还是感觉到是一种解脱。 他进行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不断地矫正自己的口形。医生以为他要说话，但他终究一言不发。还是医生主动说话了，先喊了一声“龙眠小子”。 龙眠小子鼻孔里应了一声。 医生说：车祸很重，你的腿部是粉碎性骨折，做了两次手术，还需要进行三个月的复位治疗，你要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另外送你到医院的人替你预交了两万元的医疗费，这费用远远不够，你尽快通知你的家人过来。 龙眠小子轻轻地干咳了一声，吃力地说道：我联系不上我的家人。 医生和护士有些诧异，互相看了一眼。医生说：你告诉号码，由陶然然护士帮你联系。 龙眠小子说：我没有他们的号码。 两人又惊愕。这小子不想让自己的家人过来，怕承担医疗费？ 医生说：没有人来照应你怎么行，车祸处理也没有那么快，就是对方的责任，也得由家人来负责处理啊。 龙眠小子一脸无奈，但他很诚实，说：我父母都离家出走了，我也只有一千多块钱。 医生和护士又是互视了一下，同时皱了一下眉头。过了一会，医生终于下命令似地对陶然然护士说：先转到普通病房再说吧。 龙眠小子被转到普通病房，但只能先停在病房的门口走廊里。因为病房里的病人正在办理出院手续，他要等他出院才能进去。 这是什么病人？龙眠小子没有看到，却看见有四五个人在为他进进去去。有人为他办理出院手续，有人整理他的物件，忙前忙后。这些人都是来接他出院的。有一位皮肤白净、打扮时尚的丰韵的中年女人守护在他的床边。 龙眠小子想想自己，就像是形单影只落在门口的孤鸦，多少显得有些愁苦、凄凉。 似乎这位病人出院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有人将他从病床上搀扶起，慢慢地向病房外面转移。这位病人已经能够走动了，但是，那么多人不放心，仍然搀扶扶着、簇拥着他。包括医生和护士，好几位白大褂来为他送行，其中不乏一位像是这家医院的领导。这病人什么来头，这般前呼后拥的？ 这位病人从龙眠小子眼前经过，不能不引起龙眠小子的注意。当龙眠小子注意到他的时候，目光开始凝固了。 这人是谁？这人不就是前些天被龙眠山山体塌方带下山、又被龙眠小子救起背到医院的那位老人吗？ 千真万确，正是他。他当初还拉着我的手，交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他的联系方式，老人名叫张思道。原来，这几天，他已经从龙眠乡卫生院，中间或者通过桐市医院呢，转到江都医院来了。 看他这样，他已无恙。老人万幸。希望他早日完全康复。 老人离开的时候显然没有看见他。 龙眠小子是不便于与这位离开的老人打招呼的，更无必要。他理解一个急切想离开这里的老人，被这么多人簇拥着，是无暇顾及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的招呼的。 擦肩而过。他没有呼喊，而是目送着这位老人的离开。老人给他的手机号码还保存着，但龙眠小子不想惊动老人，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老人走后，有两位目送他离开的护士转过身来，将龙眠小子推进了病房。 第7章 出人命了 病房里还有一位病号，一位年轻人。 他应该比龙眠小子大，刚刚动了手术。他嘴里还插着吸管，正在输液。一位年轻的女孩坐他边上玩手机。不是他老婆就是他女朋友。 龙眠小子除了两条腿仍然被固定着外，身体其余部位都已解除了负担，?恢复正常。他每天不是躺着睡觉，就是支起上半身，斜靠着。 医院为他指定了一位护工，负责照应他。医院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或者是同情他。当然护工也是要收费的。医院统一指派，当然医院统一收费。 但是，医院还是为他拖欠医疗费的事而发愁。主治医生张浩不时地提醒他，一定要想方设法联系上家人来照应他并处理车祸事宜。 龙眠小子无奈，只好对他们说：那我给我外婆写一封信吧，也许她能想想办法。 护士一阵惊喜，连忙给他准备纸笔，但被龙眠小子拒绝了。龙眠小子书包随身带，纸笔都有。外婆熟悉他的纸样和笔迹。他想外婆了。 但是，信还没有写好，一胖一瘦的两位警察走进了病房。他们是交警。领头的姓李，还有一位姓卫。 两位警察查看了一下病床的标号和姓名，他们走到龙眠小子面前，自我介绍，一个姓李，一个姓卫。 李警察问：你是龙眠小子？ 职业习惯。明明知道他是龙眠小子，还要问。 那位坐着玩手机的女孩看到警察进来，很好奇。这小子不会是盗劫犯或者是小流氓吧，准是被人打到医院的。当她听到警察问起龙眠小子时，就想笑。龙眠小子？有点腊笔小生的味道。 龙眠小子正在自叹怎么又遇上警察了，却听见对方问自己，只好回答：我是。 接着，交警开始了拍照，问询，做记录。不到十分钟，两交警转身走了，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交警走后，女孩却好奇了。她将手机放到床上，对龙眠小子说：遇车祸啦，那你蛮幸运的。 遇车祸还幸运？这是什么逻辑。龙眠小子就差没有白她一眼。 女孩才不关注他的表情，自言自语地说：你倒好，遇上车祸了，还有赔偿，我老公爬个小山，居然能将自己摔成严重骨折，我都不知道找山大王还是土地神了，谁来赔偿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女孩说话，好像摔到山下的不是他老公，而是她自己。龙眠小子哭笑不得，低着头接着写信。 龙眠小子刚把信写好，外面走廊里突然传来吵闹声。 有人问“你干什么”。接着“啊啊”。“闪开闪开”。声音不绝于耳。 有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士神色慌张地躲进龙眠小子这间病房。龙眠小子顿时警觉，预感大事不好。先前那女孩，保持意识很强，她站起身来，往墙里挪动了几步。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门口。 一位护士手忙脚乱地将病房的门推上。就在她关上门的瞬间，龙眠小子还是看清了门外稍纵即逝的场景。一位满脸通红的壮汉，赤裸着胳膊，左手拿着一把砍刀，气势汹汹地往里冲去。 呐喊声、尖叫声此伏彼起。 病房的门虽然被关上了，但是有人一句“杀人了”的喊叫还是穿过门缝，传进所有人的耳鼓。 所有人赫然心惊，惊惧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出人命了。外面呐喊声，甚至打斗的声响，仍然没有停息。 龙眠小子再也挺不住了。他气冲丹田，欲要翻身冲下床去阻止悲剧的再度发生，但是，他动弹不得，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是一个被人捆绑住双腿的病人。 走廊里传来闹轰轰的有人跑动的声音。声音向走廊的一端转移。接着，渐渐平息，接着走廊及病房里陷入死一般地平静。 这时护士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病房的门拉开一条缝，又小心翼翼地探着头。 护士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医生，似乎是在告诉他，外面已经平静了。 两人依次走出门去。喊叫、“啊啊”，七嘴八舌的声音又起。龙眠小子看见门外有人推着一床位一闪而过。床上躺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天啦，这不是张浩医生吗？ 张浩医生处于昏迷状态，他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很显然，刚才的呐喊、尖叫声都与他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关系。现在，他一定是被送去急救了。但愿他生命无虞！ 心有余悸。病房里那女孩蜷缩在靠墙一隅，仍然不敢挪动身体。倒是，她老公身子动弹了一下。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这才伸手将床单往上拉了拉。她看了龙眠小子一眼，终于窸窸窣窣，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 一切照旧。龙眠小子写给外婆的信，由护士发出去了。 第二天，龙眠小子从护士与病人家属的对话中，这才了解到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 这是一起由医患矛盾引发的凶杀案。凶手，虽然是有目共睹的犯人，但还是先叫他犯罪嫌疑人吧。他的父亲死在张浩主刀的手术台上。他认定是张浩医生漫不经心的人为手术事故。父亲死得突然，他受不了这种打击，那天正好喝了不少酒，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冲动，而冲动就是魔鬼。可怜张浩医生，名牌大学的硕士生，到这家医院工作才十六年，兢兢业业，砥砺前行，无私奉献，却在自己人生的中流砥柱的关口，被一个酒精烧坏了大脑的莽夫三刀毙命。 呜呼！悲哉！他的讣告就贴在医院办公楼外墙的宣传栏内。 李、卫两位交警要是在凶杀案即将发生的那会儿来就好了。有他们在，这里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为什么总是先有凶杀案，后有警察？！ 龙眠小子与张浩医生认识才几天，没有了张浩医生的关切，他心情像石头一样压在胸口，沉重而又痛彻。一个人的生命，怎么说去就去呢！医院保护医护人士的意识如此淡薄，措施如此乏力。张浩医生要是遇到山体塌陷也比坐在办公室问诊好。山体塌陷，吞噬人的生命，概率不会比人举起的屠刀大。 接下来的一周，龙眠小子一边焦急地等待车祸责任方全额支付医疗费及理赔款，一边又强迫自己追赶高中课本。他期盼的来自外婆的信息或者外公、外婆之现身，终究没有实现。 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外出行动也不是很方便，家中还有太婆需要照顾。现在交警已经向他通知了处理结果，两位老人不来更好，来了要是遇上什么不测，只会增加他内心的不安。 祝外公、外婆安好！还有太婆！ 龙眠小子除了腿部打了石膏需要两个多月的固定休养外，其他都恢复得很好，几与往常无异。 在李、卫交警的干预、协调下，宝马车主倒没有什么推脱，医疗费及赔偿款全部到位。宝马车主是个大老板，经营楼盘托售，赔钱了事是他英明而又果断的决策。他赔了两万，是一次性了断。 医院很满意。皆大欢喜。接着，医生便开始劝说龙眠小子出院回家静养。 龙眠小子无奈。我这两条腿如此这般，我怎么回家呢？回到家，我又如此自理？ 护士理解他的苦衷，对他说：你不是还有外公、外婆吗？ 不想麻烦外公、外婆都不行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龙眠小子冲护士说道：你能帮我叫部车吗？出租车，我付费的。 他显得格外大方。有钱就是不一样。护士点头称是。 第8章 人，不能一条路走到黑的 出租车开了近二百公里，将龙眠小子送到龙眠山西边脚下的桃园村。 龙眠小子的外婆李油花就住在桃园村。 车只能停在村口。司机是个中年人，人不错，更觉得不虚此行，主动下车按龙眠小子所述去找他外婆。 司机出来的时候，后面不仅跟着龙眠小子的外婆李油花，还有太婆郑恨梅，还有村里的一位大叔。太婆郑恨梅佝偻着身子，显然她驼背更重了。 小时候，龙眠小子住在桃园村，太婆和外婆没少将他架在腿上玩。太婆和外婆对他最亲的了。直到上小学，他才真正地离开桃园村。 看到整个人斜躺在后座上的龙眠小子，外婆和太婆大惊失色，全身颤抖。话还没来得及说，泪水却潸潸而下。 连司机在内，几个人手忙脚乱，慌不择路地将龙眠小子抬到了外婆家的木板床上。龙眠小子半躺在木板床上，付了几百元钱给司机，连说了两遍感谢的话，目送着司机离开。然后，他亲切地叫了一声外婆，又叫了一声太婆。那位大叔对龙眠小子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离开了外婆的家。 太婆第一个坐到龙眠小子的床头，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眼泪仍在扑簌簌地下。 外婆走到床前，一边用手擦拭眼泪，一边说：这是怎么了，被车撞了，还是被人打的？这要遭多大的罪啊？ 龙眠小子心里一酸，但他不想让外婆和太婆过于担心，轻描淡写地说：小车撞的，有点骨折，打着石膏在，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这一说，太婆的满脸皱纹挤出最后几滴眼泪，不哭了，冲他慈祥地点点头。 外婆转身离开了。不大一会，她端来一碗糖打鸡蛋，要喂外孙吃。糖打鸡蛋，龙眠小子从小就是最喜欢的食物。太婆站起身来，非常固执地从女儿手里接过碗。对自己的女儿不放心似的，她要自己喂龙眠小子吃。龙眠小子顺从地张开嘴，调皮而又贪婪地享受着这高等级的服务。 这个时候，龙眠小子外公杨雄背着杀猪的家什从外面进屋。原来，他是到村外为客户杀猪去了。看到床上躺着的外孙，颇为惊讶，还没来得及放下工具，便冲着龙眠小子跟前，问：我小子，这是怎么了？ 他喊过之后，这才想起肩上还背着工具，连忙放下。 太婆抢在龙眠小子之前把话说了：他被车撞了，打着石膏呢。 外公靠近床前，仔细查看。既心疼，又疑虑。他焦急地问：被什么车撞的？厉害不？撞你的人找到了么？骨头断没断？石膏是在医院里打的吗？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被太婆打断了。太婆说：他在吃东西呢，你让他安静一点好不好？ 外公打住。但他急躁的性格还是忍不住，只是降低了声量。他问：这是在哪儿被撞的？ 龙眠小子正要回答，太婆又抢在了先。太婆按照刚才龙眠小子告诉她的，说道：他去江城找你女儿杨雪，被车撞的。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杨雄的火暴脾气爆发了。他骂道：都是那个印台子，他狗日的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无事生非，把个家弄的鸡犬不宁，他跑得远远的，也好，要不是跑得远远的，被我看见，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太婆对他的喊叫有点烦了。她抬起头来，冲着自己的女婿杨雄数落道：你大喊大叫的，与印台又有何区别，还要不要让人安静。 杨雄讨个没趣，终于放下身段。他看了一眼外孙，转过身离开了。 一家人安静下来。太婆喂过龙眠小子后，将碗递给了自己的女儿。她起身将一副薄被子盖在龙眠小子的身上，开始与龙眠小子拉起了家常。 只是到这个时候，杨雄夫妻及郑恨梅老太太才完全知道龙印台一家子所发生的事情。 杨雄还是忍不住骂了自己的女婿两句，这回太婆并没有制止他。外公、外婆及太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生呼唤：杨雪，你到底在哪里？ 他们联系不上杨雪，因为没有人知道杨雪的新手机号码。他们让龙眠小子打父亲龙印台的手机。他们不是真要关切龙印台在哪里，他们对龙印台的气不是那么容易消的，而是希望通过龙印台能联系上杨雪。结果，龙印台的手机是空号。 龙眠小子躺在床上，突然想起自己前不久在医院的时候给外婆写的信，他问外婆。李油花非常惊愕，问：什么信？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信。 信寄错了？不可能。中途遗失了？这极有可能。龙眠小子以前就听大人们议论过，现在是手机、微信时代，谁还会写信呢？邮局早就转型做物流了，仅为些许邮件按时按质按量完成投递，亏得连自己的门都找不着！ 很快，龙眠小子上学的事提上了他们的议事日程。 龙眠小子是块学习的料。学习一向很好，怎么可能不上学呢？现在正是高二的关键时期，再过一年多就是高考了。学习，哪能耽搁？就是现在腿未康复，也要想办法不耽搁学习才是。或者等腿好了，接着上学。 杨雄说：我去找学校。 太婆不放心自己女婿的脾气，她劝阻他说：你让油花去吧，你去，我担心你与学校方面吵架。 龙眠小子的外婆李油花去了。但是，她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因为龙眠小子所在的中学勒令他转学了。理由是，龙眠小子长期无故旷课，学校多次派人到龙村去家访，总是铁将军把门。他们走访村民。村民说，他们一家早就外出了，可能去城里打工了，根本联系不上这家人。 转学？转到哪个学校呢？龙眠小子外婆一家，一头雾水。 学校有学校的规定，违反校规，既然他们不能开除学生，但完全可以劝学生转学。然而，转学与开除无异。这个学校不收，再过一段时间，等腿好了，怎么会有其他学校接受呢？这是什么九年义务教育！ 龙眠小子有些失望。过去的学校去不了，转学到其他学校很难，即使转了，又有何意义。不上拉倒。不上，我等腿好，就去江城打工。我在江城长期待下去，我就不相信找不到母亲。 另外，现在求学的路子多的是。我在江城一边打工，一边还可以学习呢。将来也可以直接报考大学，或者上其他成人高校。 人生下来，又怎么会一条路走到黑？或者说，人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龙眠小子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自认为找到了一条绚丽多彩的路。 第9章 再进江城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是难熬的。但因为有外公、外婆和太婆的照顾，龙眠小子也是幸福的。 他终于等来石膏解除的那一天。 他试着下地行走。外公给他准备了一副拐杖。一开始有点艰难，但是，不到一周时间，他就将拐杖扔掉，可以独立行走了。 这一天，龙眠小子突然对外公、外婆和太婆说：我要去江城。 三人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在此久住，但仍感突然，向他投来疑虑的目光。 外婆说：你真的不想上学了？ 在外婆李油花看来，真要找找人，向学校说明家境及个人遭遇，或者去办理转学，上学还是有可能的。但龙眠小子态度坚决。看来，这些天，他躺在床上都想好了。 龙眠小子说，医生嘱咐，三个月后要到医院复查。另外，复查之后，如果没问题，肯定没问题的，我就留在江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还可以打听母亲的下落。 龙眠小子补充了一句：我一定要将母亲带回来。 龙眠小子这番话，让他们感动。 太婆看着重外孙，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里银光闪闪，挤出晶莹的泪珠。 杨雄夫妇互视，满眼赞许。杨雄说：我小子有出息。 杨雄说过，转身看着自己的老岳母，也即龙眠小子的太婆，似是征询她的意见。太婆点头称许。他笑了。 杨雄虽然脾气急躁，但对于老岳母，从来都是有耐心和尊重的，这点不知要强于自己的女婿龙印台多少倍。龙印台要是尊重岳父、岳母，就不会对他们的女儿杨雪颐指气使、大动肝火了。 夫妻关系好，对双方老人就会更好。对老婆（或老公）的父母好，也会对老公（或妻子）更好。夫妻关系不咋的，谈何对老人的尊重。 龙眠小子上前抱住太婆，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太婆的后背，对她说：太婆，我会想你的，我一定经常回来看你，等我将来在江城扎下根来，还接你过去住呢，我一定要打拼出一番天地来，太婆，相信我。 太婆眼泪扑籁籁而下。 龙眠小子转身又抱住外婆李油花，对她说：还有你，外婆。 外婆李油花也泪奔。 杨雄急了。他说道：我小子去大城市，这是好事，我们一直期待他上大学，不就是希望他将来到大城市工作吗？现在他去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他说着，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龙眠小子转身过来，也抱住他，什么都没说。 最后，龙眠小子从书包里拿出一万块钱，递给外婆。李油花将钱退给了他，但他又重新将钱塞到外婆的手里。 外婆迟疑。说：这钱你自己用，到大城市要用钱的。 龙眠小子对外婆说：这钱给你的，我有。 太婆在一旁说：我们生活都够了，这钱就让外婆保管着，留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太婆这一说，喜笑颜开，龙眠小子却腼腆起来。 外婆将钱收下了。 外公将书包套到他背上，将另外一个大包裹递到他手里。千叮咛万嘱咐。 龙眠小子走出几位老人的目光，消失在村外。 三位老人伫立村头，久久不忍离开。 除了书包，龙眠小子多了一个包裹，这也是外婆的心意，里面满满的是外婆为他准备的洗换衣服和日常用品。衣服有些还是新添的呢。龙眠小子多了一层幸福感。 龙眠小子重复着第一次到江城的路线。到达江城的时候，正是下午。他换了一家快捷宾馆，名曰无事快捷。上次那宾馆，客来快捷，乱七八糟的，还是不住的好。 安顿下来后，第二天，龙眠小子拿着过去的病历，直接去了江城医院。 医生问了一些他的情况，并让他重新做了ct。 等ct出来后，医生告诉他，总体恢复得非常好，但还是要巩固，不要进行剧烈的运动，也不要太累，平时让腿部多休息。 龙眠小子从医院出来，感觉外面到处都而满了阳光。身体好，是一切的本钱。 他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刚回到宾馆门口，龙眠小子突然停住。当务之急，我要有一部手机。 信息时代，没有手机怎么行。 他转身直接去了附近的一家中国移动门市部。 认准了手机，交了钱，他不忘叫里面的职员试机，整个过程不到几分钟，一部新手机就到手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对手机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却是如获至宝。 时空之变，因人而变。 龙眠小子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傍晚时分，他回到宾馆。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给外婆打电话。 但是，外婆没有手机。 外公有手机，他却不知道外公的手机号码。他想起，外婆家装过电话。不过，还是不记得电话号码。 龙眠小子突然想起，那天住龙小旺同学家时，龙小旺曾经让他记一下他家的电话号码。龙眠小子还真的记下了。 他立即从书包里找出龙小旺家的电话号码。 龙小旺家的电话一打就通。龙小旺又惊又喜又恼。他说：小子，你这些天跑哪去了，怎么学也不上了？与大人怄气，不上学，你怎么敢？学校让你转学，你知道吗？你在哪？ 龙小旺不等龙眠小子说话，一口气抛出了好几个问题。说过之后，他停下来了，等着龙眠小子回答。 龙眠小子说：一言难尽，我在江城，不打算上学了。 龙小旺问：你跟父母在一起么？ 龙眠小子回答说：不是。 沉默。 龙小旺又说：那你跑到江城干什么？不会是在那打工吧？ 龙眠小子说：是的，打工。 龙小旺愤愤地说：你脑子进水了吧，学习那么好，跑去打什么工，将来考取大学，到江都工作，比打工好多少倍，你傻吧。 龙眠小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龙小旺见他不说话，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还是回来上学吧，跟老师承认错误，学校也不是不讲人情的地方，回来，我们一起考大学。 又是沉默。 龙小旺说：你好好想想，我不催你，我想起来了，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上学的事吧？ 龙眠小子说：不是，我让你把我的手机号码记下，送给我外婆，我联系不上她。 龙小旺脑子一转，断定龙眠小子肯定不是与父母在一起。没有钱了，希望外婆给他打钱呢。他真是电脑进水了。 龙小旺将龙眠小子的手机号码记在一张纸上，答应晚上等父亲回来后一道送到桃园村。 他又一次地为龙眠小子感到惋惜。再见，挂了电话。 龙眠小子本来很兴奋，但他与龙小旺通过电话之后，心情颇有起伏。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一时冲动，跑到江城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吗？ 接下来的路，我都要自己闯，我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既来之，则安之。我这样犹豫不决，以后还怎么做事，更别说创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认准了，就得走下来。是苦是累，是甜是福，都得自己扛。 晚上，他在宾馆附近吃了快餐。接着，他顺着街道溜起步来。 他要熟悉这座城市。他希望奇迹出现，在街道的某个角落，突然见到母亲。 但是，转了几条街道，没有什么所获。不想走远，更转身往回。 进了房间，他感觉还早，便从书包里拿出课本，靠在床上翻阅。 但是，他根本看不进去。于是打开电视，却又不知道哪个频道的内容适合他，转来转去，最后定在一部武侠片上。电影《绣春刀》，总算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 一部片看完，坏人受到了惩罚，痛快。手机就响了。 这么快，不会是外婆吧？ 要么就是龙小旺同学的。他拿起手机一看，是桐市的固定电话。一接，就是外婆。 外婆，你怎么还没有睡啊。龙眠小子很激动。 虽然离开时间不长，但外婆比他还激动。说你有新手机啦，以后就可以打电话了，这是家里的电话。外婆问他怎么样。 龙眠小子一口气把自己复查结果以及住下来的情况说了一遍。外婆请放心，一切都好。 接着，里面传来太婆的声音。龙眠小子更是激动。太婆千叮咛万嘱咐。龙眠小子一一答应，才放下电话。 接着，他开始逐一熟悉手机上的功能。直至睡意来袭，他才躺下休息。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10章 老板是个不良暴发户 第二天醒来，龙眠小子觉得，住着宾馆去打工，总说不过去。 宾馆多贵。这几万快钱，经不起这样消耗的。这与他从小养成的省吃节用、朴素的金钱观格格不入。 得去租个地方，像在这里的家一样。 龙眠小子转念又一想，还是等找到工作再租房子为妥。找到工作了，就可以在附近租房子，省时省力也省钱，还方便。 当务之急是找工作。 龙眠小子跑到人才市场。 他就像是一个不是很虔诚的人进错了庙，烧错了香。 他算是什么人才。他只记得上次寻母亲，到这里来过。他将自己的简历投向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显得不屑一顾。因为他没有学历，连高中都没毕业。有人甚至戏谑他：还是上学去吧。 他浏览大厅里墙面上的招工信息，大学生是普遍的需求。最起码也得是高中毕业。再站下去，他自己都觉得脸红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来这里。这应是大学生找工作的地方。或者是有了工作的人寻找跳槽机会的地方。他转身走了出去。 没走出几步，边上却有一个劳务市场。龙眠小子理直气壮，一头扎了进去。 呵，这里的市场广阔。很多的工作和工种都适合他干。龙眠小子看着墙上的信息，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不是大学生，也有用武之地。是高中生，也可以施展才技。高中以下的学历，体力活多的是。 龙眠小子想想自己腿力已然恢复，体魄强劲，很多活都是可以做的。 上面就有一家，家具厂。家具厂是打家具的。龙眠小子在山区站大，与树木为伍，他就好奇，那些树木是怎么制成家具的。 好奇心驱使，他按上面的号码给厂家打电话。电话一打就通。厂家问了一些他的基本情况，就叫他第二天直接去上班了。 原来找工作就是这般容易。 剩下的半天时间，他提前探路，找到这家地处郊外的家具厂的大门。他没进去，只是以此为坐标，在附近找房子。 一个山区娃子，在城市里租房子哪有经验。好在，他可以问。虽然满嘴都是方言，但他说得慢，并打着手势，路人都听得懂。 一位好心的大妈对他说：租房子，你得找中介。 何为中介？龙眠小子问。 大妈噗嗤一笑，转而脸上泛起愁来。这孩子，应该去上学，租什么房子。 大妈干脆直接将他带到一家房屋中介了。 原来这就是中介。听了中介小哥一番热情的介绍，他才弄明白，这里什么房都有。 两住室的套房太贵。一住室的房子没有附近的。唯有合租的房子适合他。 看房，签订合同，交押金，预付款，一套上世纪七十年代建造的两室一厅一卫的旧式住宅被他拿下了一半。另一半，属于一位已经入住的在附近上学的邹姓大学生。 龙眠小子纳闷：大学生有集体宿舍，为什么要在外面租房子呢。 拿到房子钥匙，龙眠小子就没耽搁时间。他退了无事快捷的房间，搬过来住了。 安顿下来，他就后悔了。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近，离市区却远了，我怎么找我母亲？ 龙眠小子准备与隔壁房间的大学生打声招呼。 隔壁房室的门一直关着的。要么无人，要么他在认真学习，我又何必打扰。等他有空的时候不迟。 跟大学生合住，再好不过的了。不仅学习上的事可以向他请教，还可以向他打听一些大学里的情况。上大学一直是龙眠小子的梦想，这么轻易的与它擦肩而过，他有些心不甘。 晚上总算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早上起来，小鸟在窗外鸣唱，龙眠小子已经感受到了太阳的热度。他作了一次深呼吸，心情格外的舒畅。 昨晚上，隔壁房间里一直无人进出。邹姓大学生根本没来住。 租着房子空着，这让龙眠小子无法理解。 龙眠小子漱洗完毕，穿戴整齐，他信心满满地出门了。 不出一里路，长江家俱厂的大门就到了。 家具厂门头很大。里面有一座院子。院里堆积着好多的木料。院子靠里，有一排红砖青瓦的厂房，相当于车间了。 虽然来得早，但院子里已经有员工在搬运木料了。 龙眠小子走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问，一位老板模样的中年人向他走近。 所有的员工都穿工服，唯有他西装革履。老板走起路来，红色斑马线的领带在胸前飘来飘去。 老板自称是招工信息里的李先生，李不群。他问了一些龙眠小子的基本情况，然后指着往里的一间办公室。对他说：你去找办公室主任李小明。 龙眠小子走进那间办公室。里面坐着三个人，一男两女。男的定是李小明无疑。两女，因其办公桌旁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保险柜，定是财务人员了，会计与出纳。 龙眠小子自我介绍之后，李小明倒是很热情。又问了一些情况。李小明带他转了一圈，让他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然后给他发了一套工服。他穿上工服后，被李小明引到一位师傅面前。 师傅姓郝，是一位壮实的中年人。 工作很简单，就是按照师傅的要求，将一根根双手才能合围的木料运到开料机上。当然木料是由机器来运。然后，对着开料机的入口，将木料进行推送。木料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瞬间被大卸八块，然后被运往加工车间。 看着这些木材，龙眠小子就有一种亲近感。小时候上龙眠山打柴，挖野菜，拔笋子，摘茶，总是在树林中穿梭，?玩。但他就没有见过这么粗、双手才能合围的树木。 外婆说，龙眠山过去树木茂盛，一人双手合围的大树比比皆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开始的“大炼钢铁”，因为上山伐木，龙眠山大一点的树木全都遭殃，现在长到碗口粗已经很不错了。 看着这些木料，龙眠小子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这些木料要耗多少的树木啊，而树木要长多少年啊。这些树木被肢解，与“大炼钢铁”何异？ 郝师傅是水家湖人，身高体壮，家里的地被流转了，来这里打工。不到一年，就做师傅了。 郝师傅对龙眠小子很好，唯一不怎么认同的，就是龙眠小子不好好上学，却跑出来打工。 长江岸边的盛夏，热气腾腾了。龙眠小子干起活来，总是满头大汗。郝师傅劝他歇歇。他总是摇摇头，说不累。继续干活。 说不累，怎么可能。一天下来，龙眠小子直感觉腰酸腿痛。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往回走的路边店里买了五个大馍，一到家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大馍，龙眠小子坐靠到床头。他打开电视，权当休息了。但是，电视才看了半个小时，瞌睡就来了。他熬不住，脸都没洗，就进了梦香。 第二天，他机械地重复着第一天的劳动。 他与师傅及工友们的交流越来越多，彼此渐渐开始熟悉。 这些工友，时常流露出对李不群老板的不满和鄙视。而对于龙眠小子，他们越发友善和呵护。 为什么呢？ 原来李不群老板在他们的心目中，俨然一个不良暴发户的形象。他对员工过于严苛，所付工资却不高，还时常克扣。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却 不付加班费。而他李不群自己，却满天过海、偷税漏税，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这样的老板与地主老爷何异？与剥削工人的资本家何异？ 一棵木料刚被开料机切割完毕，龙眠小子正准备运第二棵木料时，师傅突然问他：老板跟你是怎么说的？ 龙眠小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师傅：说什么？ 郝师傅说：工资待遇啊。 龙眠小子说：工资两千的，包中餐。 郝师傅问：有五险一金么？ 龙眠小子说：什么五险一金？ 郝师傅将手一挥，愤愤地说：我都劝你不要在这干了。 龙眠小子疑惑。郝师傅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什么都不说了。 龙眠小子疑虑。他不知道“五险一金”是什么。心想，师傅是不是觉得老板给我的工资太少了？他还应该给我“五险一金”才是。 正在这时，李不群老板不声不响地走到龙眠小子身后。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板，对龙眠小子说：这才切割三根木料，你这半天都在忙什么？我们这是流水线的操作，你这一迟缓，会影响其他的流程，工厂是靠效益维持的。 龙眠小子连忙动身干活。郝师傅却白了李老板一眼。显然，他对李老板说的话颇为反感。 中午的时候，郝师傅利用休息的时间，带着徒弟向李不群老板提出严正交涉，应该给龙眠小子上“五险一金”。其他工友也围上来，形成强大的气场。 李不群老板这才答应从这个月开始，立即给他上。 只到现在，龙眠小子才大致弄明白，“五险一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他应得的待遇和风险保障。 晚上回到住处，他仍为白天的事而感慨。 感谢师傅。原来，工作不仅仅是干活，有很多的机巧和学问；打工者也不仅仅是打工，还有许多属于自己的正当权益需要维护。想到这些，他自嘲地一笑。 这时，他才注意到，整个合租屋仍然安静得很。明明是合租屋，却不见合租者。 难道邹姓大学生在我租这房的时候搬走了？ 不然，谁会租个房子空在那？ 要么，他最近学习任务重，要上晚自习，不宜外出。 或者，他有其他的什么事？ 第11章 这是什么工厂 一天早上，龙眠小子刚上班，就见李不群老板与工友赵六斤站在院子里吵架。 龙眠小子立马上前劝解。 但二人互不让步，越吵越凶。 龙眠小子干脆走到两人的中间，将他们隔开。但两人仍然上蹦下跳，吵个不停。 李不群指着赵六斤骂：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熟人介绍，念你家境贫寒，招你到厂里，你这狗日的倒好，吃里扒外，早就想开除你了。 赵六斤回骂道：你才是狗日的呢，早知如此，八抬大轿，抬我都不来，黑心老板黑心工厂，昧着良心赚钱，谁不知道你有多黑，上骗国家，中骗客户，下骗员工，你想榨干我们的血汗，你把拖欠我的工资补发给我，多呆一小时我都不干。 李不群骂道：给你补发工资，补个逑，你工作吊儿郎当，税务局来稽查，你告密，你就是叛徒，这要是在战争年代非把你枪毙不可。 赵六斤更加发怒，他跳起来骂：你这祸国殃民的，更应该被枪毙，我现在警告你，三天之内，再拖欠我的工资不发，看我不拿斧子削了你，你等着。 李不群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直接越过龙眠小子的防线，突然在赵六斤面前出现，给了赵六斤一拳猛击。 赵六斤措手不及。他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他嘴角流着血。 赵六斤反应倒是很快，他一只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另一只手瞬间抡起身边的一根大木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李不群砍去。 李不群顿感解气，却不想这家伙这么快，来了一个回马枪。李不群躲闪不及，脑袋保住了，胳膊正好挨上了他的大木棍。 人在生气的时候所爆发出的力量是无穷的。赵六斤这一棍下来，比刚才李不群给他的拳击力道更猛，杀伤力更重。只听李不群哎哟一声，条件反射似地用左手捂住右手的胳膊，整个身子瘫了下去。 龙眠小子大惊失色。正不知道要拉谁的时候，不想，赵六斤又来了一棍。 这一棍没有打到李不群，却打着了龙眠小子。这下，该是龙眠小子哎哟了。 龙眠小子本来就衣着单薄，这一棍下来，他直感觉到全身一震，很快，整个人就压到李不群身上。 好在这时，院子里来了几个人。他们纷纷上前，挡住赵六斤，护住李不群和龙眠小子。 哪知道，赵六斤一不做，二不休，还要来个第三击，却被冲上来的李小明抱住了。 赵六斤挣扎，并骂道：我就是工资不要了，也要打死你这个混蛋。 工友靠近他，替换李小明，将赵六斤架走了。 李小明转向李不君群。他将龙眠小子拉到一边，搀扶着李不群进了办公室。 偌大的院子，空荡荡地，只留下龙眠小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站在院子中间。 郝师傅从外面走进院子，这时才一眼看见龙眠小子站在院子里，茫然若失的样子。 他上前关切地问：啥的了？与谁干架了？ 龙眠小子摇摇头，回师傅：六斤师傅与李总干上了。 郝师傅只在意龙眠小子，问：你受伤了没有？你也打架了？ 龙眠小子又是摇摇头。他用手指了一下后背，对郝师傅说：我拉架被棍子扫上了，不碍事。 郝师傅上前搀住龙眠小子的胳膊，将他带到墙边的长凳上休息。 两人刚挪动脚步，就看见李小明和出纳小芹挽着李不群的胳膊走出办公室，向大门外转移。李不群一脸痛苦状，他左手仍护着右边的胳膊，看起来伤得不轻。 不一会，赵六斤也被两名工友扶着走出来，奔向门外。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是奔向一个相同的目标：医院。 郝师傅转而问龙眠小子：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龙眠小子摇摇头。 休息了一会，龙眠小子感觉自己好多了。便和师傅一起，又开始干活了。 又过一小时，李小明回到家具厂。他对着现场的工友高声宣布：李总让我告诉大家，赵六斤被开除了。 工友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愤愤不平。 李小明接着说：其他依旧，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李小明走后，工友开始同情赵六斤，怒骂李不群，甚至转怒李小明。 郝师傅低声对龙眠小子说：李小明是李老板的侄儿。 没过两天，李不群重新出现在家具厂。但是，赵六斤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龙眠小子事后才知道，李小明把赵六斤的当月工资以及以前拖欠的工资都结了。他是托另外一位师傅转交给他的，并补偿了他一千元。 李不群定是怕心赵六斤上门削他，才有这么痛快。 但是，不痛快的事，很快就降临到龙眠小子身上。 龙眠小子在家具厂干到半个月的时候，一次小小地失误，让他这半个月来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化为乌有。 开料机不通人性。龙眠小子推送木料的时候，脑子开了一个小差，木料在平台上走了一个蛇形。开料机熟视无睹，仍然笨头笨脑地照葫芦画瓢，切割出来的木料早已变形。 龙眠小子回过神来，大感不妙。但是，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愧之晚矣。 龙眠小子是个诚实的人。他不能对厂家隐瞒，而是如实地向李小明作了汇报和检讨。李小明很快将这事报告了李不群。 李不群说：厂里有制度，怎么可能不作处理呢，这么贵重的木材，这样一弄，我损失有多大。 龙眠小子是家具厂半个月来第二个被开除的人。 一次疏忽，工资清零，他这半月白干了。 龙眠小子没有像赵六斤那样去找李不群算账，他总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工作与学习是一个道理，容不得马虎。 郝师傅并没有为他说话，更没有为他据理力争或者争吵。他对龙眠小子说：你还年轻，这里有什么前途？又能挣多少钱？早一点离开这里好。 龙眠小子怎么进，就怎么出。我大不了卷铺盖走人。 他离开了家具厂，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租住地。 第12章 你名字四个字，我记住了 苦闷。彷徨。不安。失意。 回到住处，龙眠小子看看手机，才知道今天是星期六。黑色星期六。 既不想看书，也不想干事。当然，他丢了工作，目前也无事可干。 他叹了一口气，靠到床上，伸手拿起摇控器。所有的台，都没有他喜欢看的节目。电影、电视剧频道也唤不起他的兴趣。 他干脆将声量放小，仰面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出来找工作，工作就是这样。那我还工作么？ 再找工作，也只能是这种体力活的工作，而且也挣不到高的工资。 龙眠小子这才意识到，不上大学，是一件多少愚蠢的事。母亲说，知识改变命运，知识改变人生。我连大学都不上，又如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和人生？ 要是跟母亲在一起多好！与她在一起，她就能为我分析，为我指明人生的方向。 更多的时候，她是鼓励、支持，也会鞭策。 母爱，是这个世上最伟大、最纯洁的爱，也是最无私，无为奉献的爱。 母亲，你在哪里？ 但是，我怎么能不工作呢。我应该正作起来。不是所有的工厂、企业和公司，都像家具厂一样。我还得去找工作，我得健康、踏实，甚至是愉快地生活着，工作着，以后见到母亲，以及外公、外婆及太婆，我都不能让他们失望。我混出个模样来，生活得好，他们才会高兴。 他躺了一会，一个鲤鱼打挺便下床了。 吃饭去。晚上看书。明天找工作。 合租房本身就有厨房，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得出去吃。 离合租房不远处的街面，有一家牛肉面馆，名字叫龙眠山牛肉面馆。亲切！ 龙眠小子想起家乡的牛肉味了。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面馆面积不算大，三、四十平米。木桌被分成两边，每桌能坐四到六人，中间是走廊。 龙眠小子往里坐到一个空桌边。 龙眠小子坐定后，才看出，这里连他，总共还不到三桌的人。 一位扎着马尾辫、系着围裙的女孩走到龙眠小子面前，问他吃什么。听口音，就是桐市人。 龙眠小子一阵喜悦。但他很快就收住了自己的喜悦。人生地不熟，我又何必与人认识呢。 龙眠小子说：一碗牛肉面，大份的。 你是桐市的吧？女孩突然问。 这下龙眠小子只好回答了：是。 女孩自暴家门。我是桐市龙眠乡的。 龙眠小子说：我也是。 女孩说：我是叶张村。离龙眠山只有两里地。 龙眠小子：我是龙村。 女孩：我知道，我去过，你们村都姓龙。 女姟姓子。比他早到这个城市就是不一样，至少热情开朗得多。两人说话，总是女孩主动，而他似乎只是被动地回应。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附近的邻桌传过来：你们只顾着谈情说爱，还点不点餐了？ 谈情说爱？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女孩与龙眠小子都不好意思了。他们同时抬起头看了一眼邻桌。女孩连忙撕下手中的餐券放到龙眠小子面前，转身走了过去。 三个青年围坐在桌边。他们的穿着显得花里胡哨。 三个青年注视着女孩，直到她走近。 一个青年流里流气地说：还真舍得过来呢？ 另一位青年眯着眼直问女孩：黏得很呢。 还有一位坐在边上起笑。 女孩羞涩，不理会他们，只是问：你们要点什么？ 刚才那位没说话而是坐在边上起笑的青年说：我们点你。 一副不良青年的模样。 城市文明向前发展，总有一部分人的文明进化不了？ 前有李不群老板，后有这三位，真是玷污了城市文明的说法。 他们俨然就是城市中的痞子，流氓阿飞。他们哪是来吃牛肉面的，而是来找事的。看到面前这个女孩，他的丑恶本性开始暴露了。 女孩又问了一句：你们吃什么？ 一位青年说：我们吃你。 另一位嬉笑着说：细皮嫩肉的，我们喜欢。 女孩一生气，不再问了，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向里面的窗口。 但是，她转身的时候，离她最近的青年，伸手拉了她一把，又用手在她身上摸了一下。 女孩条件反射似地将他的手打掉，奔向窗口。 另一位青年站起身来，自嘲似地说：哟嗬，还耍小姐脾气呢，我去看看。 三个青年的举动已经引起大厅里几位食客的注意。但是，他们敢怒不敢言。 龙眠小子就有些看不惯。这明明就是流氓行为。这些人怎么这样。他们欺负善良的女孩！他们吃了犳子胆？ 没有人指责，也没有人出面阻止，三个青年有恃无恐。那个站起追向女孩的青年，眼见只有一位年长者在窗口晃动，忙上忙下，忙左忙右，胆子更大了。 女孩站在窗口，以为有店家的人作后盾，这些人自然不敢上前造次。但是，她想错了。那位青年上前，一直走到窗口，伸头朝窗口里扫了一眼。接着一个急转身，就将女孩抱住，然后推到窗口的侧面。 窗口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但是，女孩却被那人推出了好几米远。 女孩大声呵斥：你干什么！流氓！ 女孩挣脱了他的怀抱，正欲向窗口跑动。她想跑进窗口旁边的小门，因为里面有人，就是那位年长者，他应该能保护她。 女孩又被抱住了。那人抱住她，腾出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女孩急了，一边挣扎，一边眼睛扫视着大厅，一边喊叫：放下我，放下我，流氓！ 大厅里仅有的几位食客，慑于这三个流氓的淫威，不敢站起制止。 女孩失望了。她只能渴求地看着龙眠小子。她继续高喊：放下我，流氓，救命啊！ 窗口里那位老者终于伸出头来，看了一眼大厅，但他根本看不到侧面女孩的位置。他重新缩回了头。他定是耳朵不好，听不见女孩的呼救。 龙眠小子的目光与女孩渴求的目光相遇，他一阵惊悚。脸上开始发烫，心跳加快。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怎么敢耍流氓，欺负一个女孩？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年学武术的时候，老师说过，武者，强身健体之外，要有正义感。 现在坏人在行不义，我必须上前制止。 龙眠小子动作很快。没等坐在桌边的两位嬉笑的青年反应过来，他已经闪到欺负女孩的青年身侧了。 手起拳落。 青年哎哟一声，搂抱女孩的那只手抖了一下，松开了。 女孩乘机一个转身，挣脱了青年。 青年愣了一下。很快，他恼羞成怒，扑向龙眠小子。他那拳头，将空气都攥出火花来了。 青年一拳袭向龙眠小子的面门，被龙眠小子打落。青年怔住了。来者不是凡角。接着，他侧身横扫一腿。龙眠小子没有闪避。两人的腿硬刚上了。青年，腿部发麻，全身摇晃，整个人被震到墙边，站立不稳，倒到地上。 另外两位流氓同伙，本来是看热闹的，没想到身边这臭小子上前来这一手，看得目瞪口呆。一道出来混的，同伴遭殃，岂能不救。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起身，冲到龙眠小子跟前。 暴力比语言更能表达自己的怒火。他们将龙眠小子夹在中间，同时开弓，拳脚如雨点般地袭向龙眠小子。 刚才那人倒下，龙眠小子觉得坏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他不想事态扩大。自己一个外乡客，就是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的，到时候吃亏的是自己。不如就此收手。但是，这会儿，这两个家伙岂能饶他？既已至此，不是他所能回避的，只有迎战。 龙眠小子挨了拳脚。两人以为他退缩了，或者怕了，更加疯狂。哪知，龙眠小子一个起势，出手冲拳，火山爆发似的，左右开弓。左边的青年被击到一边，差一点倒在刚才倒地的青年身上。右边的青年被击到附近的桌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倒在桌底下了，头撞上桌腿，发出清晰的交响。 三个青年腰酸腿痛胸闷脸肿，哎哟声不断。他们这下见识了龙眠小子的功夫，再也不敢上前挑战了。 他们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挣扎着爬起来，一一向龙眠小子拱手，灰溜溜地逃出了龙眠山牛肉面馆。 女孩站在窗口一边，她全程目睹了这边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这个小老乡在她心中升起了万道霞光。 她身边正站着年长者。大厅里所有的食客由惊惧转为向龙眠小子投来赞许的目光。 女孩走到龙眠小子身边，关切地问：你没受伤吧？ 我没有。龙眠小子说着，便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 女孩转向窗口，然后端了一碗牛肉面走到龙眠小子跟前，端端正正地放好。 龙眠小子看了女孩一眼，拿起筷子，便吃起来。女孩看着他吃，全神贯注。 龙眠小子吃了几口，感觉有人看他，很不好意思，又不好抬头，接着吃，直到将一碗牛肉面吃完。他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女孩。女孩冲他微笑。 龙眠小子说：我现在付钱。说着，便从衣兜里掏钱。 女孩摇摇头，打着手势，制止他。说：这碗面不收钱。 龙眠小子：这怎么可能？ 女孩说道：我怎么可能收你钱呢。 龙眠小子更加不好意思了，他掏钱包的手停在兜里，不知如何是好。 女孩说：不仅这次，你下次来，还是免的。 龙眠小子看了女孩一眼，说：面馆这样开，还能赚钱吗？ 女孩笑了，说：店里从我工资里扣啊，就当我是招待老乡呢，何况，我更要感谢你。 龙眠小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冲女孩羞涩的一笑，说：那谢谢你，下次我自己付。 说着，他站起身，转向外面。 女孩也站起。对他说：我姓叶，叫叶子，你呢？ 龙眠小子停了下来，对叶子说：我叫龙眠小子。 一朵红云印上女孩的脸庞。她说：你名字四个字啊，很好记的，我记住了。 龙眠小子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叶子的视线。 第13章 大学生为什么要在外租房子？ 回到租住地。龙眠小子异常兴奋。 他没想到，自己以前所学的武术，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用上了。 他为自己的英雄壮举，几次失声发笑。 痛快！?！ 感谢母亲！是她曾经的支持，龙眠小子每年的寒暑假才得以去武校学习。 当初习武，是受同村小伙伴的影响。母亲说，强身健体，不无益处。而他朴素的初衷，却是为了保护母亲免受父亲的欺负。现在他长大了，父亲远走他乡，再也欺负不上母亲了。而母亲，更是咫尺天涯，我又如何能保护她？ 想到母亲，他又开始怅然若失。 好在我所学的武术，都用在正路上了。母亲知道了，一定会感到高兴，并为我点赞呢。 如果不是女孩，不是老乡叶子，我会出手相救吗？ 如果那三个流氓，不是一般的小混混子，而是学了武术，而且功夫不弱，我以一敌三，打不过他们，又将如何？ 救人的时候，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功夫呢？但是，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是没有学过武术，也会站起来的。女孩受欺负，我不能不救。这是做人的职责。幸亏我把那三个流氓打得落花流水，不然，我可能就不是坐在这里了，说不定躺在医院里呢。 这时，女孩叶子的形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的，她叫叶子。 眉清目秀，望穿秋水；笑靥如蕾，含苞待放。她就是现代的七仙女，或者林黛玉。她看他的眼神，蕴含着一种朴素的，试探着的，矜持着的元素和情愫。她就是一朵龙眠山的蕾开在江城的山花。 龙眠小子正陶醉于自己的回忆与想象，一阵清脆的钥匙绞动门锁的声响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龙眠小子奔出卧室。外面的门开了。 门口站着年轻人。满头短发，浓眉大眼。论年龄，应该比龙眠小子大。论身材，也比他高。此人上穿t恤衫，下穿灰白长裤，肩上背着个男式帆包。 浓眉青年看到龙眠小子，微微吃惊。 龙眠小子上前打招呼，并热情地自我介绍。浓眉青年“嗯”了一声，不冷不热、不温不火、不折不扣地说了一句：“房东跟我说过了”。说过，走进室内。 龙眠小子正欲说话，却看见浓眉青年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漂亮女孩。这女孩，一头秀发，披肩而下，也是浓眉大眼。更是亮额弯眉明眸，挺鼻红唇粉脸。她上穿蓝色运动衫，下穿超短裙。青春亮丽，体态饱满，婀娜多姿。 女孩这形象，龙眠小子只是在电影电视里见过。 龙眠小子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向后退了几步，让出客厅的位置，供他们通过。 女孩冲他和蔼的一笑。随浓眉青年，进了他们自己的房间。然后，他们房间的门被关上了。 好尴尬！ 龙眠小子站在客厅里愣了好长时间，这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向他打听学校里的情况？向他请教高考方面的问题？自己这情况，还能参加高考么？ 龙眠小子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就被邹姓大学生的冷漠和无视，扼杀在摇篮之中。 也许他们不希望被人打搅。那他们为什么不单独租一套房子呢？ 我何必烦这些神？ 看电视，闷头睡觉，我累了，这一天还是尽快结束吧。 第二天醒来，龙眠小子伸了个懒腰，还是好奇地想起昨晚那一对。 自己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他们却悄无声息，莫非那女孩一夜未走？这怎么可能？邹姓大学生还在上学，居然带着女孩在这里过夜？这成什么体统？ 一连这么多天，也只是这个周末才能看到邹姓大学生进来，原来他在外租房子就是为了约会？学校知道了怎么办？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会被学校开除吧？ 我还在烦这个神？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操别人的什么心？ 我得起来弄点吃的，接着找工作去。 龙眠小子起床，漱洗，然后穿上短袖衫，走出门。 夏秋之交，仍延续着七月流火。龙眠小子被热气所包裹。他快要渗出汗了。 不出十米，有一家包子店。龙眠小子走了进去，买了一笼小笼包子，坐下美美地吃起来。 又不出五十米远，有一家出口转内销的劳务服装门面。门口竖着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冬季服饰大清仓，逆季大降价，低到你不可想象。 自己到这个城市，连冬天的衣服都没准备，到时候再买，一定很贵的。我不如现在看看。一头钻了进去。 帆布棉袄、毛线衫、呢绒裤，三件套，两百元。这比龙眠乡的集市还便宜，为何不买。 龙眠小子指定三件套，试了一下，虽然热得够呛，但感觉还是合身的。 拿下。他喜滋滋地结了账，出了门。 龙眠小子将新衣送回住处。他刚从卧室出来，隔壁房间的门从里面开了。 浓眉青年探出头，扫视了一下龙眠小子，又缩回身子，将门关上了。 龙眠小子向他绽放起的笑容，像被霜打了一般，顿时收俭。神秘的气氛，就像鬼子进村似的。 龙眠小子几步跨出门。 走到龙眠山牛肉面馆时，本来一闪而过，却被站在门里的叶子看见。叶子脸上惊喜，连忙追出门来，生怕他跑了似的。 叶子站在屋檐下，喊：龙眠小子，你上班去么？ 龙眠小子只好停下，侧身看了叶子一眼，说：我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去？ 叶子说：人才市场就在前面，你早上吃了么？ 龙眠小子说：我吃过了。 说着，冲叶子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 叶子并没有留他，而是冲着他喊道：你还记得么，我欠你一顿牛肉面呢，下次来吃啊。 龙眠小子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其实，他听见了，只是不好回应。 到了人才市场，转了一圈，终于有一家印刷厂的招工启事吸引了他。年龄符合要求，学历要求不高，工资尚可，新人进厂试用三个月，合格了转为技术工。 龙眠小子对工资，没有多少概念。但是，因为印刷厂是国营企业，应该是比较稳定的，起码不会出现像李不群那样的老板。为何不试一试呢？ 龙眠小子当场给这家印刷厂打电话。电话一打就通。对方说，你明天拿着简历来面试。 认准了这家印刷厂，龙眠小子就不想再找其他的用人单位了。他转身往回。 刚用钥匙开了门，一眼就看见浓眉青年和那位女孩。他们衣着整洁，正欲出门。看来，他们心情很好。 龙眠小子心情也好。见龙眠小子往里，两人向后退了几步。 浓眉青年少有的冲龙眠小子笑了笑，然后拉起女孩的手，走出了门。 这一笑，给了龙眠小子春风化雨般的滋润。 两人走后，房间里更是安静。龙眠小子窃喜。这大好的时间，我为什么不看看书呢。 这一天，对于龙眠小子来说，轻松，简洁，充实。第二天，他轻装上阵，信心满满。结果他如愿以偿。他经过面试，被堂堂的国有企业录用了。 又隔一天，他怀着一份好心情，走进了印刷厂。 这家印刷厂是专门印报纸的。他被安排到轮印车间。他的工作是在一位师傅的带领下，负责监管轮转机的运转及油墨的调配。专业技术要求还是蛮高的。 偌大的轮印车间，轮转机在轰鸣。工人不多，只有五六位，说明这里机械化程度非常高。 白晰的转筒纸被铲车运进来，推到机器旁。接着它被机器臂吊起，放到平台上。轮转机开始无缝衔接，拖拽着纸张在内部复杂的机构里穿梭。白纸变成了黑白相间的纸张，最后变成了报纸，被机器吐出。整齐划一，成叠出列。 原来报纸就是这样印出来的。龙眠小子既好奇，又感新鲜，同时还肩付着一份责任和使命，仿佛自己是在从事一项光荣而伟大的事业。其实， 这是新闻事业的一部分。 一天工作下来，龙眠小子给所有的师傅以及车间的主任留下良好的印象。 在这里，没有训斥，没有谩骂，有的只是耐心的讲解，悉心的辅导，手把手的磨合。他们不仅帮助指导他，还鼓励他。 在这里，师傅对他说，如果表现得好，试用期结束后，可以转为正式工，那就是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了。在这里，干好了，一个月工资有三四千，还有“五险一金”，年终还有奖励。 在这里，如果想继续升造，上成人大学，厂里还报销学费。 从学校考大学，不是人生唯一的选择，成人大学，也是大学。 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家庭般的温暖，甚至是在家里不曾感受到的温暖。 一天下来，龙眠小子并不感觉到累。原来工作是一件多么轻松和愉快的事。 我需要这份工作，我热爱这份工作。 他从厂里出来，外面热火朝天，他心里却是无比的凉爽。 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第14章 头破血流 印刷厂这样好的单位，为什么龙眠小子能够那么快被选上呢？ 原来，在他的工作岗位上，有一位年轻人，因为要回老家帮父亲打理公司，辞职了。厂里急用人，就按程序，从人才市场招聘了。龙眠小子赶得巧，他第一个应聘，其他的人也许对印刷厂的工人身份不感兴趣，报名的本来就不多，所以他很快就被选中，接着就上班了。 应该说，他是幸运的。 他是幸运的，还包括，印刷厂的位置，在南三环，与他的租住地，只有半个小时的公交路程，可谓交通便捷。上班省时省力省钱。 他是幸运的，还包括，他每天上班的路线，都要经过龙眠山牛肉面馆。他不是一定要在这里吃牛肉面，他也不好意思去吃。因为他去了，叶子不收他的钱，这会让他很难为情。但是，他每天做公交，是绕不开这家牛肉面馆的。他不下车，不停留，但他必是坐到靠这边的窗前，看一眼“龙眠山”也觉得亲切。 为什么亲切？ 也不是因为曾经的搏斗让他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而是叶子。 是的，活泼，可爱，清纯的叶子。想到叶子，龙眠小子油然而生一种甜甜的感觉。 为什么会想到叶子？他自嘲地一笑。 上了半个月的班，正值秋高气爽的时候，龙眠小子突然想吃饺子了。 因为，在龙眠小子的家乡，龙眠山那一片，进入秋天之后，乡亲们吃饺子的频率就会多起来。 龙眠小子从厂里下班往回的路上，就想起，龙眠山牛肉面馆，不仅有牛肉面，还有饺子。饺子属于面食，一般的面馆都会做饺子的。 公交车驶到龙眠山牛肉面馆前面的那一站，龙眠小子既想吃饺子，当然也有其他的原因，还是下车了。 其他的什么原因？ 看一眼叶子，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他走进了龙眠山牛肉面馆，叶子一眼就看到了他。喜出望外。 叶子说，你往这边坐，我去给你端一碗牛肉面。 叶子热情地招呼他。便要去窗口，但她被龙眠小子叫住了。 龙眠小子说：今天不吃牛肉面，你给我来一盘饺子。 叶子冲他一笑。作为同乡，她当然理解他的意思。 叶子去窗口。不一会，就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放到龙眠小子面前。叶子为他抽筷子，并将酱油和醋推到他面前。 龙眠小子按以前的习惯，吃饺子必放酱菜和醋，然后拿起筷子，挟起饺子就吃。 叶子看着他吃。 他这一看，龙眠小子不好意思起来。嘴烫得不住的吸气，引得叶子想笑。 吃完之后，叶子起身，将他的碗拾起。然后问他：再来一碗牛肉面如何？ 龙眠小子已是大饱，连忙摇头。说：不了，我买单。 叶子听了这话，反而坐了下来。她质问他说：你说什么？ 不等龙眠小子回答，便又说道：我说过，要请你吃牛肉面的，你不吃牛肉面，吃饺子也是我请，买什么单。 龙眠小子脸都红了。说：你是做生意的，哪能这样。 叶子说：靠你这一碗饺子买单，也撑不起我这门面啊，别说了，算我请客，答谢你。 生意着实清淡。以至叶子这么长时间坐在龙眠小子对面，也没有人呼唤她。龙眠小子抬头看了一眼大厅。大厅里除了他们俩，居然没有其他的人。是时间不对，还是本来就清淡，龙眠小子不得而知。 无人问津。龙眠山牛肉面和饺子不好吃吗？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了四个人。叶子以为食客临门呢，连忙起身去招呼。但是，她看到了三个熟悉的面孔，步脚再也挪不动了。 四人中的三人，她再熟悉不过的了。就是脱了皮，变成了灰，她也认得。 他们就是上次欺负她的那三个流氓。 三人被龙眠小子教训了一顿，怎么还敢来？而且还来得趾高气扬、理直气壮？ 三人看见叶子，异口同声地对同伴说：小美人就是她。 三人指着叶子。同伴较这三人更为壮实，块头也大，霸气十足。四人走进大厅，形成一股气场。他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龙眠小子。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可能也没有他们这般惊喜。 其中一人，喜不自胜地指着龙眠小子对大块头说：哥，就是那小子。 龙眠小子也看到了他们。来者不善。这伙人带着一股杀气。 看来，一场搏斗再所难免。 三人曾经是龙眠小子的手下败将，龙眠小子又如何看得起他们？只是他们的同伙，那个壮实的大块头，真人未露相，露相未真人，不知是何来头。 大块头是为他们报仇来的？ 大块头见大厅里除了龙眠小子、叶子和他们，空无一人，便示意其中一人去将大门关上。那人动作灵敏，一个小纵步，蹿至门边，快速地关上门。 叶子和龙眠小子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听得大块头一声令下：给我砸！ 三个人迅速行动，奔向桌边。掀桌子，踹凳子，砸玻璃。 龙眠小子和叶子大惊。叶子喊：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犯法！ 叶子一边喊，一边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她准备报警。 但是，她的动作远远慢于大块头。大块头随手抄起一张木凳，朝叶子砸来。凳子强有力地击中叶子拿手机的手。凳子落在丈许之外。叶子的手机也被击落。滑向墙边。叶子“哎哟”一声，显然她的手伤得不轻，痛得厉害。叶子连忙用另一只手护住受伤的手腕，整个人都弯下了身子。 龙眠小子大惊失色。他迅速地掏出手机。但是，大块头的第二击开始了。 同样是木凳，飞速而来。 木凳击中了他面前的桌面，装饺子的盘子被击成碎片，碎片和饺子水四溅。龙眠小子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因为躲闪，碎片总算没有划破他的脸皮。 龙眠小子坐不住了，随手拾起桌上的一块碎片，击向大块头。速度之快，力度之大，非常人之所及。但是，大块头却伸头接住了碎片。 龙眠小子这一惊非同小可。 里边的中年人从侧门跑出，看到这场面，惊慌失措。但他并未被吓到。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高喊，“你们干什么，打砸抢啊，还有没有王法”，一边跑到叶子身边，护住她，关切地问，“叶子，你没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子忍住痛疼，对中年人说：叔，你快去报警。 中年人飞也似地跑近里屋。他在跑的过程中，背上挨着了飞来的一棍。 三个流氓打砸一阵之后，围到叶子身边，伸出他们罪恶的双手。 龙眠小子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热血飞腾，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呼地从桌边掠起，闪到叶子跟前，同时飞起两?。 三人中的两人哪里经得住这雷霆的一击。他们身子晃荡了一下，向后倒去，撞到桌子，转而又滚到地上。两人哀嚎叫痛。 另一人慌了，他上次就已经领教了龙眠小子的拳脚功夫，怕龙眠小子转而给他致命的一击，顺手将叶子推向龙眠小子，等龙眠小子护住叶子时，他脚底生烟，飞也似地溜到大块头身边了。 真正的对决，是在大块头与龙眠小子之间。 大块头示意刚才溜到自己身边的同伙速去窗口，以阻止那中年人报警。自己作好准备，等待着龙眠小子向他发起进攻。 两人很快就交上手了。 两个回合下来，龙眠小子就已经感觉到，自己不是这大块头的对手。以前所学的拳脚功夫，对付三个流氓，绰绰有余，而对大块头，却是力不从心了。 五个回合下来，龙眠小子已经头破血流。 叶子看到他惨状，一声惨叫。 又过五个回合，龙眠小子被大块头打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他嘴角流着血，身上也流着血，地上是一滩血。他昏迷了过去。 大块头终于收手。他已经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急忙跑过去，从地上拉起自己的两位同伴，并向另一位站在窗口的同伙招招手，迅速地逃离了龙眠山牛肉面馆。 龙眠山牛肉面馆一片狼藉。 叶子受伤痛疼不止。她趴在桌边，难以移步。中年人挨了流氓的一拳，倒在窗口里面的椅子上。他总算在流氓出击的时候，终于将报警电话打了出去。 龙眠小子，此时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警察在这些不速之客溜之大吉之后，赶到了。 不至几分钟，救护车也到了。龙眠小子和叶子被人抬上了救护车。 龙眠山牛肉面馆正式关门。 第15章 你们单位还有没有人情味？ 几个月前出现的情况，再次重演。 龙眠小子躺在江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医生换了。护士却是陶然然。陶然然感叹，这小子命运多舛。 三天三夜，动了三次手术。先前，他体内的十二根肋骨，被打断了五根。牙齿脱落了两颗。脸和嘴都变形了。腿上，因为挨了重重的一桌腿，肿起了蒙古包。 现场流血过多，要不是抢救及时，他命休矣。 叶子还好。头痛，手受伤了。医生给她头部包扎了一下，手上打了绷带。吊了两瓶水，第二天她就出院了。 与上次出了车祸身处重症监护室可怜兮兮、孤家寡人一个不同的是，这次，病人龙眠小子身边坐了一个人，一个美女。这个人就是叶子。叶子自己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四肢乏力，一只手仍然打着绷带，但他听说龙眠小子还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义不容辞地来照顾他。 龙眠小子醒来的时候，扭了一下头部。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叶子。这让他很感动。 叶子头上还裹着纱布。明亮的额，被白色的纱布三分天下白，就像我们夜晚所能见到的繁星的银河划过天宇。缺陷、分割，也是一种美。 叶子惊喜。她这是发自内心的。 叶子站起身来，看着龙眠小子。她心里一阵难过，眼框湿润了，泪水在眼框里打转。很快，泪水冲破堤坝，结成泪珠，次第滚落，像雨点一样打在白色的床单上，洇温一片。 叶子说：救人不带你这样玩命的，你小子就是命大。 陶然然护士走过来，对叶子说：他已经脱离危险，手术很成功，他正在恢复，医生说，需要转到普通病房进行治疗和观察。 叶子破涕为笑。因为陶然然护士说过，龙眠小子脱离危险了。 医生走到龙眠小子跟前，查看了一番，接着对陶然然护士，可以转房了。 陶然然护士解除了龙眠小子床位与外界的连接线，与另外一位护士一起，推起龙眠小子的活动床往外。 转到普通病房，非常巧的是，这里的另一个床位上的人刚刚出院。有两个床位的病房，就他一人住了。也好，清静。 龙眠小子口渴。叶子尽管自己行动不便，一只手不能动弹，仍然端起水杯兑水喂他喝。龙眠小子艰难地抬起头，喝了水又艰难地躺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床上挤眉弄眼撸嘴，嘴里像吃了烧萝卜一样“啊啊”不停。 叶子揣摩着他的意思，终于翻开他挂在病床一角的衣物。叶子从兜里掏出手机。龙眠小子点头，示意他看。 叶子打开手机，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对他说：这三天，你怎么有这么多的未接电话，而且是同一个号码？ 叶子不等龙眠小子回答，向他报出电话号码。龙眠小子大惊失色。额上冒出汗珠，很快就是晶莹一片。甚至额上暴出明显的青筯。 叶子关切地问：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谁会这么急给你打电话？ 龙眠小子讲不出话来。他仰面发出一声感叹。 叶子不明就里，更是为龙眠小子着急。正疑虑之时，她突然想起，这么急的电话，一定有短信告知才是。于是，她经龙眠小子同意，打开了龙眠小子的手机短信。 龙眠小子，今天上午怎么不来上班？有什么事吗？为何不请假？徐有根。 龙眠小子，为什么不回我？一天不来上班，又不请假，属无故旷工，厂里要处罚的。 龙眠小子，你无故不来上班，已经三天了，按厂里的规定，你被辞退了。 龙眠小子，你被开除了，请接到本通知后，可以到厂里办理手续（这半个月的工资除旷工扣除的外照发）。 徐有根是龙眠小子的师傅。 叶子对龙眠小子说：你被厂里开除了! 龙眠小子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 多么幸运的工作，说丢就丢了！ 印刷厂的每一个岗位都不能缺人的。我不能去上班，他们就得找人，印报工作不能耽搁。师傅说过，报纸出不来，就是大问题了。多大问题，你看师傅说话的神态和表情就知道了，很大。 这下出去，还得找工作。我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工作？这家印刷厂没有回旋余地了么？我这状况，又不能到厂里去说明。现在，已经被开除了，去说明也是枉然。 龙眠小子正为自己失去工作而感到惋惜。叶子在一旁突然说道：什么叫无故旷工，他们分明是不了解情况，什么岗位这么重要，三天不上班，就开除，这是什么单位。 叶子愤愤不平，停了一会，接着说：虽然厂里作出了开除的决定，但是，我们也得向他们说明情况才是，反正不是你无故旷工。 叶子还不等龙眠小子回应，便按未接电话的号码将电话打了过去。 响了两下，电话那端还真的传来了声音。 你找谁？对方问。 我找你。叶子怒气冲冲地喊。 你有什么事？对方问。 我是龙眠小子的老乡，你们凭什么要开除他？叶子火大了。 他无故旷工，连假都不请，按厂里的规定，当然要做出开除的处理决定。对方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能请假吗？叶子质问。 我们是按程序来的。最后决定是厂里作出的。强调理由有什么用，关键是结果。厂里如果谁想来就来，不来就不来，那我们的报纸还怎么印？报纸印不出来，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对方理直气壮，强调厂里作出决定的正当性。 我告诉你吧，他是因为见义勇为负伤了，在医院里抢救，才没有请假，才没有接你们的电话，才没有回你们的短信。叶子一口气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反而觉得解气。 这样啊，那我们不知道。 对方放缓了语气。叶子乘胜追击。她说：几个流氓欺负一个女青年，他为救这位女青年，上去与人拼斗，结果被流氓打伤了，这情况你们知道吗？那么快就做出了开除人的决定，你们这是什么单位？你们单位还有没有人情味？你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企业吗？。 对方态度温和起来，说：我只能把你说的情况向上反应一下，至于是否撤销对他的开除决定，要由上面决定，估计很难，以前没有先例的。 屁话。 叶子关了手机。她转而对龙眠小子说：没有人情味，不问青红皂白，这样的单位离它远远的，开除就开除，请你都不要回去。 叶子发了一通火，龙眠小子哭笑不得。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等身体好了，再考虑找工作吧。 叶子心直口快，倒是给龙眠小子留下很深的印象。她自己也需要工作，却来照顾我，已是不易，这说明她明白事理，重情重义。有时还仗义执言。 正在这时，一位陌生的年轻人走进病房。他查看了一下床位，对叶子说：他就是龙眠小子吗？他现在能说话吗？ 叶子看着陌生人，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陌生人说：我是江城晚报的记者，我姓魏，我能采访他吗？ 叶子说：采该？他伤得这么厉害，说话都难，你怎么采访？ 魏记者问：你是他什么人？我采访你吧。 叶子说：别别，我说不好的，我是他老乡。 魏记者问：我刚从龙眠山牛肉面馆那边过来，面馆关着门，你能说说当时发生的情况吗？ 叶子本来不愿有人打扰，怕影响龙眠小子休息，现在记者要她谈谈当时发生的情况，觉得这是好事。龙眠小子舍身救人的举动，就应该大力宣传，这个社会就应该多一些像他这样的人，多一些正能量。他欣然接受。 另外，她也想通过宣传，让那个什么印刷厂知道。就要让他们后悔！叶子愤愤地想。 魏记者搬来了邻床的凳子，打开录音笔和采访本，对叶子说：你说说当时的经过。 叶子正要陈述，却突然想起什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并且找到这里来的？ 魏记者说：有市民打我们的热线，说110、120都惊动了，我们第一时间赶过去，警察却撤走了，面馆也关门了，我们采访了附近的几位邻居，又去警局采访了，所以就到这里来了，这才是关键。 叶子开始陈述。她不仅把面馆里刚刚发生的真实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对魏记者说了，并且把上次三个流氓来闹事的情况也说了。说过之后，他对记者说：记者同事，你写他，千万不要提我，就说他解救一位女青年就行了。 魏记者应付着叶子，上前问龙眠小子现在感觉怎么样。龙眠小子看着他，不说话。其他他根本不想接受采访。 魏记者采访结束后，拍了一张龙眠小子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丢下两百元钱，说是代表报社慰问他，然后给叶子留了个电话号码，走了。 叶子给龙眠小子竖起了大拇指，喜滋滋地笑了。 第16章 怎么可以说我是你女朋友？ 第二天，龙眠小子开始正常说话了。 他有很多话要对叶子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早上八点多钟，陶然然护士拿着一张报纸走进来，对龙眠小子说：龙眠小子，你上报了？ 陶然然原来是这里的当班护士，后转重症监护室了。许是她先看到了报纸，特意送到这里来。 龙眠小子是没办法看报的。叶子接过报纸。简单地浏览了一下，展示给龙眠小子看。 陶然然上前以赞许的目光看了一眼龙眠小子，将报纸丢在这里，转身走了。 叶子对龙眠小子说：了不起，我的大英雄。 龙眠小子并没有什么情喜之处，他冲叶子摇了摇头。并不关心上面报道的内容。 叶子端起报纸，认真地看起来。因为整个过程，她再清楚不过的，所以她要细细品味。可是，默读了一会，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切”的怨声，接着又读了一会，她干脆将报纸扔到一边。 龙眠小子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关切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了。 叶子重新拿起报纸，指着上面，愤愤地说：记者怎么这样，我让他不要提我，他不听，而且…… 龙眠小子问：而且什么？ 叶子说：而且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他们怎么这样。 龙眠小子不知道说什么了，突然一阵脸红。安慰她，等于做实自己有这个想法。极力否认，那有何必，此地无银三百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又不是我对记者的，记者要这样写，我又什么办法，我们又不能拿这事去告他和报纸。 但是叶子埋怨一通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自己说这个，本来不是，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我这是怎么了。 叶子内心却无名生出窃喜来。 正在这个时候，几个白大褂推着担架进了病房。原来这里进新的病人了。 这是一位出车祸才动手术的老人。老人露出两只眼睛，全身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吸管及输液管通到他体内。 车祸猛于虎。车祸何其多。 龙眠小子想想自己曾经就是车祸的受害者，对这位老人极为同情。 龙眠小子伤情好转，医护人员对他似是例行公事，他们忙于工作的重点都在老人身上了。 又过一天，一位护士捧着一束鲜花走到龙眠小子床位前，她后面跟着两位陌生的白大褂。 叶子颇感新奇，连忙站到一边。 护士将花放在龙眠小子侧面的床头柜上，然后对龙眠小子说：我们医院的领导来看望你，也是慰问你，这是我们医院的桂院长，这是我们住院部的卫主任。 护士说话的时候，往后退了两步。 桂院长走上前，倾下身子，对龙眠小子说：我代表院方来看望你，你的事迹在我们医院传开了，你做得好，值得所有人学习，你在这里安心休养，我们医院也将为你提供更好的服务，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向他们提。 说着，他站起身子，左右看了一眼。卫主任和护士立即点头称是。 接着，桂院长说：为表示我们医院全体医护人员的心意，我们决定，免除你在此住院的所有医疗费。 说着，他从卫主任手里接过一个红包，放到龙眠小子的床头，对他说：我们还向你表示慰问，这是慰问金，一点心意，你收好。 龙眠小子受宠若惊，又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着桂院长等人，只好做了一个以武会友的动作，拱手称谢。 桂院长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然后带着卫主任和护士离开了。 桂院长他们在这里的时候，引发邻床病人的家属侧目相看。原来这病人还是一位见义勇为者呢。 龙眠小子在医院里又住了几天，医生过来查房，然后对他说：身体整个状况恢复得很好，完全可以出院了，注意在家安心休养即是。 就这样，龙眠小子出院了。他被叶子护送着，回到了自己的租住地。 他虽然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他可以行走了，只是不够那么稳健而已。 感谢叶子。这么多天，她一直在医院里陪护着他，直到他出院。 龙眠小子曾经几次劝她回去，不要因为他影响了自己的工作。打工人，出来打工不容易。 叶子回他：牛肉面馆还关着在，我叔一个人也开不了，正好，他也可以休息一阵，等你好了之后，我再回去开门不迟。 在租住地，邹姓大学生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房间，俨然就他龙眠小子一个人住的。 叶子将他安顿好之后，着手打扫这里的卫生。叶子爱干净，看不惯这里的杂乱。 龙眠小子又是感动。他也只能是感动了。 叶子将房间清扫了一遍，又一一整理起这里的物件，直到井井有条。然后，她打量起厨房来。 这里完全可以做饭的，为什么都要出去买呢？ 她与龙眠小子打声招呼，便去了一趟超市。 当天晚上，她专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两人对坐在客厅的桌子两边。叶子打开了一瓶雪碧，对龙眠小子说：来，庆祝一下。 两人举杯相庆。 这是龙眠小子在此居住以来，第一次就地用餐。温馨。好久没有过的家庭式的感觉。而这些，正是叶子所赐。他对叶子心存感激。 叶子对他感恩式的无微不至的关心，也令他无法抗拒。 叶子仅是感恩么？！ 人都是有感情的。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甚至是患难与共，又怎么可能不带人的情愫？ 龙眠小子为什么要抗拒呢！ 龙眠小子说：谢谢你这么多天来的关照，我应该补偿你不上班的损失。 叶子鼓着嘴瞪了他一眼，说：说什么话，免，喝！ 两人碰杯，同喝。 叶子放下杯子，对龙眠小子说：等身体好了，你有什么打算？去找工作吗？ 龙眠小子回答他：那是必须的，不找工作，我吃什么？ 叶子说：你这么聪明，又爱学习，不考大学可惜了。 龙眠小子说：我也没想到会弄到这种地步，当初一时意起，要到这里来找我母亲，现在想起来，也许就是一个错误。 叶子说：错误？你是说为我伸张正义是一个错误？你是说，认识我也是一个错误？ 叶子连珠炮又开始了。 龙眠小子立即否认。说：我不是这意思。 叶子有点较真了。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龙眠小子说：我只是说，没继续上学，可能是个错误。 叶子笑了。 女孩子较真，并不是要扳出个理，而是在乎对方的态度和语气。 叶子又转移到刚才的话题，问：找母亲？你母亲在江城？这是怎么回事？ 龙眠小子见她问得认真，不忍隐瞒，更何况她也许能帮助我找到母亲呢，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出走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如实地告诉了叶子。 叶子感叹：原来如此。 她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只要你母亲在这个城市，就一定能找到她，我帮你一起找。 叶子这句话，让龙眠小子感到很温馨。 叶子问：你母亲什么样？每天从我面馆门前行走的人，数以千计，说不定哪天能看到她呢。 龙眠小子放下杯子，起身进了里室，从书包里找出一张照片过来，递给叶子。叶子接过照片，端详着，然后对龙眠小子说：你母亲很漂亮啊，你父亲怎么这么不珍惜？ 龙眠小子说：我父亲有时在我面前对我母亲还是很好的，但他脾气不好，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 叶子又问：那你脾气呢？会不会像你父亲？ 龙眠小子陷入沉思，像是对叶子，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才不会像他呢！ 两人吃菜，喝雪碧。 但是，叶子性格开朗，对什么事都很好奇，也喜欢问。 叶子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提，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龙眠小子说：但说无妨。 叶子抿了一下嘴唇，似乎也是鼓了好大的勇气，看着龙眠小子，说：你被工厂开除了，下一步还得找工作，好的工作也不好找，我倒有一个提议，你不如到我们面馆来，我们一起做，把面馆生意做好了，也是很强的工作，你说呢？ 第17章 ”我有新的工作了！“ 叶子希望龙眠小子与她一起在龙眠山牛肉面馆干，龙眠小子犹豫了。 同是打工，但在面馆，却不是龙眠小子认为的那样，是正式的工作。这要是回去对外婆她们说起，只会让她们失望。另外，面馆不大，生意一般，由叶子和她叔叔就能维持正常运转。我去了，只会增加他们的负担，还要多发一份工资。而且，我的工资也不可能高到哪儿去，我自己要用 钱，还要租房子，还想着以后给外婆补贴用。 杯水车薪。 龙眠小子正要回绝她，不想叶子早就预料到了他有可能回绝。自己既然提出，就要说服他。 没等龙眠小子开口，叶子进一点地说道：你知道吗？这个面馆是我个人开的，我叔是在帮我的忙，如果你来了，我们一起做，并不是你给我打工，而是我们相互给对方打工，我算你股份。 龙眠小子仍有顾虑。 叶子接着说：店里的账公开，我们既是打工者，也是管理者，你不需要投资，我把你的工资折成股份，每月分成，你如果用钱，可以预支，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我们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办，目的是把生意做上去，做好了，绝对比你找份工作强。 叶子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打工哪有自己干踏实。 叶子分析得在理，也很诱人。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自己不需要投入，却能占有股份。虽然龙眠小子对股份还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听叶子说参与分成，便也算是知道了。 叶子说：要么，你干一段时间再说，好的话，就留下来接着干，不好的话，再去找其他的工作。 看着叶子满脸的真诚、自信和执着，龙眠小子不再犹豫了。他举起杯，对叶子说：好，龙眠山牛肉面馆，我和你一起干。 叶子喜不自胜。她连忙举杯相迎。 一顿饭，龙眠小子的工作问题就解决了。效率不可谓不高。 龙眠小子问：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叶子说：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只有好身体，才能好工作，以后我还是我，你叫我叶子，我叫你龙哥，你本来就比我大。 龙眠小子说：我听你的，你经验比我多，也比我成熟。 叶子调侃他说：我是红苹果。 正在这时，龙眠小子的手机响了。从来也没接到过谁打的电话，手机似是摆设，龙眠小子一时也没反应。倒是叶子提醒他，你的电话，龙眠小子才恍然大悟，起身进了里室。 喂！你哪里，你哪位？ …… 徐师傅好！ …… 可是，我有新的工作了，不能回去！ …… 我决定了，谢谢徐师傅。 叶子只听到龙眠小子说话的声音。龙眠小子拿着手机回到叶子的对面坐下，不等叶子问，便对她说：印刷厂撤销了对我的开除决定，请我回去上班，我师傅说，这是特例。 叶子看着他笑了，说：你回绝了他？ 龙眠小子点头。 叶子问：不后悔？ 龙眠小子说：决定过的事，怎能反悔？ 叶子又问：你刚才还说，当初到这个城市来找母亲，也许就是个错误，说明你有过后悔。 龙眠小子说：这不一样。 叶子说：我感激都来不及，生怕你回去上班了呢，你要是回去上班了，我的店怎么办！ 龙眠小子说：怎么办，照办！ 两人相视而笑。 吃过饭后，叶子劝龙眠小子躺到床上休息。龙眠小子着实感觉到自己累了，有些坐力不支，便也顺从地起身靠到床上。叶子接着洗碗，为龙眠小子烧了两瓶水，这才打算离开。 叶子离开时，对他说：你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我走了，明天再来，你晚上正好可以看看书。 她走了，龙眠小子满脑子还是叶子的美丽形象。 他乡遇故人。叶子不是故人，胜似故人。她将春天般的温暖带给龙眠小子，又以自己的真诚和热情，打动了他。 这座城市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女孩？原来这女孩还是出自我们龙眠山的呢。 又过半月，龙眠小子恢复到正常状态，只是腿部尚有局部的反应，但无大碍。这天晚上，他急不可待地给叶子打电话。他告诉叶子，第二天就可以去店里上班了。 叶子激动地说：明天是国庆节，是个好日子，我在店里等着你。 第二天早上，龙眠小子起得非常早。他漱洗之后，吃了一根他最喜欢吃的山芋，整整自己的衣服，满怀信心地出发了。 龙眠山牛肉面馆本来是关着门，还没有营业的，但叶子给了龙眠小子一个惊喜。她事先没有告诉他，经过半个多月悄无声息的内部改造和重新布置，就在国庆节这一天，重新开张了。 明窗净几，彩球飘飘。龙眠小子顿觉耳目一新。叶子和她叔叔站在客厅里迎接他，笑容可掬。 叶子介绍说，这是我叔，这是龙眠小子。 龙眠小子颇有点腼腆，称呼一声叶叔，然后对叶子说：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叶子又笑。说：店里就三个人，分工也不是那么明确，厨房暂时还是以我叔为主，其他哪里需要，我们就站到哪里，你说呢？ 好！我听你的。龙眠小子态度诚肯而坚定。 叶子说着，引龙眠小子往里，进了厨房。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工作服，让龙眠小子穿上。其时，她自己和她叔叔也穿着工作服。粗布长衫，地道的龙眠山服饰风格。龙眠小子穿上，与叶子和她叔的工作服都是带图案的同一色。 叶子说：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 第18章 “我怀疑这里面有罂粟” 龙眠山牛肉面馆重新开张。 一个星期之后，谁也不会想到，竟然食客盈门，生意火爆。 究其原因，原来是龙眠小子舍身救人的义举，起了轰动效应。 龙眠山牛肉面馆曾经发生的事，经报纸一宣传，名声大振。很多人慕名而来。 这就是正义的感召力量。 龙眠小子和叶子，招呼客人、端盘子、收钱、扫地、洗碗、切牛肉、烧水，忙得不亦乐呼，就没有一会闲着。 生意好，才是生意人的喜和乐。 除了食客，也有报纸、电视台的记者前来采访龙眠小子。 当然，那位江城晚报的魏记者不会错过面馆重新开张的机会。他带来了一小摞报纸，交给叶子，邀功似的，对叶子说：这是上次的报道，你们可以把它放在面馆里，供食客阅读，也可以自己留存。 叶子本来就他报道中胡诌自己是龙眠小子女朋友一事找他算账呢，但回过头来一想，龙眠小子因报道出名，而且面馆生意这么好，与这位魏记者的报道不无关系，便也不好再提了，感激才是。 更何况，他说我是龙眠小子的女朋友，我也没有必要生他气的。 我是龙眠小子的女朋友吗？ 叶子感觉自己的脸应该红了。 第二天，《江城晚报》又登了一篇《面馆重新开张，英雄康复归位》的报道。文中再一次地写到，龙眠小子的女朋友叶子与他在一起。叶子看至报道，心里甜丝丝的，然后将报纸递给龙眠小子，转身走了。 又过几天，《江城晚报》第一时间报道了一条重大的新闻。曾经在龙眠山牛肉面馆闹事的流氓团伙被公安机关抓获，无一漏网，他们正在接受法律的严惩。 正义战胜了邪恶。叶子及龙眠山牛肉面馆安全了。 叶子对这帮家伙还会卷土再来的担心和顾虑消除了。 岁月安好。 月末的时候，叶子和龙眠小子对面馆的账务进行了结算。龙眠小子想都不会想到，他这个月的分红，也即工资，居然有三千多元。这要比在其他地方上班高出一倍多。 挣钱来得快，唯一的缺陷，就是日以继日，从早忙到晚，学习耽误了。 叶子看出来了，问：还想着考大学吗？ 龙眠小子摇摇头。 叶子说：如果拍耽搁学习，店里要么再招聘一两位员工，让你腾出半天时间看书，你觉得呢？ 龙眠小子说：不了，生意不能耽误。 生意好，不能保证永远好。一帆风顺，那是人的朴素愿望，很多事情进行下去，并非没有曲折。龙眠山牛肉面馆，经历重新开张的三分热度之后，进入起起伏伏，极不稳定的时期。叶子和龙眠小子不能不回到现实，开始总结面馆经营发展之道。 偏偏在这个时候，店里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天傍晚，一位穿着斑马衫的光头青年走进龙眠山牛肉面馆。 他走到里面的窗口观察了一方，然后回到桌边点了一碗牛肉汤面。他津津有味的品尝，并没有引起龙眠小子和叶子的注意。但是，他吃到一定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将筷子扣到桌上，提着嗓子向叶子招手。 光头青年一边招手一边喊：过来过来过来！ 叶子走了过来。 光头青年端起碗，递给叶子，说：你闻闻。 叶子接过，端到面前闻了一下。没有发现问题。 光头青年以嘲讽的口吻对叶子说：好香是吧。 叶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说：就是这样的啊。 光头青年又说道：你再尝尝。 店里所有的食客都将目光投向这边。叶子看光头青年流里流气，担心有诈。端着碗有些迟疑。这时，龙眠小子走到叶子身边。他刚才也看到了光头青年的举动。 龙眠小子问：什么问题？ 叶子将牛肉汤面递给龙眠小子。 龙眠小子端起碗，闻了一下，并无异味。又仔细地看了一下碗里，也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光头青年大声说：你尝尝啊，尝尝就知道了。 众目睽睽。 所有的食客都以为光头青年肯定吃出了问题，他们哪敢再吃下去，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好奇地观看着这边。 龙眠小子只好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他对光头青年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叶子在一旁觉得这光头青年是在无理纠缠了。便对他说：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说，如果觉得味道不好，我们可以给你换。 光头青年瞪了叶子一眼，伸手夺过龙眠小子手中的碗。他对龙眠小子，继而对着身边的食客，大声说道：你当然闻不出味道，也吃不出味道，你问有什么问题，问题大着呢，我要举报。 龙眠小子和叶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有的食客更感好奇，他们全神贯注着。 叶子说：你有问题你就说啊，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会改，一定会解决。 光头青年直视着叶子说：你解决，你解决就不这样了，我打电话，你们等着。 说着，他拿出手机，真的拨打了电话。 电话一打就通。光头青年对着手机说，某某路某某面馆牛肉汤里有问题，你们过来一检测就知道了。 打过电话后，光头青年光头抬得高高的，眼看天花板，一副理直气壮、趾高气扬的样子。 叶子气了。质问：有问题，你跟我们说啊，你打什么举报电话，岂有此理。 光头青年不理会。所有的食客也在等待着。 叶子着急，正想发火，却被龙眠小子制止了。龙眠小子心想，现在什么情况尚不清楚，就等着来人检查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半个多小时后，天已经黑了，一辆公务车停在了龙眠山牛肉面馆前面的路边。车上走下来三个人，都穿着制服，其中两人手里还拎着仪器。他们直接进了龙眠山牛肉面馆。 光头青年看到进来三人，喜出望外，连忙招呼他们往这边。 三人来到光头青年坐着的桌边。 光头青年指着面前的一碗汤面，对来人说：我怀疑这里面有罂粟。 众人“啊”的一声。 罂粟，那就是毒?品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龙眠小子和叶子大惊失色。有食客听到光头青年这么一说，还尝了一下自己的面汤。 有人开始议论：难怪味道这么好。 制服人员开始工作。他们先尝了一下光头青年面前的面汤，接着摆上仪器进行检测。 不一会，检测的人对着同伴点点头。接着，他们往里，对食客的面汤一一进行检测。然后，他们来到窗口里的后堂。 龙眠小子和叶子越来越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叶子开始有点紧张，她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她抬头看看龙眠小子。龙眠小子只能以眼神安慰她。 制服人员当中为首的中年男人，走到龙眠小子身前，对他说：谁是店里的负责人。 没等龙眠小子说话，叶子便自告奋勇地回答道：是我。 工商登记是以她的名义，又是第一合伙人，所以她的回答没有错。 中年男人看看龙眠小子，又看看叶子，说：我们经过检测，发现你们店里的牛肉汤面含有罂粟成分，现在我们要查封龙眠山牛肉面馆，进行进一步的检测和处置。 啊？！ 龙眠小子就像秤砣砸中了脑门。 叶子脸色顿时煞白。 所有的食客震惊之余议论开了：真有罂粟啊！这是什么店！原来是黑店！ 叶子急出眼泪来了。 第19章 关门 龙眠山牛肉面馆又关门了。 这次关门，不是叶子他们主动所为，而是被查封。 龙眠小子、叶子和她叔叔回到他们各自的地方，等待处理。 龙眠小子回到了自己的租住地，心情可想而知。他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有罂粟呢？ 叶子所为？这是不可能的。她要是想赚这种黑心钱，早就做了，何必要等面馆重新开张。 叶叔所为？这也不可能。叶叔，为人厚道，做事踏实，他不可能在生意还比较好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来。 我更是不可能的了。 店里就三个人，没有人会冒这个风险。 那怎么会有罂粟呢？ 难道是被人栽赃？ 正在这个时候，叶子突然打来电话。 叶子在电话中说：一定是那光头栽赃我们。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龙眠小子很快冷静下来，说：不仅是他的碗里，好多食客的碗里都有罂粟成分啊，更何况，厨房的大锅里都有。 叶子：你是怀疑我叔吗？ 龙眠小子说：我只是提出问题的所在，并没有怀疑谁。 叶子说：我对我叔最了解，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这点我敢担保，我认为就是那个光头干的，他一进来，我就看不惯他那怪样子，他不是什么正派人。 龙眠小子：我也怀疑是他。 叶子说：我们可以向他们反映，这事不能冤枉我们，也不能坑了我们店。 龙眠小子说：这只能是怀疑，我们还没有证据，大厅里又没有装探头。 叶子沉默了片刻，说：当初要是在大厅里装上探头就好了，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问心无愧。 龙眠小子说：如果有证据的话，就可以翻案，你也别急。 但是，店被查封，他们进去都难，哪里能找到什么证据。 第二天上午，龙眠小子突然接到叶叔打来的电话。叶叔在电话里告诉他，今天一早，警察通知叶子到龙眠山牛肉面馆去一趟，叶子去了。叶叔不放心，也去了。但他赶到面馆的时候，既没看到警察，也没看到叶子。叶叔打叶子的电话，一直关机。叶叔急了，便打电话给龙眠小子。 龙眠小子想起自己曾经与警察打交道的经历，问叶叔附近可有派出所。 叶叔说，龙眠山牛肉面馆出门往右不到一里路就有一处。 龙眠小子劝慰叶叔一番，便穿上外套，走出了门。 他第一时间赶到龙眠山牛肉面馆，着实还是贴着封条在。 接着他又赶到派出所。 在派出所，他终于见到了叶子。 叶子正在向警察说明情况。一位警察伏在桌上作记录。 事态正向着更严重的地步发展。 面馆一开始被举报，只是食品卫生监督人员上门检测，他们确实发现了罂粟。这才几天，对面馆的处理意见还没有下来，现在已经被作为案件由公安来处理了。 龙眠小子上前插话，说：警察同志，一定是有人栽赃面馆的，我怀疑那个光头。 警察抬头斜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接着记录。 叶子转过身，对龙眠小子说：我已经向他们反映过了。 龙眠小子只好站在一旁，听叶子陈述。 叶子陈述完毕，警察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对她说：你可以回去了，请24小时不要关闭手机，静候我们的电话。 叶子看看龙眠小子，满脸疑虑地站起身来，转身往外。 龙眠小子迅速跟在她后面。 出了派出所的门，叶子说：如果找不到别人陷害我们的证据，那就不是面馆关门的事了，而是触犯了法律，需要坐牢的。 龙眠小子惊讶地说：怎么会这样！ 叶子说：叶叔说，他以前听说过，桐市有一家火锅店，也曾出现过类似情况，结果店主被抓，坐了三年牢。 叶子神色紧张。龙眠小子眼睛瞪得老大。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龙眠小子将叶子送到她的住处。她的住处原来是一座离龙眠山牛肉面馆不到几百米的旧小区。 到小区门口，叶子说：你回去吧，有什么情况再联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龙眠小子心灰意冷地回到自己的租住地。 这个时候，时间是最难熬的。 这个时候手机最敏感。手机他们一刻都不能离手。 时间最难熬，但它就没有停止过。到下午的时候，龙眠小子又突然接到叶叔的电话。 叶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刚才，叶子被警察带走了。 龙眠小子像被霜打的枷子一样，一屁股瘫坐到床沿上。手机里还传出叶叔的声音：龙眠小子，你在听吗，你在听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该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叶子被带走了，这可如何是好。作为老乡和合伙人，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让叶子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 龙眠小子焦急万分。 叶子一个女孩子，又如何受得了接下来的牢狱之灾？ 不行，我得想办法救出叶子。 我得找人。找谁呢？ 人海茫茫，全是陌生人。在这个城市，我除了叶子和叶叔，还有以前的师傅，哪里认识什么人。 找师傅也是不切实际的。家具厂以及印刷厂的师傅，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他们也不可能认识警察，也不可能认识可以对案件施加影响的人。 除了师傅，便是以前火车站附近的那派出所了。但是，我也仅是认识他们，只是他们办案的对象，他们何曾要为我帮忙。另外，同是警察，都是秉公办案，怎么可能为我们开脱呢？ 我该找谁呢？ 龙眠小子突然想起，当初龙眠山发生山体塌方的时候，他曾救过一个人，一位老者。老者在医院的时候，曾经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有他的电话号码。他曾说过，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他就是江城的人，我遇到难事，为什么不可以找他呢？也许他有办法，他能帮忙。 龙眠小子心里又升起了希望。 他连忙从书包里找出那张纸条。幸亏还保存在。他按着上面的号码打过去。 但是，不巧的是，对方关机。 过了一会再打过去。还是关机。 龙眠小子又想，也许自己就不该找他。他当初感谢我救了他的命，一时客气，我却当真了。另外，这事找他也是不合适的。这明明是犯法，又怎么能将他扯进来，进退两难。正直的人，都不会为这事烦神的。弄不好，自己还落得个不好的名声。我还是不找他吧。 自己解决不了，何必找人。没有社会关系。找不到，谁也不找了。 龙眠小子有意无意当中，又将纸条放回书包。 但是，龙眠小子又不忍看见叶子去坐牢。 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事跟叶子无关，她不应该遭受此等之罪。我必须为她解脱。 龙眠小子想出了一个什么大胆的法子呢？ 他要去向警察承认，罂粟是他放进面馆的铁锅里的。 第20章 谜一般的叶子 “龙眠山牛肉面馆查出罂粟！” “龙眠山牛肉面馆，合伙人双双戴上手铐！” “曾经的英雄，现在的犯罪嫌疑人！” 绝非小道消息。这些都是从正规渠道发出。这就是新闻。爆炸性的新闻。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江城晚报》的报道并非出自魏记者之手。 叶子及其合伙人龙眠小子，以涉嫌在面馆的食物中渗入罂粟粉，被公安机关以危害公众利益，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卫生安全法》逮捕。 龙眠小子主动承认，罂粟是他放的。他还主动地坦白自己作案的全过程。他是为了救叶子。但是，叶子仍然脱不了干系。警察怀疑合伙人叶子也是知情者，或者合伙作案。 但是，叶子坚决否认。不仅她自己不可能做这种违法的事，她相信龙眠小子也不可能。 她对警察说，这分明是龙眠小子是为解救她想出的歪招。 两人作为嫌疑人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反而镇定了。尽管他们一再声称，并没有主观意识在面汤里渗入罂粟粉，但因为案件发生在他们店里，他们是脱不掉嫌疑的。既然如此，何须喊天，算是自己倒霉了。 就这样，两人在派出所蹲了一整天。 但是，警察也找不出直接的证据证明，罂粟粉就是他们自己放的。 叶叔本来嫌疑很大，但是警察对他的行动轨迹进行一番深入调查，排除了他的嫌疑。叶叔两点一线，连附近的超市都没去过，到哪里去弄罂粟粉？ 对于叶子和龙眠小子，警察经过调查走访，确认他们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他们被人陷害的成分很大。警察将他们带到派出所，仅仅是作为嫌疑人，并没有认定他们就是作案者。两人先前一再声明，自己是无辜的，有被光头陷害的可能。警察并没有排除光头青年的作案嫌疑。 警察再一次地对龙眠山牛肉面馆进行了侦查、取证。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线索。在面馆的墙角处，警察发现了一个纸片。经科学检测，纸片上面有罂粟的痕迹。这说明，这纸片是用来包罂粟粉的。 有人将包着的罂粟粉放进了碗里，不，放里了汤锅里。 警察又分别坐到叶子和龙眠小子面前，问他们可曾记得那光头去过窗口没有。 叶子和龙眠小子一口断定，他去过。接着，两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那光头一进面馆，便四处张望，并走到窗口前探试里面好一会。 叶子甚至直接说出了，他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趁我们不注意，将罂粟粉倒进了汤锅。 叶子甚至提醒警察，为什么那么多人吃了汤面没发觉，却被他第一个发觉了？为什么他知道汤里有罂粟，却不向我们提出，他卖关子，非要打电话直接举报？为什么他非要等到工作人员到来，才说他怀疑汤里有罂粟？ 警察相视一笑。其实对于这些问题，警察早就产生怀疑，并且展开调查了。只是苦于证据，他们不便公开。现在好了，证据已经找到了。光头青年有重大作案嫌疑。只要查实光头青年与丢到墙角的纸片有关联，光头青年就脱不了干系。 警察对光头青年展开外围调查，结果又发现了线索。光头青年最近去了两次隔壁的蓝天牛肉面馆。 警察推断，同行是冤家，竞争激发心态不平銜。蓝天的老板每天看着龙眠山这家生意这么好，心态失銜了。这是最大的作案嫌疑。 经过缜密的侦查，警察采取行动了。 光头青年一进派出所，什么都说了。 警察的推断十分正确。主谋就是蓝天牛肉面馆的刘老板。是他伙同光头青年作案。本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一张小纸片让他们翻了船。 龙眠小子和叶子被解除嫌疑，释放了。光头青年和蓝天牛肉面馆的老板被铐进去了。 龙眠小子和叶子虚惊一场。回来的路上，两人相视，感叹一声。叶子埋怨起龙眠小子来：为什么要承认是自己干的？这要是查不到证据，你说冤有多大？岂不是白坐了几年牢？ 龙眠小子冲她一笑，说：我身体好，只是不想让你坐牢。 叶子白了他一眼，说：我坐牢，也不想要你承担啊，不过，还是谢谢你。 龙眠小子说：谢我什么。 叶子低下头，说：就是要谢谢你。 回到租住地，龙眠小子在想，蓝天牛肉面馆的刘老板，是通过什么渠道弄到罂粟的呢？他这不是在私藏毒?品吗？他自己面馆的牛肉汤里是否也放入了罂粟粉呢？他的面馆，就在龙眠山牛肉面馆的附近，我们却没有注意到它。 这下，警察和有关部门的人员又要忙乎了。 邹姓大学生和他的女朋友仍然没有回到这里，龙眠小子这才意识到今天不是周末。 邹姓大学生倒好，租了房子，一个月也就住几天，看不出那么有钱，却这般的奢侈。不可想象，不可思议。 龙眠小子感叹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春节快到了。春节，他是一定要回去过的，他见不到父母，也得陪外公、外婆和太婆过了完整的年。 回想自己到江城快一年了，却没有什么收获。母亲未见，学习没有进展；工作坎坷，收入不丰；三进派出所，两进医院，可谓一事无成。我这要是回去，又怎么跟外公、外婆说呢？当初他们对我给予厚望，现在要是看到我，只有失望的了。 我是出来找母亲的，我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母亲的影儿。母亲到底在哪里呢？她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给外婆？如果她打了电话给外婆，外婆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龙眠小子开始想母亲了。他急切地盼着过年的时候，母亲能回到龙眠山。 这个时候，叶子打来电话，问龙眠小子：你休息好了吗？ 龙眠小子回答很好。叶子又把龙眠山牛肉面馆第三次开张的想法告诉他，试探他的态度。 龙眠小子很干脆地对她说，当然尽快开张。 这是他的工作。不见风雨，怎么见彩虹？龙眠山牛肉面馆必须开张。 第二天，龙眠小子又兴高采烈地穿梭在龙眠山牛肉面馆的大厅和后堂之间了。 《江城晚报》的魏记者，这个时候又出现在龙眠小子和叶子面前。他说：一切都是误会，你们差一点遭受不白之冤，现在，我要给你们写一篇稿子。 叶子和龙眠小子会心的一笑。叶子从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位魏记者。特别是，他第一次的报道，就说她是龙眠小子的女朋友，现在想起来，不仅不生气，反而感觉甜甜的。 魏记者走后，叶子绕有兴趣地对龙眠小子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经营这龙眠山牛肉面馆吗？ 龙眠小子当然不知道，他瞪着一双眼睛疑虑地看着她。 叶子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面馆。 龙眠小子不解。叶子说：你没看到，这个面馆我是不需要支付房租的吗？ 龙眠小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叶子说：这是我母亲用生命换来的。 龙眠小子大为不解。不过，他更觉奇怪。 龙眠小子心想，我和她认识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她父母，唯一见到的她的亲人，就是叶叔。她甚至连朋友都没有。也未曾听她说过自己的父母。难道她父母不在这个城市？或者她的家庭像我一样，因某种变故或者伤感令她讳莫如深。 叶子就是一个谜。迷一样的女孩。 晚上，面馆打烊的时候，叶子和龙眠小子忙了一天，终于坐到一张桌子的两边。 叶子对龙眠小子说：你想听我的故事吗？我为什么如此看重龙眠山牛肉面馆？ 第21章 父母双亡 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到江城来打工了。我父亲那时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工人，我母亲就在这家老乡开的面馆当服务员。 叶子说着，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我在老家是留守儿童，我跟我外婆过。我母亲可漂亮了。她勤劳，善良，诚实，性格开朗，对人热忱。她周围所有的人都对她评价很好。面馆的老板是她的一位老乡大姐，还经常给她加薪。 叶子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 但是，这样善良的人也会遇到天大的不幸。我母亲突然之间，得了乳腺癌。她急需在医院动手术。父亲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将她送进医院。医生后来说，我母亲手术很成功。 但是手术后不久，我母亲就失去了生命。她死的时候，年仅35岁。这个年龄的人，而且是善良的人，怎么能死去呢？ 我父亲悲痛欲绝。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悲伤，全身心地处置母亲的后事。 父亲将母亲的遗体火花后，捧着骨灰盒回到老家。我外婆受不了这突与其来的打击，整整卧床了一个月。而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了。我父亲怕我悲痛影响学习，也是为了减轻外婆的负担，将我带到这个城市。我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刚满13岁。父亲供我上了附近的中学。 父亲总是很忙，还时常加班加点，母亲的去世始终在我的心中留下阴影，我太想念和可怜我母亲了。我母亲还没有真正的享受到快乐时光，就被病魔无情地夺去了生命。我承认，我的学习成绩受到了影响。结果我去年考大学时，成绩极不理想。父亲想让我再复读一年，来年再考。 我不想再考大学了，坚持要去打工。父亲就找到母亲熟悉并帮助她的那位大姐，将我送到龙眠山牛肉面馆当服务员。 就在这一年，也就是我到龙眠山牛肉面馆上班才半年的时候，我父亲在工地，从三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摔下，结果被地上的一根倒立的粗钢筋穿过心胸，急送医院抢救。建筑单位派人通知到我。我赶到医院，心里难过，也无主意，只好给我叔打电话，让他过来处理和照应。 我父亲终究没有挺过这场劫难，他死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哭得像泪人一样。幸亏我叔，不然，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活了。我叔代为处理了我父亲的后事。他遵照我父亲的生前遗愿，并与我商量，将建筑公司给予我父亲的事故赔偿款，盘下了龙眠山牛肉面馆现在这个门面，并从那位老 乡手里盘下面馆，交由我来经营。我叔答应帮我。 龙眠山牛肉面馆是我父母用生命换来的。在我手里，不仅不能丢，而且要想方设法经营好。 你知道，龙眠山牛肉面馆对于我的意义所在了吧？ 叶子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她的双眼湿润了，闪耀着晶莹的泪花。 听了叶子的陈述，龙眠小子的目光凝滞了。 我的家庭分崩离析，各奔东西，但我们一家人都健康的生活着，我还是幸福的。没想到，叶子的家庭这般不幸。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居然降临到她的头上。她是多么的不幸，又是多么的不容易。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化悲痛为力量，表现出，无比的坚强、执着和乐观。 她把龙眠山牛肉面馆，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当成了父亲和母亲未尽的事业。她倾注了无限的热忱和爱，承担着无尚的光荣和职责。她有坚定的信心，表现出强大的能力，要把龙眠山牛肉面馆经营好，维护好。 现在，龙眠小子已经非常理解叶子当初邀请他加盟龙眠山牛肉面馆的做法。她信任他，看好他，所以邀他一起干。 现在，龙眠小子甚至觉得，自己对龙眠山牛肉面馆也承担着一分责任和义务。那就是，和叶子一起，把龙眠山牛肉面馆做大做强。 龙眠小子被叶子的真诚和悲壮所感染，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叶子的双手。龙眠小子说：我们把龙眠山牛肉面馆经营好，以告慰你父母在天之灵，我有信心。 叶子很感动。她从龙眠小子的双手中抽回一只手，擦了一把眼泪，揉揉眼，然后又放回到龙眠小子的手中。她对龙眠小子说道：我也有信心，谢谢你。 两人相视而笑。陶醉于面馆喧嚣之后的宁静。 这时，叶叔从后堂里出来。两人抽回自己的双手。叶叔走到叶子和龙眠小子面前，对他们说：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是上班呢，你们也辛苦了。 两人起身。三人一起走出了面馆。叶叔最后锁上了面馆的门。 外面风雪交加。龙眠小子将棉衣的后帽拉起套住头，双只手插在兜里，顶着风雪往回赶。 回到自己的租住地，出乎他预料的是，邹姓大学生和他女朋友，居然也像他和叶子曾经有过的那样，端坐在客厅的桌边，对饮言欢。 叶子会是我的女朋友吗？ 邹姓大学生见龙眠小子进来，主动打招呼。这非常难得，看来他今天情趣很高。他举着一根羊肉串对龙眠小子说：刚从外面端回来的，你也来一根。 这么迟了，龙眠小子有点累，他不想打扰他们的雅兴，婉言谢绝了，直接回到房间。 外面两人旁若无人，饮酒正酣，这么冷的天，他们饮的是啤酒，谈兴也正浓。似乎是在商量毕业后的去向问题。 龙眠小子一开始对他们的谈话，还有点兴趣。后来，他们说话的声量时大时小，有时怕龙眠小子听见似的，说着悄悄话。龙眠小子再无兴趣。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就在这天夜里，龙眠小子居然做了一系列的梦。 在梦里，龙眠山牛肉面馆，生意突然又变得火爆起来。顾客盈门。叶子张前忙后，红光满面，笑逐颜开。 歇下来的时候，叶子总是冲着他笑。叶子笑起来，非常迷人。笑靥如花，说的就是她。她笑起来，两只酒窝越发明显。 笑过之后，她突然问：我是你女朋友吗？ 在梦里，龙眠山脚下的“战斗”开始了。龙小旺说，叶子适合当支前女工委委员。叶子要求上前线。龙眠小子不答应。战斗打响了。龙眠小子指挥前线战斗，光荣负伤。他被抬到了后方，由叶子悉心照料。战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总结表彰大会上，已经康复的儿童团团长表扬了前线作战部队勇敢的战士，也表扬了叶子。龙小旺不服。他私下对龙眠小子说，支前那么多女工委成员，都表现很好，你仅表扬叶子，就因为她照料你？ 龙眠小子没有解释。龙小旺这是在吃醋。 叶子坐在龙眠小子的对面，对他说，我们都生长在龙眠山脚下，我们以前认识么？ 龙眠小子回答她，小时候的事已经记不清了。 叶子擂他，说，你这是什么记忆力，我们在一起玩过的，坏蛋，吃牛肉面。 在梦里，母亲回到了桃园村。外婆要捶她，手举起来，却放下了，她抱住了女儿，哭起来。外公很生气，说，你这孩子，说走就走，家也不要了，我们这些老人也不要了，我小子好可怜，他到处找你，担心你在外面受委屈，你却不管他。 太婆责怪外公、外婆：我外孙女回来了，你们好像不欢迎，不开心，这是她娘家吗？ 外婆转身拥抱太婆，对她说：外婆，让你们担心了，我出去只是打工，怎么可能不回来的呢。 龙眠小子父亲龙印台也回来过年了。他拎着大包小袋到丈母娘家负荆请罪。外公本来气很大，看看太婆，不敢发，一跺脚，转身离开了。 外婆、太婆，还有外公原谅了父亲龙印台。父亲对外公、外婆说：我来接杨雪和龙眠小子回家，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让你们生气了。态度极其诚恳。 皆大喜欢，其乐融融。大年夜，龙眠小子和外公一起放起了鞭炮。然后，他和父母一起回到了龙村的家。 在梦里，车来了！快闪开！咣！又撞上了。 第22章 人啊，人 龙眠山牛肉面馆再不关门停业，叶子、龙眠小子和叶叔，就只能在江城过年。 因为，再过三天，就是大年了。 生意不赖，但是年还是要过的。 叶子说，过年我们包车回龙眠山，二百多公里的路，费用比三个人各自买票回去加在一起，贵不了多少。何况，我们还要带一些东西。包车的费用，从龙眠山牛肉面馆账上出。就这样定了，如何？ 就这样定了。 他们在龙眠山牛肉面馆集合。等车来了之后，叶叔“咔嚓”“咔嚓”两下，就将面馆的门锁得牢牢的。三个人整装出发。 冰雪伏地，寒风轻袭，迟起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射在江城的地面上。晶莹的雾气四起。 他们包的是一辆桑塔那出租车，司机是江城人，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阿姨，姓丁。叶子和龙眠小子称她为丁阿姨。上车的时候，叶叔就坐到前面的副驾驶上。他是有意腾出空位让两个年轻人坐在后排。 车内已开了空调。暖和。 叶子回老家，心情颇为激动。因为，她要见到她外婆了。从小与外婆生活在一起，感情深。就在昨天，她抽空给外婆买了秋裤、护膝、热水焐以及她喜欢吃的食品。 还有爷爷、奶奶。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媳妇，幸亏还有婶婶照顾。婶婶就是叶叔的妻子。她因为儿子叶然上中学，没有到江城来。叶子为爷爷、奶奶，也为婶婶，甚至弟弟叶然，都准备了一套过年的礼物。 龙眠小子心情比叶子复杂得多。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外公、外婆和太婆，他当然高兴。但是，一想到，父母过年能否回去，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他心情又开始低落。 父母的举止，始终决定着一个家庭的质量和孩子们的心境，这话一点不错。 龙眠小子觉得父母肯定没有回去。要是回去的话，外婆会给他打电话的。 他没有叶子那么心细，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街上买东西。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要给外公、外婆和太婆，每个人发一个红包。既表示心意，也是向他们说明，自己在江城干得不错，以免他们担心。 所以，他上车后，基本上是靠着在，似是闭目养神。 叶子以为他昨晚睡得迟，或者累了，不好打搅，自顾自的，看着车窗外的雪景。 心情最激动的，应该是叶叔。他不仅能够陪父母过年了，夫妻也能团聚。没有了大哥、大嫂，这个年还是要过好的。他憧憬着一家人团圆的场景。 他更是憧憬着，将来儿子考取大学，到江城来工作。 车开出江城，一次小小的颠簸，就将龙眠小子惊醒。他坐起身子，看看叶子，然后将头扭向窗外。 在他的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第一次到江城来的场景。一个人，竟然如此意气，稀里糊涂，单枪匹马，就来闯江城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他自嘲地笑起来。没发声。 但他还是引起了叶子的注意。叶子侧过身，问：看你，想着回家，这么激动。 龙眠小子收住笑容，说：我在想，人啊，就像圆规的一只脚一样，从哪里出发，最后还是回到原点，这似乎就是规律。 叶子一拍座位，说：家乡就是原点。 两人正说着，没想到，开车的丁阿姨也来了兴趣，参与进来。 丁阿姨一边开车，一边说：那是，我将你们送到家后，明天，我也回到我的原点，我回我的家乡。 她说话，不影响开车。眼盯前方，耳听侧面。老司机矣。 她这一说，叶叔有了兴趣。他侧一下身子，问：你的老家是哪里？ 丁阿姨说：湖北秭归。 叶叔和叶子异口同声：屈原家乡。 丁阿姨说：原来你们都知道。 但是，龙眠小子不知道。 以前课本当中，有过屈原的文章和介绍，但他却不记得了。屈原的家乡是哪，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甚感惭愧。没有文化，多尴尬。 是啊，就是走上社会，也是要有文化的。 叶子怎么知道这么多？是记得课本上的知识，还是社会阅力丰富的原因？ 我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叶子向前倾了一下身子，问：丁阿姨，你开出租多少年了？ 丁阿姨回答说：十年了。 十年时间不短。叶子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丁阿姨似有感触，微微叹息一声，说：怎么样，就是两个字，辛苦，不过，人倒充实。 叶叔说：一张营运证都能卖到一百多万元，开出租，辛苦是辛苦，也有赚的。 叶子赞同叶叔所说的话，附和着说：肯定有赚的，不然谁开出租。 丁阿姨说：赚点辛苦钱，比下岗在家，给老少爷们当保姆强。 叶叔又问：这几年房改，丁师傅在江城也买房子了吧？ 丁阿姨说：买房子是奢望，不知道还要奋斗多少年呢，我现在住的是旧房子，三个人六十多平米，好在儿子刚上大学。 叶子冲着丁阿姨，脸上现出惊喜，说：可以啊，儿子都上大学了，他有出自己，将来还愁买不了房子？ 丁阿姨并不赞同叶子说的话。她摇了摇头，说：有几个大学生工作后，就能买房子的，还不是啃老，只怨我那儿子，啃老也只能啃我一个。 叶叔问：此话怎讲？ 丁阿姨似乎情绪受到点影响，她说话的声音也减了一个音量。她说：我老伴十年前得了偏瘫，连生活都不能自理，闲人一个，靠我一个开出租，要到猴年马月才能买新房啊。 说到这里，叶叔和叶子，甚至龙眠小子开始同情起丁阿姨来。叶叔安慰她说：你确实不容易，不过，还是要看开点，你这样想，你儿子都是大学生了，那就是潜力股，千里马。 叶叔从来不炒股，说起潜力股，却是脱口而出。 可能是叶叔提到她儿子起了作用，丁阿姨情绪又好了起来。她说：这出租，本来是我老伴开的，自从他病了以后，我就接过这方向盘了，一开就是十年，虽然不赚什么大钱，但维持目前的生活还是可以的，好在我儿子懂事，过去学习都不要我们烦神，将来看他的工作去向了，我也不能老开出租车的。 叶子说：我就欣赏丁阿姨你这心态，干哪一行都很艰辛，但是，我们都不能没有信心，有愿望才有希望，有努力才有将来。 丁阿姨表示赞同。她感叹一声，说：人老了，谁会考虑自己，多半是为孩子而活着。 三个人说着话，唯独龙眠小子，坐在一边，沉默寡言。他本来性格就有点内向，平时说话少，遇上今天的这些话题，他兴趣不大。所以，他们谈兴正浓时，他是插不上什么话的，也不知道从何插起，便充当起虔诚的旁听者了。 正在这时，出租车突然在高速公路上打了一个闪。四个人像被电击了一下，接着同时摇晃着。叶子发出一声“啊”的尖叫。丁阿姨颇有点紧张，她将方向盘抓得紧紧的，估计手心都勒出了汗，车子才被调整到正常状态。 这分明是丁阿姨，说话正浓，注意力开了个小差。还好，四子仅仅是打了个小闪。大家也仅是惊了一把。 车子恢复正常了，以一百二左右的速度行驶。丁阿姨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叶子回她一句“还好”，接着，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因为怕说话，影响司机开车，安全第一，生命最重要。 就这样，沉默着的四个人，一路被出租车带到了龙眠山脚下。 出租车的第一个落脚点，便是龙眠小子的龙村。 第23章 失落 龙眠小子下车，与叶子和叶叔告别。他转身走到家门口。 铁将军把门。 龙眠小子徒生失落感。 他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家中一切依旧。走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父母根本没回来？ 我期待着春节与他们团聚，原来这只是个梦。 他们在哪里？春节为什么不回来呢？ 在外地过春节，孤孤单单，哪里有家里热闹、温馨？ 那次家庭冲突，硝烟仍未散尽？他们至今仍未抚平各自内心的创伤？ 他们心中的家庭观念如此淡薄？他们忘了上有老吗？ 父亲是始作佣者。如果是这样，那我真的有点恨他了？他真的置我们母子于不顾？真的这么恨心么？ 母亲怎的也不回来？她以前那么关心我的学习和生活，现在也不顾了？她在外地，能安心吗？ 如果父亲回来向母亲认个错，母亲会原谅父亲吗？ 父亲会认错吗？ 他们连春节都不回来，情感的裂缝又怎么复圆？这个家庭将何去何存？ 龙眠小子在房间里跨步，心思重重。他半天才恢复过来，感觉家里霉味十足，连忙将窗户打开。又见地上、桌上、沙发上、床单上，甚至锅台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墙拐的地方，多处更是结了蜘蛛网。只是寒冷的冬天，不见蜘蛛爬行。 龙眠小子除去外套，将它挂到门上，然后找出抹布逐一擦灰，之后又将地面清扫了一遍。一些物什，他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直到他自己感觉比较满意。 这在以前极少有。以前他以学习为主，就是外出活动，比如打柴、挖野菜、摘茶、到田里干活，样样做过，也极少在家打扫卫生。母亲爱干净，又勤劳，这些事都不会让他干的。 忙活了一阵，感觉身体有点发热了。他本来想烧点水喝，一想，外婆他们还盼着自己回来呢。我应该第一时间赶过去，免得他们担心、牵挂。我在江城的时候，都是从早忙到晚，回去又迟，居然没有给他们打电话，实属不该。 我现在过去也好。现在过去，定是给他们一个惊喜，令他们喜出望外。 龙眠小子穿上外套，将事先准备好的、已放在书包里的红包拿出，塞到自己棉衣的夹层里，整整衣冠，锁上门，出发了。 外婆家的桃园村与龙村仅隔三分之一地座的龙眠山，四十分钟步行的环山乡间小路将两村连接。虽然是小路，但汽车照通不误。小路两旁，树木厚密，现在仍点缀着一朵一朵的错次的积雪。 桃园村，名不见经卷，但在清代的时候，却出了一个大文学家方苞，他是以老桐县为核心的统领中国文坛二百余年的“桐城派”的代表人物。这里也留下几处方苞的所谓遗迹，供少得不能再少的、慕名而来的游客观赏。 村里人却习以为常，更是淡化了以此为荣的观念。都出去打工了，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妇的人，谈什么文化。 走进桃园村，有几位儿童站在村口放鞭炮。他们从兜里掏出一个一个的鞭炮，吹一口火香，点燃，然后扔向远处的天空。噼里啪啦，咔嚓，震耳欲裂。 有小伙伴认出龙眠小子。以前龙眠小子在外婆家生活的时候，带他们玩过。有人喊：小子哥，你来放一个？ 龙眠小子哪有心思与他们玩，而且现在，自己也大了，玩这个似乎不合适。便朝他们挥挥手，径直走向外婆家。 龙眠小子远远地看见太婆坐在门口晒太阳。先盯着走向自己的龙眠小子不敢确认，等他走近，太婆激动地站起，喊：我小子。 龙眠小子扑到太婆的怀里，搂着她不说话。太婆穿着厚厚的棉袄，整个人就像是一尊冬菩萨。 太婆冲着屋里喊：我小子回来了，我就说他会回来的，你们不信，什么刚开始去，工作重要，假都难请，都是屁话。 太婆唠叨着。 太婆转身，拉着龙眠小子的手，一起走进屋里。她小脚一颠一颠的。 外婆正在客厅里给架上的豆腐点卤。看到龙眠小子，立即站起，着实惊喜。 龙眠小子没见到外公。他许是外出杀猪去了。 外婆脱口而出：你娘呢？ 龙眠小子哑口无言。 当初离家出走，就是去找母亲的。现在倒好，不仅没有见到母亲，连母亲在哪里，甚至连她的任何音信都不知道。外婆一定是想母亲了，才这样问。 龙眠小子“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太婆开始埋怨了。埋怨谁，当然不是龙眠小子。她将龙眠小子捧在手里都来不及。 她说：他们忘掉我们了，他们不要我们了，也罢，我小子来了就行，我小子代表他们，代表龙村的整个家，忘掉就忘掉，我们也忘掉他们，也不要他们了。 太婆嘴里所说的他们，自然是指龙眠小子的父母，也就是龙印台和杨雪夫妇。 这是过年。他们恨心不回来。太婆没说错。 客厅里是生了火炉的。暖和。 龙眠小子脱了外套，帮外婆干活。太婆心疼，劝他歇着。龙眠小子却将太婆推到火炉边歇着。太婆咧着没有牙齿的嘴笑。 到晚上的时候，外公回到家。看到龙眠小子，他自然高兴。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他又显得很失落。失落的情绪又不好在丈母娘和老婆面前表现出来。 龙眠小子母亲杨雪，是外公杨雄和外婆李油花唯一的孩子。在山区的农村，需要干农活的时候，他们却只育有一女，这是怎么回来？ 原来，外婆生了杨雪之后，害了一场病。等病治好了，医生却对她说，以后不能生育了。就这样，杨雪成了他们家的独苗子，更是掌上明珠。 现在杨雪负气出走，过年都不回来，他们心情能好吗？ 晚上一家人围着火炉吃饭。杨雄习惯要吃点酒。他对龙眠小子说：我小子要不要吃点？ 话一开始，龙眠小子和太婆立马反对。龙眠小子冲着外公笑。杨雄只好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自顾自地喝起来。 吃过饭，龙眠小子陪太婆聊了一会，便扶太婆去休息。她有早睡的习惯。 龙眠小子想起太婆白天坐的靠椅还在外面，便开门去搬。 出乎他预料的是，中午还是阳光灿烂，太婆还在外面晒太阳，下午转阴，现在却是狂风裹夹着鹅毛大雪要将他吞噬似的。风掠进客厅，将火炉里的火吹得更旺。外婆连忙起身来关门。 龙眠小子将太婆的靠椅抢了回来，与外婆一起才将门关上。 外公喝了酒，坐在一张旧沙发上看电视。他自言自语地说：下雪好，下雪我在家陪我小子过年，谁打电话，我也不去了，雪儿她娘你说是不是。 外婆忙着洗碗和其他的事，没有理会他。外公喝酒的时候，外婆总是这样。 这一天，就是这亲过去了。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了。